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農曆七月,鳳陽便很少下雨,此時正是農忙時分,豔陽高照,長期在地裡做農活,村裡很多人都被曬傷脫皮,臉頰紅腫,嚴重的還結了痂,那也要忍着疼痛繼續勞作,祈盼老天能下幾場及時雨,好滋潤了莊稼,得個豐收。
或許是聽到莊戶人家的心聲,從農曆七月十四開始,每個兩三天就下上一場不大不小的雨,一直下到七月末,天兒不似以往一般炎熱,莊稼得到了滋潤之後,長勢良好,村裡人每天出門都是樂呵呵的,看來今年收成一定差不離。
這半個月,青璃每天都有事要忙,家裡的鋪子,她重新做了整合,讓富順把每間鋪子的掌櫃和夥計叫到一起開會,制定一些規矩,以後做事就按照規矩來,犯錯懲罰也不是掌櫃一人獨大,都有規矩作爲參考。
鳳陽城裡加上小鳳縣鎮上的幾個鋪子,收益很是一般,每年也就小打小鬧的萬把兩銀子,可蚊子再小也是肉,生意上一定不能疏漏,加強管理,等幾年後,這些被培養出來的夥計掌櫃就可以分派到大周各地,青璃的鋪子也要做大,只是現在家裡的鋪子太雜,究竟將來到底選哪種產業做成連鎖的形式,她還要再看看才能決定。
抽時間,青璃帶着禮品坐馬車去了外婆家一趟,小舅這幾年有了銀子,家裡條件好了也起了新房,還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沒分家,小舅走南闖北,和當年一樣收購新鮮玩意,賺得的銀兩在村裡買了不少地,自家種不完,就給佃給村裡地少的人家,也算是一個小地主。
自家雖然發達,可是外婆一家人不願意借光,他們還是如當年一樣,大舅娘還記得青璃喜歡吃的豆沙包,銀杏表姐一看到她就拉着嘰嘰喳喳不停,這吃貨還提到了二妮,總是不能忘記當年在自家住那幾天,過的快活日子,如今定親之後,更被拘着學習刺繡,還伸出爪子讓青璃看她手上的針眼,一臉委屈狀。
青璃以爲,銀杏表姐最差也要嫁給一個商賈人家,或者是讀書人,可惜都不是,她定親的對象是隔壁村上的一個小夥子,十七八歲,是個獵戶,家裡人口簡單,上面有一個哥哥已經成親,也沒啥田地,一窮二白,青璃曾經問過表姐爲何不選擇讀書人,畢竟在這個時代,讀書人身份高,也金貴,可以說很有面子,高人一等,而且表哥劉沐考上了秀才,同窗都是讀書人,也有人家主動上門提親的,都說近水樓臺,小表姐還是讓獵戶搶了先。
當時銀杏表姐表情十分高深莫測,她把青璃拉倒豬圈前面,指着裡面幾頭拱着柵欄的豬,“小妹,你看到着幾隻豬了沒?這些讀書人就和這幾頭豬一樣,就知道花家裡的銀子,整天之乎者也,搖頭晃腦,要不咋說窮酸秀才呢?”
“還有那句話怎麼說的?負心皆是讀書人!”
青璃當時點頭,覺得這話很是彆扭,後來猛然想起,這不是把家裡的讀書人都罵了?銀杏表姐自己的親哥劉沐,到自家爹,大哥莫子歸,李墨軒,想想還真是那麼回事,讀書成才這條路,確實是銀子堆起來的。
在外婆家留宿一天,幾乎算是轟動了全村,甚至還有別的村人跑來看熱鬧,說她當年是如何醜,現在女大十八變,成了仙女云云,家裡對於四叔做官,大哥莫子歸考上舉人一事很是低調,她和淳于諳定親更是個秘密,不然還能更轟動一些。
回去之後,青璃履行承諾,帶着小弟子喜上山,小黑又帶着小銀狼出來迎接,子喜很是喜歡小黑和小銀,一路上不停地陪着說話,那兩隻也有靈性,動作表情和小娃一般。衆人在一處山坳裡面發現一顆杏樹,青璃和麥冬運用起了輕身術,在上面採摘,又搖下一部分,讓小弟在地上撿。
“四姐,子喜想學功夫。”
下山之後,回到家裡,子喜見到旁人不在,這才拉過青璃,眼睛裡帶着認真,“我一定要學功夫,不怕吃苦,大哥說,就算是讀書也要有好身體,聽說習武能強身健體。”
青璃當時一愣,她倒是不反對子喜學功夫,不過總是擔心他身體吃不消,七八歲,身子還沒張開,萬一受傷可怎麼辦?當年三哥學功夫也是到了十二歲的,可記得聽說功夫要從小學起,因爲此事她特地給淳于諳寫了一封信詢問。
淳于諳沒有回信,可是第二天下午,家裡來了一個黑衣人,青璃一看,她以前見過,這位好像是淳于魔頭的手下之一,在京都的時候,青璃練功,曾經拿他練手過。
“少夫人,少主派屬下過來教導子喜少爺功夫。”
李侍衛顯得很是恭謹,見到青璃之後抱拳,然後低下頭,不言不語,這次戰事本來以爲能被派出去,誰想到是被派出去了,成了小娃的師父,他心不甘情不願,卻被一衆人羨慕說運氣好,好什麼好,又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就應該去密探大秦老巢,那才叫爽呢。
“李侍衛,我就有一個問題。”
青璃抱着胳膊,站在院子裡,對方遠道而來,還沒喝上一口水,青璃很是客氣。明面上是子喜的武學師父,實際也承擔保護職責,她心裡微暖,覺得淳于魔頭雖然不善於言辭,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想在她前面的。
“少夫人請說。”
即便是心裡不情願,李侍衛不敢表現出來,青璃武學太詭異,身上還有很多整人的藥粉,他上次被虐的夠嗆,又不敢得罪,叫少夫人那是套近乎,也希望她看在少主面子上手下留情,不要出餿主意。
“你們一年四季,只發黑色的布料做衣裳?冬日裡也就罷了,夏日炎炎,看到你穿這麼一身,太熱了!”
而且黑色最是吸熱,夏日裡穿這樣的顏色,還是上下裹的嚴實,總給人不搭之感。
“這……”
李侍衛以爲要問平陽邊關軍情,他已經想好怎麼回答,結果被青璃的話問得愣住,擦擦汗,平時沒關注這個問題,現在一想,好像主上的侍衛們也都是一身黑,確實沒有人要求他們必須穿黑衣。
“黑烏鴉組合。”
青璃輕飄飄地吐出幾個字,讓李侍衛一個趔趄,差點摔個四腳朝天,好在麥冬及時趕到,扶了他一把,又上了茶水和涼皮。家裡多了一個男子不方便,青璃讓李侍衛住到莫子山家,等子喜回鳳陽城裡的時候跟隨。
七月裡的最後一天,青璃揉揉眼睛,昨夜在空間裡練習臂力,累了就吃個甜瓜解渴,體力透支,早上起來發現胳膊痠疼發抖,筷子都拿不穩,麥冬見此情況,只好又去竈間取了勺子,讓小姐舀着吃。
“小姐,您睡覺的時候壓到胳膊了嗎?”
麥芽站在一旁看了半天,還沒明白自家小姐怎麼手一直在抖個不停,今兒是晴天,又不冷,哆嗦什麼?她雖然不理解,還是道,“不如奴婢伺候您吧!”
“不用不用,在村裡還講究什麼排場,你們都去吃飯吧。”
青璃哆嗦着舀着一勺粥,勉強放進嘴裡,最近爲了練習可算是豁出去了,現在吃飯的姿勢,頭必須低下挨近碗,另一隻手勉強擡起來,打開信紙。
天還沒亮,信鴿就送來了京都的信,現在京都的局勢很是緊張,弘德帝昏迷了二十多天,生死不知,兩派官員見此情況,也坐不住了,紛紛奔走拉幫結派,勢必要爭取最後的勝利,而掌管御林軍的統領頻頻進出三皇子府,讓很多人猜測,難道立長才是大勢所趨?
在這緊要關頭,四皇子耶律楚陽一派也不再隱忍,一直用實際行動支援京都送溫暖小分隊,因爲之前德勝班那齣戲,一直讓百姓們耿耿於懷,自古以來都是嫡出名正言順,就算三皇子僥倖成了長子,又是僅次於皇后娘娘的貴妃所出,身份尊貴卻不足以榮登大寶,因此四皇子在民間呼聲很高。
弘德帝還沒蹬腿,兩派水深火熱,連後宮中也被捲入進去,站隊的站隊,巴結的巴結,大多數人還是看好白皇后,因爲姜貴妃是個不能容人的,若是三皇子耶律楚仁那種陰狠的人繼位,沒準會提出讓她們這些美人給弘德帝殉葬。
之前爆出來四皇子妃阮冉冉有身孕一事屬實,聽宮裡面有經驗的太醫所說,十有八九是男胎,也才二個月左右,就能看出是男女?以青璃的醫術看不出來,不排除有高人存在或者用這個做噱頭。
四皇子妃有身孕的消息,京都人盡皆知,隨之而來的是各種層出不窮的危險和暗害,把荷包絡子裡面混入麝香,用紅花水漿洗衣裙,把玉簪子掏空,裡面放置一些導致滑胎的藥粉,相剋的吃食,亂七八糟的戲碼,阮冉冉已經放平了心態,就算在後花園走上一圈,也會從角落裡衝出來丫鬟婆子,有意將她推到。
所以,四皇子府上每天都有人被帶走,耶律楚陽考慮阮冉冉的情緒,沒有在皇子府處決這些被收買的釘子,全部拉倒鄉下農莊,統一勒死扔到亂墳崗子。
與四皇子耶律楚陽謹慎不同,耶律楚仁似乎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每日都在悠閒地遊蕩,去小倌館找樂子從不避諱,每隔兩天還要去京郊的莊上,不高興就玩殺人,那些女子男子,對他來說就是一隻螞蟻,喜歡就留着逗弄一下,不喜歡直接踩死。
沈冰雨信中寫的都是京都現在的情況,她說在京都的街上走,有一種山雨欲來之感,每次路過官員府邸之時,都能看到馬車進出,早朝停了一段日子,又沒有人監國,宮門緊閉,她在和一些皇商打交道的時候,見衆人唉聲嘆氣,前段時間宮裡需要的物品都已經獻上,可是遲遲沒收到銀子,現在更是不知道找誰討要,管理內務的官員一再推脫,說是銀兩數額巨大,要動用國庫,必須上報皇上。
兩派劍拔弩張,鬥爭已經呈現白熱化,現在就等着弘德帝嚥氣,前段時間遇見了尹月曦,得知魯南王世子耶律楚桓已經從魯地調配了五萬大軍,正在趕往京都,若是三皇子耶律楚仁掌握了京都城防,兩派自然要交火決一死戰。
除此之外,也有好消息,萃華樓外海的船隊滿載而歸,自傢伙計平安歸來,那些蠟染具有大周特色的喜服布料在外海銷量不錯,夥計興奮地講述了在外海的經歷,還見到一國王子,對大周的瓷器茶葉十分感興趣,希望多多合作,他們也希望派來船隊,來大周交流。
葉洵回來之後感覺形勢不太穩妥,弘德帝隨時嚥氣,京都又是要亂套,他打算把自家人都送到汝陽去,也想提前和二姐青薔成親,若是去汝陽的話,自家船塢那邊是個好選擇,幽靜偏僻,家裡人考慮了一下,最後決定讓他們在八月初一成親。
八月初一,也就是明天,青璃掐指算了算日子,難道弘德帝八月十三都挺不過?莫非是耶律楚仁打算提前下手,弒父奪位?
沈冰雨最後說,沐陽城已經收回,現在忠武將軍莫如海和淳于老將軍在做戰後恢復工作,下一步要幫着百姓們恢復沐陽城夕日繁華,處理戰俘,一直得不到上面的指示,士兵們呼聲很高,想一鼓作氣,殺到南部小國去,一雪前恥。
最後這個消息,小靈早有報告過,現在大周最高將領就是護國將軍,淳于諳的爹,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何況皇上昏迷沒辦法下旨,一切都靠他決定。
沐陽經過一場浩劫之後,百姓們都成了驚弓之鳥,對大周失去了信任,他們的親戚朋友,街坊鄰居都有人被殺戮,看着那些人的屍身悲痛欲絕,卻又無可奈何。他們的糧食,家裡的值錢之物都被南邊小國士兵洗劫一空,現在雖是大周奪回了沐陽,可是那些死去的親人,失去的錢財,受傷的心,該用什麼來彌補呢?
戰爭永遠是殘酷的,直接受害者是百姓,換位思考,大周佔領了南部小國,那裡的子民也是大周的俘虜,如何對待還不是己方一句話?屠城的是士兵們,百姓未必支持他們攻佔沐陽,可是誰能保證大周士兵就會仁慈地放過那些百姓們?
孰是孰非,說不清楚,青璃懶得去想,她也不是聖母,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一旦利益被侵犯的時候,纔會拼盡全力努力爭取,力求無愧於心。
看過來信之後,青璃頓時失去了胃口,她站起身,推開門,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望着遠處的羣山發呆。
“小姐,剛纔有官差過來,讓您不必憂心,縣老爺查明瞭真相,李麻子和李香父女上門勒索,現在吃了牢飯,而且有官差已經去李家村通報了。”
於嬤嬤摸着頭上戴着的野花,喜滋滋地進門。她在莫家村過的很是滋潤,開始來的時候也討厭鄉下,沒有冰盆,沒有院子,這些粗俗的人沒規矩,不打招不遞帖子就上門,用膳之後也不用茶水漱口,前段家裡擺宴席,這些人敞開肚子吃,一邊吃一邊說笑,牙縫裡還有肉絲呢!
呆了幾天之後,於嬤嬤又感覺到莫家村人的淳樸,她不過的賤籍的下人,這些人也不會戴着有色眼鏡看人,她不用低人一等,也不用看人臉色行事,說話也不用在腦子裡不停地轉個,若是說錯話,對方只會憨厚地一笑,也不計較。
“恩,通報一下好,讓他們也明白怎麼回事。”
莫家與以往不同,日後會越走越高,而莫家村是莫家的根,自家人早晚也是要落葉歸根的,千萬不能讓這些黑心小人惦記上,不然以後村裡永無寧日,以後嫁到莫家來的媳婦子,族裡也要考察一下才好。
“小姐啊,這起子黑心的,就應該遊街,沒見過這麼坑人的,萬一子山少爺妥協了,不就成了喜當爹?”
於嬤嬤繞到青璃身後,幫着她捏着肩膀,聽說小姐胳膊不太舒服,她也會按摩幾下。
“璃丫頭啊,我是你五叔家的嬸子,你還記得吧!”
門口,站着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小眼巴查,穿着花布衣褲,手裡提着小籃子,滿臉堆笑,一臉地討好,“你小時候啊,上我們家來,嬸子還給你過糖吃哩!”
“五嬸子,可是有什麼事?”
青璃仔細打量了一眼婦人,前幾天吃酒倒是來了,但是莫家村人大多數姓莫,家裡也都是七拐八拐的親戚,這婦人平日與家裡來往不多,她不太熟,至於提的小時候的事,那是多小?她反正穿越過來就沒這記憶。
“這不,前陣子李麻子那件事鬧得太大,李家村裡的人也是被煽動的,他們都不知情。”
婦人抹了一把汗,這才繼續道,“可是族長說,不讓李家村的娃娃到我們莫家族學唸書,這是不是有點過了啊?”
青璃一聽這話就沉下臉,怎麼就算是過了呢?莫家族學是自家出的銀子,也是爲了讓族裡的娃都能識字唸書,將來出息幾個,給自家做幫襯,官場上嘛,就是講究同氣連枝,還有比族人靠譜的嗎?
本質上是爲了族人才開設的學堂,也是族長好心,見不得別的村的小娃沒書念,這才收人,並且減免了一半的束脩。可是,族學是莫家的,莫家就是說的算,那些小娃能來是福氣,不能來就去別的學堂唄,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還好意思說族裡過分?
“五嬸子,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璃丫頭你和族長說說唄,看看能不能求個人情。”
五嬸子見青璃輕蹙眉頭,以爲青璃也覺得族長這個事情做的過了,心裡暗喜,她搓搓手,繼續道,“咱村裡也有李家村嫁來的媳婦子,李家村是孃家啊,咱族長一句話就給否了,俺們都沒臉回去了!”
“原來是這樣啊!”
就說沒有點利益不會管閒事嘛,原來這個五嬸孃家在李家村,難怪巴巴地找上門來求情,讓青璃去找族長說是什麼意思,拆族長的臺?
“是啊,李家李麻子有錯,可是關村裡人啥事啊,這犯錯還帶連坐的?”
五嬸子滿臉地憤憤不平,“族長也沒和族人商量,自己就做了決定,這難道就不過分嗎,有沒有把俺們放在眼裡?”
於嬤嬤一聽,頓時沉下臉,還沒聽說一族之長連點雞毛蒜皮小事就和族人商量的,你見縣官大老爺判刑之前和百姓商量了?族長就是一族的代表,這點事還不明白。
再說嫁出去的閨女就是潑出去的水,吃莫家的用莫家的,連姓氏都變成了莫李氏,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呢?這次本來就是李家村有問題,族長要震懾一下,這點事都看不出來,還找上門來了。
“李氏,趕緊回去,你早上不做飯跑回了孃家啥意思?”
門外,又進來一個三十來歲的高大漢子,臉上已經被曬得脫皮,他見到青璃,憨厚地笑了下,“璃丫頭,你別見怪,你五嬸子就是胡亂說呢,我家當家做主的是我,我支持族長的決定!李家村人被煽動也是他們沒腦子,活該!”
“莫老五,你咋說話呢!你說我們李家村活該,不是把我罵進去了?我爲你生兒育女,大冬天的坐月子我容易嗎我!一口雞蛋都沒有,現在因爲我孃家侄子唸書的事,我來找人說情還不行?”
李氏叉腰,死命地扯着嗓子大喊,周圍鄰居也出來兩三個人,圍在院門口勸解,不過兩個人顯然沒和解的意思,莫老五也不甘示弱,“你說你孃家侄子沒銀子去學堂,但凡咱家有閒錢,你可以給孃家點,我絕對沒有二話,但是不讓李家村娃唸書是族長的決定,你幹啥來找璃丫頭添亂?”
“我呸,我咋添亂了,一碼是一碼!李香和李麻子犯錯,憑啥讓小娃承擔?你說的輕巧,有便宜不佔,你腦子被驢踢了?去外頭學堂要花雙倍的銀子,路途還遠!”
李氏站在外面撒潑打滾,鬧個不停,村裡有兩家也是李家村嫁過來的媳婦,趕緊聲援李氏,說什麼族長的做法過分云云。
青璃被這些人吵得腦仁疼,莫家村族人同姓不可以通婚,所以娶的婦人都是附近村子裡的,李家村因爲和莫家村近,村裡也有幾戶娶李氏女的人家,沒記錯的話,奶奶也是李家村的。
因爲學堂一事,損害李家族人的利益,所以這些人忙不迭地站出來跳腳,之前幾天沒動靜,一次一次跑孃家就是商議對策去了。
“小姐,您看這事咋辦?”
於嬤嬤冷眼看着外頭的撕扯,心裡尋思,莫家的族人還是講理的,從心裡擁護族長的決定,而那些鬧事的婦人,明顯是想把事情弄大。
“看來,要定下族規了!”
青璃的手放在額前,擋住刺眼的光,她走了幾步,來到樹下坐着,沉默不語。
這幾天一直在忙着金絲瓜和甜瓜的培育,大伯家種下的甜瓜已經掛了果子,每天都有新變化,她想摘下一個小的嚐嚐苦不苦,看大伯一臉肉疼的表情,最後終於沒忍心下手,不過秧苗上掛果不少,想來可以豐收。
到時候留部分自家吃,剩下全部賣掉換銀子,她在後院種了金絲瓜,還有京都幾樣青菜,長勢良好,看來南邊的菜,北邊也可以種,只是味道吃慣吃不慣的問題,在京都吃的空心菜,用蒜蓉清炒,就很好吃,昨天青璃饞了,狠心摘下一部分,崔奶奶卻說味道奇怪。
事情一件接一件忙碌,族規這事就耽誤下來,前段出了李麻子這事,李家族人能不能來莫家族學唸書成了導火索,村裡人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但是從這點也看出,莫家心不齊,族長還是缺乏力度,決定總是被質疑。
這一點,必須給族人板正,等自家爹爹來接替族長之位,族裡面因爲外面的小破事,三天一打,五天一鬧,一點不像個要崛起的家族,內部就如一團散沙,而這些婦人也不懂三從四德,爲了孃家的事來理論,從心裡往外,也沒把自己當莫家族人。
“嗚嗚,嫁你們莫家容易嗎,才過上好日子,就給我沒臉,讓我咋和孃家交待?”
門外,五嬸子坐在地下哀嚎,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女子慣用招數,接着有幾個婦人也說族長太專制,莫五叔始終沉默,最後只說了一句話,“你要是覺得你是李家村的人,那麼你就回孃家,休書稍後給你,或者你想和離也行,家裡的田地我會換了銀子補償你,你看家裡有什麼值錢玩意兒都可以拿走。”
“好啊你,莫老五啊,我爲你老莫家生兒育女,如今因爲一句話不合就得到這樣的下場?”
門外,哭喊的聲音更大,還有捶地的聲音,見要鬧大,族人也趕忙勸阻,說一切再和族長商議一番,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折中的法子。
“我們莫家雖然沒落了,可是男主外,女主內的道理我卻懂得,我娘子找族長鬧,我有什麼臉面?”
莫五叔思考了片刻,對衆人揮手,提着鐮刀去田裡割雜草,只留下莫五嬸一人,見大勢已去,這才訕訕地坐起身,提着籃子回了家。
族長趕到的時候,周圍的人已經散去,他輕咳了幾聲,在門外道,“璃丫頭啊,給你添麻煩了!”
“族長爺爺,快請進。”
青璃見族長被人找來了,讓麥芽搬着椅子和小几,於嬤嬤上茶水和糕餅,兩個人坐在樹下談論剛纔的事。
“璃丫頭,你咋看?”
族長無奈地搖搖頭,莫家已經敗落了幾十年,族人們窮,也就沒了族規,除非祭祖,族人也是各過各的,早些年誰家有點什麼事,都是看熱鬧,也沒有幫一把的心思,也就是最近幾年,家裡有了閒錢,也知道感恩,族裡又建了族學,還有銀子幫助貧苦族人,這才慢慢有了凝聚力。
“族長,我們莫家曾經也是世家大族,有族規吧?”
青璃閉着眼睛,輕聲道,其實她不願意管閒事,不過振興莫家是爹爹的心願,古代又是講究同氣連枝,她只能硬着頭皮幫助村裡人,莫家族人普遍是善良的,每個人都有點小心思,無法避免。
“唉,那些族規到現在已經成了廢紙,不如重新商議吧。”
族長嘆口氣,臉上的皺紋都深了些,他抿了口茶水,這才道,“可是你爺爺和你爹都不在村裡,新族規還是大家商議着來啊,今兒這事,該怎麼處理呢?”
“不能妥協,族長,您是一族之長,顧名思義,一族您說的算。”
青璃覺得,不讓李家村小娃來念書,族長一點錯都沒有,當初讓他們來念書就是恩賜了,現在不準反倒結仇,只能說這些人不值得可憐,村裡有李家村出來的,一心向着孃家,娘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願意就回孃家去,她支持莫五叔,而且莫五叔已經明確說明,李氏孃家侄子去學堂,他願意出銀子,是李氏不願意,說來說去,還不是爲了佔點小便宜。“以前咱們村裡什麼事情都是大家商量解決,所以才養成他們這樣的脾氣。”
族長低着頭沉思片刻,道,“族規需要族老們一起編寫,其中還有家訓,但是正經的家族裡面需要有成片的族田,還有族中產業,用於族裡各項開支。”
“這些都沒問題,我爹和我說過。”
只要銀子能解決的都不是問題,爹莫如湖提起過,族田和鋪子家裡都會幫着置辦,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族規的問題,讓族人清楚,明白,還要找人做典型,記得族裡面有一個老無賴,四十多歲還在吃喝嫖賭無惡不作,族長一直喊着除族,從族譜中除名,但是那會族規沒有建立起來,族人都忙着填飽肚子,誰有閒心想這樣的事。
新族規一出來,殺雞儆猴是必須要做的,就是讓族人學會適應,需要一個過程,爹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在京都的時候也撰寫一些,青璃沒太仔細看,記得有一條是族長擁有絕對的權利,族中有對子女教育權力,需勤儉持家,禁止奢華浪費,在禮儀,輩分,嫡庶問題上都有嚴格說明,爹曾經考慮過,莫家族人現在家裡還沒見誰家有小妾,因爲從前生活都不太好,也沒這個心思,是不是要加上一條,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以正族風。
“璃丫頭,你爹什麼時候回村,眼瞅着要到年底,這族長也該換人了,而且我也老嘍,沒爲族裡做啥實在事,說話不頂用啊。”
老族長和青璃說了幾句話,研究了這次這件事,這才起身,青璃見他頭髮花白,也是日日爲族裡操心,無奈之前家裡都窮,也沒什麼大作用,有了銀子之後也能提供本錢,給族裡的小娃建設族學,又修路,也是不容易。
“族長爺爺,您可別那麼說,我爹約莫一個來月就回來了,那會也過了農忙,咱正好有時間研究族規。”
青璃送走了族長,這纔回到屋子,一連喝了兩三碗水還是覺得不過癮,她記得空間中有大家族的族規,晚上的時候可以進去研究研究,根據莫家的情況做修改,一些敗類早早剔除出去最好,省的以後給族裡惹禍,要讓大家跟在後邊擦屁股。
至於那個五嬸,就自己鬧吧,最後負氣回了孃家,莫家不鬆口,還不得乖乖回來,這事怎麼說都是這邊佔理。
“小妹,我來了!”
莫青菊快速地跑到屋裡,一邊跑一邊喊,臉上帶着神秘之色,“你猜猜,我幹什麼來了?”
“堂姐,莫非是聽到什麼八卦了?”
那個莫老五家和大伯家很近,都挨着山腳下,可是仔細一琢磨,堂姐莫青菊也不是個八卦的人,犯不着跑來說這事。
“哎呀,誰關心這個,你看看我,最近都曬黑了!”
莫青菊指着自己的臉,果然是黑紅一層,在左側臉頰還脫了皮,青璃以爲她愛美,是來要藥膏的,趕緊找了一盒子,“喏,擦上就好,就算戴着帷帽在地裡,太陽毒,也是要被曬傷的。”
“還不是我爹,魔怔了,我大哥和二哥看鋪子,大嫂帶着小娃,二嫂有喜,只有我沒事,幫忙看着瓜地,我爹除了吃飯如廁,現在就長在瓜地裡面了,前幾天下雨纔回屋,不然晚上都要卷着鋪蓋出來睡。”
莫青菊嘆口氣,爹和小娃一般,對地裡的甜瓜寶貝着呢,青璃想摘個都被阻止,剛纔她趁着爹如廁的工夫,偷摸摘了一個早就看好的最大的甜瓜,有兩三個拳頭大小,她趕緊放到屋裡,等爹出來,她藉口有事,這纔來青璃這邊。
“這麼說,堂姐你偷了大伯的瓜?”
“切,自家的,算什麼偷,是爹爹看得太緊。”
莫青菊掐了青璃一下,掏出甜瓜,我剛洗過,現在用刀切開,看看甜不甜,要是現在還不甜,我怕爹爹將來會失望,聽說啊,南邊的品種到北邊就成了苦的,那個什麼桔子,咱們鳳陽也能長的,南邊的甜,到咱這就比黃蓮還苦,水土問題。
“於嬤嬤,你拿竈間切了端過來吧。”
青璃點點頭,有道理,她一直吃空間裡出品,這也是第一次試種,所以不清楚情況,誰曉得有沒有變異,想摘個瓜嚐嚐,大伯護着不讓,一臉肉疼,她又不忍心了。
“小妹,還是你嚐嚐吧,我看你表情,就知道什麼滋味了。”
莫青菊託着腮,她不能出來太久,一會兒還得回去陪着爹爹去看着瓜地,每天都盯着,就希望甜瓜能快快長大。
“堂姐,看你緊張的。”
見自家堂姐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她,青璃用竹籤紮了一小塊放到嘴裡,真甜!不次於空間的出品,汁水豐厚,真是甜到心裡去了,這種天氣,把甜瓜放在井水裡拔着,再拿出來吃,冰涼解暑。
青璃起了壞心眼,她爲了逗弄自家堂姐,故意眉頭緊皺一起,片刻之後,耷拉着肩膀,一臉沮喪。
“不好吃吧,我就知道這樣。”
莫青菊苦了臉,爹爹回來之後忙了一個月,連一頓好飯都沒吃過,家裡有魚肉,雞湯,他都沒時間吃,就用餅子卷點鹹菜,又跑到地裡面看着,眼巴巴着守着甜瓜,若是這麼多的收成都是苦的,爹一定會很失落吧。
“小妹,那我回去了。”
莫青菊站起身,耷拉着腦袋,走路也成了紙片人,隨時可能跌倒的樣子,心裡跟着難過。
“太甜了,甜的不得了啊,哈哈!”
青璃見堂姐要離開,趕緊站起身,大笑道,“你來嚐嚐嘛,好甜,比京都的還好吃,可見我們北地就是適合種甜瓜!”
“真的?”
沒精打采的莫青菊瞬間挺直了腰板,眼睛帶着亮晶晶的光,她看了青璃一眼,見這次不像是作假,趕緊用竹籤紮了一塊放到嘴裡,片刻之後,眉開眼笑,語無倫次地道,“我就知道,哈哈,我就知道……”
完了,因爲甜瓜一事,魔怔的不單是大伯,連堂姐也成了這副樣子,莫青菊沒和青璃打招呼,又一陣風一樣跑出門去,青璃心裡尋思,堂姐是不是回去報喜了?大伯反應過來知道堂姐偷了瓜,不能捱罵吧?
“小姐,您什麼時候去平陽?”
麥冬整理了院子,進了屋,給青璃滿上一杯水,小姐說這兩天要到平陽去看看,因爲淳于少將軍要點兵,重新佈陣,她沒見識過,想跟着看熱鬧。
“明天晚上出發吧,我們走夜路,第二天晌午到。”
離開平陽也有段日子,青璃要回去看看淳于諳,沒她在,那魔頭在吃食上還不一定怎麼糊弄,而且劉二牛的親事也就在這幾天,她要上門道賀,很可惜,二姐青薔出嫁,她是看不到了,或許這是一個小遺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