透過護目鏡，也能看到研究員微愣了下的神情。
裴淮看過來，眼神似乎是平靜，但又讓人覺得情緒不明。
長長的躺椅上鋪着無菌布，蘇己躺了上去。
以實驗效果爲主的儀器，什麼時候能找到志願者都還是未知數，當然不會在舒適性方面下多大功夫。
躺上去挺硬的。
裴淮站在她旁邊，視線巡視一趟，“會不會不舒服。”
蘇己說，“還行。”
她以前是硬牀睡慣了，就連皇宮裡所謂的金絲軟榻都是硬板牀，枕頭更直接是玉如意做的。
如果現代人穿過去，能直接把頭硌掉的那種。
研究員在她身上罩了銀色的防輻射服。
材質特殊，迎着光能看到藍紫色的鐳射花紋。
雖然說不上具體是什麼材質，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跟母嬰用品店裡買的那種防輻射服不同。
研究員暖心提醒，“蘇小姐，一會兒如果感到不適，您舉手示意我們，我們會及時調整強度。”
蘇己，“好，我知道了。”
這姑娘是真的一點也不矯情。
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家爺心疼她。
王譯在操作面板上熟練地按鍵，藍色半透明的投影屏幕上顯示着一條條密密麻麻十分冗長的外文文字。
蘇己，“說的是什麼？”
她其實是在問研究員，研究員看過去，然後正要開口介紹，另一道聲音從頭頂落下。
“是你的各項身體數據……”裴淮嗓音低沉，目光低沉，藍色屏幕在他瞳孔裡泛起冰冷隱秘的光。
研究員們在王譯身邊集合，幾分鐘後，研究室的密封層啓動，消毒氣體進入，除蘇己以外，所有人戴上防護面罩。
外文女聲的電子音宣讀了五分鐘的免責條款，蘇己連同身下的牀，一起被帶進儀器裡，裴淮視線看過去。
坐在面板前的研究員通過話筒跟蘇己說話，而蘇己的回覆也只有研究員可以聽到。
裴淮沒有去問蘇己回了什麼，也沒有去聽研究員說了什麼。
就那樣安靜地看着那個足足有兩層樓高的龐然大物。
王譯走到啓動儀器的閘門拉桿前，“淮淮。”
裴淮漠然地看向他。
王譯想起上次帶他們來的時候，淮淮親自拉閘打開過儀器。
而今天雖然也有其他研究員在，王譯不用擔心拉不動閘杆，但不同的是，蘇己已經作爲志願者成爲他們的試驗對象，王譯在想，淮淮會不會希望由他來親手啓動儀器？
淮淮的心思向來難測，王譯就賭了一把。
“你要不要親自啓動？”
但也就下一秒，當他看到淮淮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賭錯了。
裴淮脣線緊繃成一條筆直的線，“只是站在這兒，我就已經很想殺人了。”
各自在忙的研究員們沒擡頭，但身子都是一顫。
王譯趕緊拉下拉桿，受淮弟話的影響，他今天超常發揮，一個人竟然一下子就把拉桿拉下來了！
“轟隆——！”
電機的齒輪開始轉動。
……
……
第一天的實驗干預時間長，要建立耐受，還要貼合志願者的身體情況不停調節各項數據並做記錄。
後來一直持續到凌晨。
吳媽在病房裡等，幫他們留着燈。
裴淮開門，端坐在椅子上的吳媽磕了下頭一下子驚醒。
“大小姐和姑爺回來了，鍋裡有酒糟圓子要不要吃點？”
她沒起疑，笑眯眯的，想着大小姐姑爺出去一直玩到現在一定很開心。
蘇己勾了下脣，“外面吃過了，吳媽早點休息。”
“是，”吳媽進套間裡的小廚房把圓子收進冰箱，人就趕緊退下了。
洗漱完畢，蘇己躺在裴淮特別定製的雙人大牀上，等到裴淮第三次問蘇己感覺如何，她才說了實話，“有點累心。”
這話不是它原本所代表的意思，而就是它的字面意思。
因爲實驗的干預影響，過程中蘇己心率需要一直保持在符合標準的高頻，一直持續幾個小時，心臟負擔很大。
裴淮說他知道了。
＊＊
然後第二天，蘇己早上要喝的湯藥裡，就多了一碗功效未知的。
實驗干預並不是一次就可以結束，需要持續一段時間。
不過在實驗持續的時間內，蘇己可以不必擔心因爲胎盤老化而引起的胚胎問題。
不出意外的話，孩子可以盡情在她鮮活強韌的胎盤裡待到夠了再出來。
第二天再去實驗室，各方面心態會更平穩一些。
接下來第三天，第四天……跟研究員們也慢慢熟悉。
但隨着時間拉長，另一項弊端漸漸顯現。
網上還是有一些聲音了。
【狗仔們還沒有動靜嗎？行不行啊？？己姐早就該生了吧？好想看小寶寶照片！！】
【樓上的真沒聽說？之前有爆料貼說蘇己是代孕生子，但是跟國外那邊的合同出了問題，所以孩子帶不回來了！】
【蛤？？假的吧？我們老公九個月的時候明明還被拍到過！】
【那些宮鬥劇你們都白看了？？想讓肚子鼓起來還不簡單？】
【這麼一說我好像確實覺得……蘇己的肚子比一般孕婦好像小很多！】
【你們再看看她那雙腿，那能是孕婦的腿？？？】
【樓上的別傳謠，我相信蘇己是真生……但是我聽到的版本說是生了個女孩，裴老爺子非常不滿意，所以一直低調處理連官宣都不願意！！】
【啊啊啊！己爺好慘！！只要是我們己爺生的，女孩也一定可愛死了啊！】
【你們說的這些都有證據嗎？？？】
【不知道一個詞兒叫無風不起浪？要不你給我們解釋一下，蘇己早就過預產期了爲什麼沒動靜？？之前官宣的時候明明那麼高調，恨不得全世界知道她奉子成婚！】
不僅網友八卦，就連中心醫院裡，護士們平日湊在一起也難免想議論幾句。
“樓上vip病房的那個女明星……你們聽說了嗎？”
“聽說了聽說了！預產期逾期一個月了還沒生！也不剖腹產！簡直奇聞！”
“谷專家聽說愁的頭髮都快掉沒了！！”
預產期逾期一個月，這事確實太離奇，別管是醫學院畢業剛來醫院的，還是在醫院待了幾十年的老專家，沒人見過這種事情。
這天，是蘇己預期一整個月的紀念日。
谷專家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沉澱了整整一個小時——他還是坐不住！
不行！
作爲醫生要有醫德，就算是冒着會惹裴先生和裴太太不高興的風險，他也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滋啦——”
金屬椅腿在地面上拖拉，谷專家猛地站了起來，拿起他讓助理整理的那些案例資料，大步流星的就往門口去。
不過他手剛放到門把手上，明明還沒用力，門把手卻“咔噠”一聲自己轉了起來，下一秒，門被“砰”的朝裡推開，谷專家敏捷的往左邊一閃，好懸直接拍他臉上！！
谷專家定睛，面前站了兩名西裝革履的男人。
手上拎着公文包，着裝統一，面容嚴肅。
不知是哪個部門派來的，但谷專家看着，不太像是裴先生的手下。
兩名男人看他一眼，徑自走進房間，並把房門關上。
公文包裡掏出幾份文件，放在谷專家辦公桌上。
谷專家一頭霧水的看過去，文件封皮上赫然印着一行大字——『保密協議』
後面跟着合同號，還有某部門的鋼印。
谷專家看着那鋼印，覺得有些熟悉。
後來想起來，那似乎是國家體系裡涉及醫療體系的一個監管部門……
“……”
谷專家更疑惑了！
那個部門的人找他做什麼？？
谷專家，“二、二位先請坐……”
可那兩名男人依然巍峨不動地站在那兒。
其中一位開口，“不必了，時間有限，請谷專家簽字。”
同時，另一位舉起手機全程錄像，谷專家在鏡頭裡有些顯胖。
谷專家，“……”
此刻辦公室門緊閉，兩名男人直挺挺地站在他跟前。
莫名的壓迫感鋪天蓋地地襲來，他咽一口唾沫，不敢隨便說話了。
小助理來找谷專家送資料，卻被門外守着的人攔下，聽到門外的聲音谷專家才知，原來來的遠不止這兩眼前這兩人。
門外小助理懷裡抱着資料，撓了撓後腦勺，也是不知道發生了這麼的懵逼表情。
知道的是籤保密協議，不知道的還以爲谷專家犯了什麼事。
那些人在谷專家辦公室外一守就是一個小時。
這期間，辦公室門一次未開。
一小時後，門內，谷專家擡筆在協議上籤了字。
男人按照要求，讓谷專家對着鏡頭闡述自己是自願簽署協議。
谷專家一臉被綁架的崩潰表情，一字不差地說，但眼角隱隱抽動。
總之，經過剛剛那一個小時的溝通他知道了，這兩人突然找到他，是跟裴太太這胎有關。
協議的宗旨明確，除了保密以外，許可谷專家繼續處理蘇己這一胎的後續事宜，包括但不僅限於未來將面臨的接生等等，但必須低調處理，謹慎處理，並且按照蘇己本人意願進行協助，非必要情況則必須等待自然生產。
從協議裡能明顯看出，相關部門認爲蘇己這一胎意義重大，一定不能出任何差池。
但協議裡還是有很多漏洞，或者說是故意被隱藏掉的細節，谷專家詢問，但眼前那兩人緘口不言。
所有流程走完，兩人將錄像手機裝進塑封袋，文件放進公文包，轉身就要離開，谷專家弱弱地出聲。
“請問……”
兩人回身，看向他。
谷專家，“請問二位……難道是院長派來的人？”
這件事果然連院長都驚動了？
可那兩人對看一眼，表情均有些一言難盡。
最後他們還是沒有回答谷專家，直接離開，也帶走了門外的人。
小助理們趕緊進來，着急地問谷專家有沒有事。
而谷專家坐在辦公椅上，搖了搖頭。
小助理對視一眼，跟着把自己懷裡的資料交上去，都是谷專家讓他們去打印的，跟剖腹產有關的一些東西。
“谷專家，說服裴太太儘快接受剖腹產的事……我們陪您一起去吧？”
谷專家看他們一眼，想起什麼，“不用了。”
小助理1，“沒關係的谷專家，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小助理2，“是啊是啊，帶上我們不會有壞處的！”
“不是，”谷專家讓他倆先彆着急，“不是不帶你們的意思。”
小助理1，“？”
小助理2，“那谷專家的意思是……”
“不僅你們，”谷專家神情漸漸沉澱下來，“我也不能去。”
小助理齊聲，“爲什麼？”
谷專家兩隻手搓轉着手中的簽字筆，“這件事現在已經不是我們自己能做決定的了，再等等看吧……”
＊＊
那幾名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谷專家辦公室離開後，又依次去了其他樓層，總之第二天開始，裴淮依然會每晚陪蘇己去樓下B3，但護士們不會在背後嘀嘀咕咕了。
所有人像是一夜之間就有了默契，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路上遇見蘇己他們也會禮貌地點頭問好，表情看不出任何異常，或者想要八卦的意思。
醫院這邊是控制住了，但網上的消息卻沒那麼容易解決。
官方已經屏蔽掉了某些敏感詞條，但無奈蘇己的流量實在太大，她懷孕的事多少粉絲和黑粉都等着結果，無數雙眼睛在看。
第二天，也就是蘇己預產期預期的第31天，早上起來，蘇己感覺有些異常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不是非常明顯，她一通電話，裴淮從集團會議現場立刻趕回醫院。
帶蘇己去實驗室用特殊的專業儀器進行身體檢查。
下樓的電梯在B2停了一下，開車趕過來的王譯從門外進來。
他套上白大褂，看向蘇己他們，“剛剛已經打電話讓研究院準備好設備，到了我們就進行檢查。”
蘇己點了下頭。
裴淮問，“這會是產前徵兆？”
進行實驗干預後，一切孕期反應都不能按照正常的來看了，裴淮提前幾個月就瞭解到的知識全部作廢。
王譯扶了扶眼鏡，“現在還不能確定，要等檢查完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