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衝吳渡音豎起了大拇指,厲害,這樣都對付得了。
吳渡音敷衍的笑了笑,萬羅星辰纏繞拉扯着太玄遺簡。
太玄遺簡動了一下,衆人面露喜色,林才俊開心的喝彩:“我們居然成功了!”
隨即太玄遺簡緩緩展開,一縷白氣從赤紅竹簡中鑽出,空明睜大了雙眼看着那縷白氣飄轉衣袂漸現,一個通身雪白的男子從竹簡中探出上半身,他動了動眼,儘管他全然的白瞳和肌膚一個顏色,空明也知道他是在看自己,頓時後背一麻。
男子拂動雲袖,風雲異動兇猛的威壓撲面而來,隨即他就失去了一切意識。
空明在一片黑暗中隱隱約約看見一個人背對着他站着,那個人手中拿着一塊方形的印,他張開五指,三縷氣從虛空中被抽出落入他的手中。
颯然一片茫然蒼白漫天飄散銀白花瓣。
空明看着鼻尖前飄落的花瓣,從形狀上來看更像龍雕上的鱗片,銀白鱗甲簌簌滿天。
光芒閃爍的銀白鱗雨中,唯一放置了燈盞的燭臺燃起,血紅火焰立在沒有芯的燈油上,祭臺中心崩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痕。
身着月白衣衫的男童躺在裂痕中,他兩手交疊在腹部,兩手間套着一副黑色十指扣,指扣間紅色錦線交叉,長久寂靜之後,男童漠然的睜開了漆黑的葡萄眼。
男童目光落在虛空某處揚起了嘴角。
空明也莫名其妙似有若無的揚起了嘴角。
隨即一陣天旋地轉,空明猛的睜開眼,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耳朵邊是監測儀嘀-嘀-嘀的聲音。
是醫院,林才俊就躺在他左邊的病牀上,摘掉氧氣罩坐起身,空明呆坐晃神了很久,直到護士來查房打破了這份安靜,護士看見坐在牀邊的空明立馬跑出去通知人。
不一會沈祗寧就過來了,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一個瘦高的俊秀青年和一個蘋果圓臉的男孩。
“你竟然醒了。”男孩有些不可思議。
“你們是?”空明茫然看着面前兩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青年道:“我是林郅,是道文化成員。”
男孩也道:“我叫席修靈,是C城道文化館的成員。”
“席修靈?”空明想到那把辟邪弩,有些沒頭沒腦的:“你做的辟邪弩很好看。”
席修靈楞了一下,稚嫩的小臉依然嚴肅:“謝謝。”
“把你們打撈起來之後這是你們陷入昏迷的第四天,我們想知道水下到底發生了什麼?”林郅儘量剋制自己狂熱好奇的神情:“你是怎麼把太玄遺簡帶出來了,究竟怎麼做到的?”
“啊?”他帶出了太玄遺簡?空明想起那個模糊的背影,在參王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那個被封在祭臺裡的男童。
空明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郅納悶了:“把你們打撈起來的時候太玄遺簡就攥在你的手裡你說不知道?你不知道還有誰能知道?”
“他們呢?都在這個醫院嗎?”比起太玄遺簡的問題,空明更關心這個問題一些。
席修靈圓圓的眼睛嚴肅的盯着他,稚嫩的嗓音喝斥:“你必須知道,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拿到太玄遺簡的。”
沈祗寧語氣不善:“想知道自己去一趟不更方便?”
“我真的不知道。”空明自顧自穿好鞋走出病房,挨着病房一間間的看,吳渡音和於陵他們就在他的隔壁病房躺着,然後隔壁的隔壁是葉緣和鄭報國,大家都臉色蒼白扣着氧氣罩。
席修靈跟着他的腳步,在他身後雙眼已經憤怒得要噴火了,林郅看着這小屁孩有些煩:“非要知道幹嗎,你能挽回什麼嗎。”
“你管不着。”席修靈冷漠的掃了林郅一眼,林郅這樣的垃圾怎麼會懂。
這個世間重重迷障遮掩着真相,求知若渴的心卻從未消失,總有人不顧一切的去追尋答案。
即使指向黃泉也前赴後繼萬死不辭。
他的父母,十年前也曾入過幽冥,爲了那一卷傳說中可能是神道留在鬼道中的太玄遺簡,爲了那一卷甚至不知道到底記載了什麼的竹簡,他的父母再也沒有回來。
和避塵錄記載裡一模一樣的死法,失魂而亡。
空明在林郅要求下做了一次過程描述的錄音,客觀的從下水之後講述到進入參王閣,昏迷之後的事空明選擇閉口不提。
他不清楚恍惚的夢境中看見的一切到底代表什麼,但又隱隱約約的好像知道了點什麼,這一部分是他自己的事,空明不會告訴別人。
道文化總部園區中,鍾離歸海在B組休息區域裡聽着林郅傳回來的錄音。
他了然的擡起眼,以往前往酆都的人魂魄都被吸入了黃泉,所以救援上來後全部是失魂而亡,這也算解開一個千古謎題了,看着窗外的梧桐樹他陷入了沉思,趙伯續茶的水聲喚回了他的思緒,趙伯小聲的說:“阿彤問今天做什麼餐點好。”
“都可以。”訊息響了一聲,鍾離歸海按下開啓鍵,前方屏幕是信息組發來的視頻,周密給豐都地圖上河道中的酆都區域畫上了一個紅圈:“席老頭髮現酆都上方水面有大量靈氣涌出,推測是從太玄遺簡被帶出時就開始的,但席老頭住得離豐都太遠了,所以發現得過晚,總之這是個好消息,恭喜各位修行人又有更多靈炁可以利用了。”周密話頭一折:“雖然依然很讓人惶恐到底發生了什麼。”
從一個多月前開始,準確的說是一個月零十六天,有一個修行人敏銳的察覺,似乎修行容易了一點,雖然僅僅只能說是容易了一點,但這一點都已經是往昔求之不得的恩賜了。
但隨即世界上不太敏銳的修行人也感受到了這個事情。
靈炁增加了,這個事實讓大部分修行人感嘆自己居然在有生之年居然能在這個世界遇到靈炁增加的一天,而少數的修行人卻是在擔憂、甚至是惶恐。
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他們一無所知。
而接下來更讓他們震驚的是,靈炁是有源頭的,存在天地之間難以捉摸的靈炁居然讓他們找到了源頭,源頭在橫斷山系一座連綿的雪山中。
他們還沒搞清楚爲什麼雪山會向外發散靈炁,現在酆都水面也開始了這樣的事情。
鍾離歸海很敏銳:“查一查吳渡音是哪天醒過來的。”
周密回答:“一個月零十五天前醒的,靈炁開始出現的時間早於被發現的時間,有可能她正是受到了這個靈炁的滋養所以醒了過來,也說不定是命運的安排。”
鍾離歸海問:“那個叫空明的小和尚,看過他前世了嗎。”像空明這樣莫名其妙就能把事做成的人,大多是前世有大因緣的人。
周密搖頭,他們信息組唯一一個看宿世很厲害的老頭子面對空明根本發不出功:“他們那一夥人除了沈家那小子,沒一個是能看見前世的,吳渡音手裡的羅盤稍微有點威力,好像能定他們的未來,孫老頭是半點都摸不着邊。”
鍾離歸海嘆了一口氣,聽起來都是一堆麻煩。
空明錄完了音看席修靈還在盯着他看,圓滾滾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盯穿兩個洞一樣,空明站起身:“我去吃飯去了。”
到醫院外點了個土豆絲套飯,買了罐橙汁咬着吸管坐在座位上等飯,沈祗寧有話想要問他,但他還是在晃神。
空明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混吃混喝的小和尚,有一天莫名其妙的被人找上門當手下,還突然有了些沒有源頭的渴望,想要找到某些東西。
當手下的空明還是空明,有渴望的空明也還是空明。
而現在他懷疑自己到底是誰。
望鄉臺上那片紫竹和大石上的岐玉,黃泉中讓他勿忘諸王幽深紫眸的僧人,失去意識後看見裂開祭臺中的男童。
他似乎和諸妖魔之王的交情都不錯,那麼他不是空明,他其實是個大妖?
空明低頭看自己的手心,看來看去都是一隻人的手,他果然還是空明。
吃過飯回到醫院,空明又去看了一遍病牀上的同伴,監測器上的體徵都跳得很平穩,就是他們一個個的臉色太差了,尤其是於陵和吳渡音,他倆一個是虛殼子,一個是嚴重厭食,看着讓空明怎麼不擔心。
閉眼用鏡看了看他們的情況,吳渡音倒沒什麼情況,只是於陵看起來有些奇怪,他眉心有個發光的痕跡,直直一條向下劃去,停在他的山根處,空明走到牀邊伸手觸摸那道痕跡,指腹從痕跡開端滑到高挺的山根,於陵突然睜開了眼嚇了空明一大跳,忙把手撤了回來。
空明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心虛什麼:“你印堂有個東西。”
於陵躺在病牀上面無表情盯着空明:“天生的。”
“哦哦。”空明被於陵打量的眼神弄得更慌了,像是個偷東西被抓了現行的初犯低下了頭:“你餓嗎?我去給你賣吃的來。”
醒來就聽到要吃東西於陵不悅的皺了一下眉:“不用,他們如何了?”
“都還沒醒。”
“先把吳渡音弄醒,再用輪轉羅盤把他們召回來。”
“怎麼弄醒吳渡音?”空明等着於陵的指教,沈祗寧也期待着的旁觀。
於陵下牀接了杯水,空明以爲他要喝,於陵卻端着水杯走到了吳渡音牀邊取下了她臉上的氧氣罩。
空明有種不妙的預感,沈祗寧快步向前想要阻攔。
下一刻那杯水全部落在了吳渡音蒼白的臉上,吳渡音受到驚嚇般倏然睜開眼猛喘一口氣,她從幽冥中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