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是再怎麼頭疼,總歸這是件大好事,尋根究底該得感謝一下節目裡的推薦人,要不是叫老頭兒這一說,紀氏的牌子想在京都立穩打開知名度少說也是兩年後。
節省了這麼長的時間,光是增出的收益也相當的可觀,就是衝着這點紀巖都不能不做出些表示。可她也知道,以老頭兒現今這身份地位真是拿什麼都不稀奇,也什麼都不熱衷,唯一在乎的也還是在這廚技上頭,思來想去的還是決定用自己手藝來表達感謝會顯得更有誠意,請老頭兒吃頓飯,盡數由她掌勺兒。
紀巖在簡老頭兒那裡零上打下的也呆了能有三個月的時間了,什麼叫國廚大師級人物,哪怕只是一個隨便的起禍動作都有學問在裡頭,即使沒有正了八經的拜師收徒,光是跟在身邊學看也是受益非淺。
紀巖把她這段時間所學的這些東西全都用在了一頓飯上,一方面是表示誠心感謝老頭兒的幫助,另方面也可以檢驗下她的手藝是否有進步。
這種感謝方式倒也是比較的恰當,要是換了別的什麼簡老頭兒還真就未必會接受,人到了他這個年紀地位,不說是視錢財如糞土可也差不多少,再加上他本身對別的又都不怎麼感興趣,拿什麼謝都不如用頓飯謝更中意。幾乎都沒做遲疑,當即就點了頭答應下來。
他這一同意,紀巖自然是高興,就着手開始提前做準備。這頓飯可不比一般,招待的可是國廚,哪個步驟那都得事先考慮到,食材上更是要精心選擇,細緻去處理。說是答謝宴,其實更傾向於對自我的一次的檢驗。
既然是感謝和檢驗並一起的一頓飯,那做什麼菜式那就要有所講究了,考慮到前者的話那這副席面就要大綜合,冷熱葷素搭配,不能太奢侈也不能太寒磣。而後者的話那就更有說道了,這行當裡頭的學問大了去了,八大菜系隨便拿出哪個來想要學全學精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加起來想在一頓飯裡表現個淋漓盡全,那難度可想而知。
紀巖倒也沒那麼大的野心,尋思了再三從中選了幾樣比較代表性又很是考驗功底的菜式,同時又俱有含概性,歸納的例出了份菜單,冷熱一起共計準備了十六道菜:滷水鴨掌、大煮乾絲、水白菜、麻婆豆腐、咕嚕肉、冬瓜盅、叫花雞、龍井蝦仁、佛跳牆、火腿燒甲魚、麻辣子雞、涼抖萵筍、四喜烤麩、糖醋紅蘿蔔花、嗆拌土豆絲、清炒什錦時蔬。
這些菜裡不但是各大菜系都有,也包含了後廚裡的各道工序,涉及到的細節地方也是儘可能的考慮了進去。
紀巖把菜式決定下來了後就着手備料,開着飯館也是方便,基本用料差不多都有,不需要額外再去準備,只有幾樣食材店裡沒有,臨時現買也來得及。
請吃飯的日子定在了月底的那個周未,這樣時間比較充裕也不需要太趕,地方就定在了飯館的二樓包間裡。
到了週六這天,紀巖大早上起來按例晨跑完吃了口早飯,七點鐘不到就進了店裡開始張羅起中午的這頓飯。
從這時候到中午滿打滿算也就四五個小時,平時可能會覺着時間挺長,可是十六道菜從備料到上竈,全部都由一個人來完成,說着簡單真正做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其中幾道費火候的菜式,仗着在飯館裡竈頭多備好料了就可以直接做了,同時幾道也不耽誤,這要是在家裡可就沒這條件了,就是急也急不出活兒來。
紀巖先着手處理了兩道費時菜式的食材配料,先把冬瓜盅蒸上,跟着就是佛跳牆,幾隻鮮鮑放在旁邊的水盆裡,這個要先去殼墊底的,工序不用細想可以說閉着眼睛都知道的步驟,卻在摸到鮑魚的那一刻頓住了。
知道今天她這老闆要親自下廚請人吃飯,負責採買的店員特意跑去海鮮市場託人纔買了幾隻四頭鮑回來放在水箱裡養着,早上過來現從裡頭撈出來,現在還縮着肉直動彈。
紀巖盯着手上的鮑魚直愣神兒,這麼大個兒的鮑魚她接觸的並不是很多,做爲一個廚師而言,遇到好食材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這時候她非但沒有半點興奮,反而覺着這沉甸甸的重量都有些壓手。
恍惚着又回到了那個雨天,她放心不下生病的他,特意繞道去了海鮮市場買回了幾隻鮮鮑,一路上都在想着怎麼烹製,他說他喜歡吃純汁原味兒,那她就用蒸或煮,不考慮煎炒炸烹。
他說以前不覺着這艮艮厚厚的膠質似的東西有什麼可吃的,咬在嘴裡即沒滋沒味兒的真是不怎麼樣,可是這時間長了不吃又會想的慌。
當時她聽了不覺着怎麼樣,等到後來知道他身份了才明白這句話意味着什麼,人不是往往都這樣子嗎,優渥的生活條件養叼了興趣口味,什麼山珍海味吃到嘴裡頭習以爲常也就不稀罕了,等到品嚐了生活的艱辛困苦,再叼的舌頭餓幾回肚子也給捋直溜兒了,別說是鮑參翅肚,那粗茶淡飯也是香的。
只是這些當時的她並不知道,心疼他吃的苦,寧可從自己身上節省出錢來也要滿足他的這份口舌之慾,一口不嘗光是看他吃就覺着滿心的暖意。
鮑殼在手上晃動了一下,打醒了紀巖陷入恍然的思緒,低頭看着輕輕蠕動着的鮑肉,微微苦笑,都已經過去的事情了還想它幹嘛?其實,她記住的又何止是這些,除了喜歡吃蒸煮的口味,還有他的一些習慣性特別的小動作,吃鮑魚的時候第一口總是先奔着粘在殼兒上的肉柱,他說那塊兒最軟最嫩,先吃才能品出最好的滋味。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有些愣神兒發呆,喃喃的輕語說以前倒是不覺着,這塊肉他是從來都不吃的,閒扣着麻煩,有那工夫一隻鮑魚都進肚了。
這也好理解,條件好了誰還在乎掉少沒少一塊兒肥肉啊,只飢不裹腹時纔會不捨地上掉的那點饅頭渣兒啊。這人的習慣往往隨着身處的環境而有所改變,別管以前是幹什麼的,缺衣少食的過上兩年,什麼嬌貴的毛病就都抹平了。
回憶起這些個點點滴滴,紀巖發呆了一會兒,跟着像是魔怔了一樣把原本該要趁活着剝肉處理的鮑魚洗淨後整隻的直接放進了砂鍋裡,並沒有按原先殼鋪底肉其上的做法,不知道是不是怕自己再後悔,動作快的驚人,絲毫不留往後退的機會,徑直襬放好了食材直接往到了竈爐上蓋了蓋子,直到看不見裡頭的東西才閉了閉眼睛長長的鬆了口氣。跟着繼續處理其他食材,暫時讓忙碌來代替思考,忘記這道讓她糾結着心緒繁亂的菜。
九點鐘,店裡的人員碌續開始到了,爐竈上的各種鍋子也先後都開了火進行燉煮。
十點鐘,加工至半成品的食材一半兒出鍋,該配主食材或輔料按照步驟有條不紊的烹製着。
十一點鐘,幾樣冷菜拼盤切拌好裝盤配飾刀工圍邊兒,顏色搭配清新爽目,視覺效果良好。
二十分鐘後,宴請的客人到場。
十二點鐘,十六道菜式盡數做好出鍋裝盤,相繼端送上了二樓特留的包間兒。
直到此刻紀巖纔算完成任務的摘下帽子,解了身上的廚師服,洗了洗手離開後廚,直到踏進包間的前一秒鐘,像是即將面臨着某種沉重的時刻,倍感壓力的深深吸了口氣,昂首走了進去。
沒人知道此時她心裡想着什麼,看似一場感謝宴,內裡又含着什麼樣的用義只她自己知道。這時候她的心情是矛盾着的,即希望有個結果,又不希望真的是那樣,糾結而惶恐着,表面上的平靜遠遠無法遮擋內心的洶涌澎湃。
包間十幾人坐的二號圓桌上擺着剛出爐的十六道菜,客人只有三位,簡老頭兒、兇老大、簡勳。
紀巖一走進來,簡勳先站起來拉開了身邊的椅子讓她坐下來,邊給按了按肩膀:“忙活了這一上午,肯定是累壞了。”
簡老頭兒耷拉着眼皮睜都沒睜一下,老大瞅着他那妻奴樣兒直撇嘴,不就是做了頓飯嗎,至於寶貝成這樣兒嗎,真當誰沒受過累是咋地?有女朋友就得瑟臭顯擺了唄?
簡勳可不管那個,按着挺美滋滋兒噠,倒是紀巖覺着太丟臉了趕緊按住了肩頭上緊忙活的大手,扯到旁邊讓他坐下來。今天這主角是老頭子,緊着招呼的也是他,別整的跟她纔是主角似的。也藉着這一手按下了她浮躁雜亂的心情,暫時把注意力挪到這桌飯菜上來。
“三爺爺,你嚐嚐看合不合口味,有沒有哪裡不足?”
簡老頭兒垂着眼,視線挨着桌子上打量了一圈兒,華國美食講究的是色香味俱全,這菜式先不論味道如何,第一眼就看的是賣相,簡單的打個比方,青翠嫩綠的小油菜,炒出來水靈靈的看着就讓人有食慾,可要是炒成了枯黃,直接讓人沒了想吃的*。一道菜的賣相好,先就添了三分好感度。
十六道菜要是普通人挨個要都細看過去,怎麼着也得個半分一分鐘的,可是老頭兒到底是行家中的行家,只掃了一眼就都瞅清楚了,非但是清楚了,還相當的明白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