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當時莫顏和李秀正在廚房準備鍋子和食材,晚上吃火鍋用,其他人在一牆之隔的小間裡烤火閒聊。
聽到門外馬蹄跺地的聲音,莫顏一扭頭就看到小黑的大腦袋伸進了門李,嘴裡叼着一個衣着單薄,看不清的模樣的小孩兒。
莫顏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從小黑嘴裡接過小孩兒,卻發現小孩兒的輕極了,明明七八歲的身量,體重竟然不到四十斤,觸手全是硌人的骨頭,根本感覺不到一丁點肉。
小孩兒的身上僅着了一件灰撲撲的單衣,破破爛爛能看到裡面辯不出顏色的皮膚。頭髮枯黃稀少,形成了一個個的髮結,被遮蓋的小臉兒上沾滿了黑灰,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呀,小黑,你這從哪兒偷來的孩子?”聽到廚房裡的動靜,坐在小間門口的馨兒第一個跑了出來,就看到自家姐姐從小黑嘴裡接過孩子,不由得驚訝的問。
“嘶——嘶——”不是偷,是撿來的。
小黑委屈的說道,然而聽在馨兒耳中只是一聲低低的馬叫,根本不懂它在說什麼。
小間裡其他人聽到馨兒的話,頓時坐不住了,紛紛跑出來看。
臻兒仔細的看了好幾眼,一語道破了小黑的“冤屈”:“這小孩兒看起來像乞兒,該是凍暈了被小黑碰到才撿回來的吧?”
小黑連連點頭,生怕背上“馬”販子的黑鍋。
“爹,你快去搬張軟榻過來,李姑姑,你去抱一牀棉被,這孩子快不行了。”
察覺到小孩冰涼的體溫和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莫顏也顧不得問小黑從哪裡撿來的孩子,一邊把人往暖和的小間裡抱,一邊對父親他們吩咐道。
人命關天,莫清澤和李秀不敢耽擱,應了一聲就連忙去搬軟榻和棉被了。
“顏兒,這孩子怎麼樣?可還有救?”見莫顏收回手,臉色看起來很不好,莫清澤有些擔憂的問道。
莫顏搖了搖頭,聲音異常的壓抑:“這孩子身子虧空的厲害,現在又受了風寒,能不能熬過去就看今晚了。”
她沒有把話說的太滿,如果不是她有空間,有靈泉水和能救命的藥材,她絕對沒有把握治好這個孩子。
明明跟笙兒差不多的年紀,本該在父母親人的愛護下快快樂樂的長大,現在卻被虐待至此——沒錯,就是虐待!小孩身上有好幾根骨頭碎裂了,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更是傷痕累累。這些傷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至少有一年以上。
她觀察過小孩兒的手,明明該是柔軟細膩的,可是掌心裡卻佈滿了厚厚的繭子,現在更是生滿了凍瘡,這根本不是在行乞的過程中遭人虐打,就是被人看管起來不停地幹活,不停地被虐打纔會變成現在這樣。
屋子裡沉默下來,看着躺在牀上毫無生氣的孩子,大人一臉沉重,幾個小的更是紅了眼眶。雖然素不相識,但是面對這樣一個飽受摧殘的小孩兒,但凡有點善心的人都會覺得難受。
“顏顏,水來了。”李秀的聲音打破了屋子裡的沉悶,她端着剛燒好的熱水進來,放在了軟榻前,準備給小孩清洗一下。
“李姑姑,我來吧。”莫顏接過李秀手裡的毛巾,浸溼了水擰乾,小心翼翼的擦洗小孩兒佈滿凍瘡和傷痕的臉。
小孩兒不止臉上需要清理上藥,身上新新舊舊的傷痕更是密密麻麻,眼下四肢又生了許多凍瘡,需要把創口徹底清理乾淨。
花了半個時辰,換了七八盆水,才徹底將小孩兒清理乾淨,整個過程中,小孩沒有醒來過。
莫顏細細的給小孩兒上完藥,又給她換上了笙兒的衣裳——這孩子是個女孩,年紀與笙兒相仿。
等到了晚上一家人要休息的時候,小孩兒依然沒有醒來,卻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髮紅,像是煮熟的蝦子。
小孩兒的身體太弱,莫顏連稀釋後的靈泉水也不敢喂,就怕她的身體支撐不住,於是把她移到了自己的房間親自照顧。
喂水、喂藥、擦身降溫……這一夜無疑是難熬的,莫顏不敢有片刻的放鬆,就怕一放鬆,這個可憐的小孩兒就熬不過去了。
好在這是個十分堅強的孩子,等雞叫了三遍,她的體溫終於降下去了,呼吸平穩,脈搏漸漸變得有力。
莫顏終於放心下來,在雪糰子和毛團的催促中,鑽進了被窩裡,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莫顏纔有工夫詢問小黑有關小孩兒的來歷。在雪糰子的翻譯下,她總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小黑給柳家送完年禮回來,剛出城門就在雪地裡遇到了已經被雪堆埋了大半的小孩。當時小孩還有神智,只是腦力方面似乎有點問題,被小黑髮現的時候,她除了喊救命,就是不停的哭喊着娘和大姐來救她,她很痛之類的話,就沒有其他話了。
小黑自從生出靈智後,智慧也會隨着年歲的增加而增長。依它現在的智力,相當於十五六歲的少年了。既然它覺得小孩的大腦方面有問題,十有*就真有問題了。
小孩兒沒有醒來,問題究竟有多麼嚴重,莫顏不得而知。不過,她覺得小孩的大腦就算真有問題,應該不是天生的,應該是被人虐打至此,不然也不會在極度恐懼之下,喊娘和大姐救命了。
щшш тTk Λn ¢ ○
看着軟榻上呼吸微弱的小孩兒,莫顏在意識裡問雪糰子:“你不是會觀一個人的前世今生麼?你看看這小孩兒的家人在哪裡,等她好了,我把她送回去跟親人團聚。”
雪糰子很快就給了迴應:“我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莫顏驚訝極了:“爲什麼看不出來?你之前不是能看出來麼?”
“這小孩兒的心智受到了很嚴重的創傷,我除了看到一些她被人虐打的畫面,其他的就只有霧濛濛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想弄清楚她的來歷,你得先把她治好,讓她恢復心智才行。”
聽出雪糰子聲音裡的鬱悶,莫顏不禁有些好笑,安慰道:“這又不是你能力有問題,就別不高興了。”
可惜,這話非但沒有安慰到雪糰子脆弱的心靈,反而讓它更難受:“想當年,我也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器靈,其他的器靈全不是我的對手,哼,要是我擁有了自己的身體,別說探知這小孩兒的來歷,就連她祖宗十八代,我也能扒出來。”
這些話莫顏不知聽了多少遍了,好笑的附和道:“是是是,我家雪糰子最能幹了,等你化形就算不在修真界,你也是天地間最強大的器靈。”
“哼哼,你知道就好,以後要對我好一點,別總想着欺負我。”雪糰子心裡得意,竭力保留着“高人”的風範,實際上身後如果有條尾巴,它早就搖起來了。
莫顏深知雪糰子的尿性,沒有再打擊它。雖然探知不到小孩兒的身世有些遺憾,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她的身子養好,讓她儘快恢復心智,如此早晚有一天能幫她找到親人,送她回家與親人團聚。
不過,虐打小孩兒的人着實可惡,能把一個孩子折磨成這樣,可見不是什麼好東西。想到懲惡揚善同樣能獲得功德,莫顏躍躍欲試的問雪糰子:“你能看到這孩子被虐打的場景,那能不能確定是誰在打她?那裡還有別的孩子遭受虐待嗎?”
雪糰子一聽,就知道自家主人打的什麼主意,積極地說道:“當然能確定,我看那些畫面,這小孩是在一家紡織坊裡,裡面還有不少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做不完活兒或是做錯事就被管事打,這孩子八成是受不了了逃出來的。”
說到這裡,雪糰子提醒道:“你要是想教訓那些人,我看你還得另找個名目,不然那些壞人只說一聲小孩是他們買的,官府也管不着,還可能被他們反咬一口,說你私藏他們家的逃奴。”
當然,以莫顏現在的身份,被那些人反咬一口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想名正言順的救出那些孩子,給他們一個“難忘”的教訓就不大可能了。能在京城辦那麼大的紡織坊,上面不可能沒人,就算顧忌着莫顏郡君和未來侯夫人的身份,也不會任莫顏“欺負”。
“嗯,我不會衝動行事,一定想辦法讓那些惡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莫顏知道雪糰子的顧慮是對的,雖然她壓不下心頭的這口惡氣,但是爲了救出那些還受苦受難的孩子,她也只能暫時忍着,想個萬全之策,不僅要救出那裡的孩子,最好能把事情鬧大,給其他奴役虐打小孩的人提個醒。
這個時代,買賣人口是合法的,勞役童工更是稀鬆平常,她看不下去也沒辦法改變這種現狀,就只能用另一個方式,盡一份心力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昏迷近一天一夜的小孩兒終於醒了。正如雪糰子和小黑說的那樣,這孩子心智受到了傷害,醒來過後除了喊救命,喊娘和大姐,就不會說其他的話了,就連自己叫什麼也不知道。
儘管心智不全,曾經遭受的苦難傷害卻刻入了小孩兒的骨血。她對莫家人充滿了防備,就連最小的笙兒也差點被她傷到。
明明那麼瘦弱,明明許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小孩兒的力氣卻大的出奇,除了莫顏其他人很難制住她。
看着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小孩兒,莫顏捂着被她咬傷的手腕心疼又頭疼,對李秀說道:“待會兒給她單獨做一份素菜粥吧,每次給她一小碗,一下子吃多了胃會受不了。”
“哎,我知道了,你快去處理傷口吧,小心生成凍瘡。”李秀應下來,看着莫顏手腕上滲血的傷口心疼極了
“嗯,我這就去,待會兒你們在這屋放個火盆子,再拿兩牀被子過來,她的身子弱的很,不能再受凍了。”莫顏又對馨兒幾個叮囑了一遍,纔在衆人的催促下,回到房間清理傷口。
回屋的路上,雪糰子說起了風涼話:“嘖嘖,這小屁孩兒跟狼崽子似的,不過,這狼崽子要是不狠,倒也逃不出來!你這回可吃虧了,好心沒好報。”
莫顏看着手腕上的八個流血的牙印,恨恨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雪糰子!我看你還是儘管想辦法讓她恢復神智,她找到親人是正經。”
“哼,這不是提醒你下次注意麼?”雪糰子是真心疼自家主人被咬傷,雖然用靈泉水洗一洗,再抹點藥就沒事,但是這傷口實打實的,太疼了:“你放心,那個小丫頭片子不是天生如此,會慢慢好起來的。”
“唉,希望如此!”
------題外話------
輔導小孩兒寫作業真是件頭疼的事,昨晚從六點半輔導小侄女兒到九點半,整個人是崩潰的……作者再次懷疑人生,感覺生小孩什麼的要慎重,生下來要負責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