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於陵現在睡得如何,認不認牀。
空明悚然被自己冒出來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這大半夜的還想他幹嘛?
睡覺睡覺,還是繼續睡覺當緊。
空明閉緊雙眼,眼前卻一直晃過於陵的臉,破紀錄的硬磕大半個小時才睡着,結果一睡着又進入了夢境,醒着想的是於陵,睡着夢見的也是於陵。
於陵站在陣法的一角,他腳下踏着一個勾角回折的符文,於陵看着他淡泊的笑了笑,空明也只能靜靜的回望着他,這似乎是這千萬年間最尋常的事,他們並肩而行,不需要言語,也不談虧欠,如此一個眼神便夠了。
是朋友,是最重要的彼此,是前行路途的知己。
就連於陵喜歡他,而他不喜歡於陵這件事他們彼此都坦然接受,愛不是罪,不愛也不是罪。
擁有彼此守望的這一眼就夠了。
空明此刻站在前世明王的視角,當那些默契隱約在轉世的靈魂中模模糊糊涌上來時他有點動容。
也就是有點煽情的感覺啦,要是此刻是真正的明王他肯定不會覺得煽情,他都習慣這種事了,但是空明看自己的前世卻很被打動,於陵就靜默的站在那一隅,那淡泊一笑之後便專注在陣法中沒有再看他,空明還在盯着於陵看,而明王和於陵一樣,那一眼之後兩人都沒有再看彼此。
只要知道有那個人存在,無需反覆確認。
空明忽然覺得自己不該是明王,因爲他忽然對於陵心生憐憫,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又不是被逼無奈他卻非自作多情的覺得於陵有些可憐,明王身爲局中人都沒有什麼感覺。
說他和明王是同一個人感覺也太扯了,他看明王的時候基本就和看陌生人一樣,他倆之間除了都是和尚都是男的這兩點真的找不出其他的相同點了。
他是念經拜佛的前和尚,明王是被和尚拜的佛。
明王被倆厲害的人喜歡着,雖然都是男人,他則憑着明王留給他的福澤被這倆厲害的男人保護着,基本是在吃着奇怪的白食。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好像他最大的意義在於明王這兩個字,而是不是身爲空明關係並不大。
那麼對於於陵來說自己是明王的那一部分存在比較重要還是身爲空明的他更重要?
想到這個問題空明一陣肉麻,自己怎麼想着想着又繞到於陵身上去了。
第二天吳渡音和沈祗寧被道文化總部來的人約了出去,他們待在酒店喝酒,林才俊賺到錢之後除了保持着學習這個的興趣愛好之外還新增了染髮、抽菸、喝酒這三大愛好,一頭白色離子燙被班主任剃成雪地平原之後爲表抗議一隻耳朵打了五個耳釘,開始在耳釘上發展出了新興趣。
看起來比空明曾經的刻意嘻哈還彪。
中午吃飯喝酒,下午吃飯還喝酒,葉緣什麼都隨他,半點不都不勸,苦了空明被林才俊勸酒灌酒,空明只喜歡喝百利甜和起泡甜白,喝着甜甜的也不辣口腔,稍微喝多了一點感覺人輕飄飄的精神很輕鬆。
喝着就想一直喝,當飲料一樣咬着吸管一直吸。
吳渡音打電話回來通知他們要和道文化吃飯的時候空明已經趴在桌上睡下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有個人在抱着自己,睜開眼面前就是於陵無限靠近的臉:“你又來了?”空明有些恍惚,這次靠得那麼近,於陵又要親他嗎?
於陵把空明的手搭在肩上把他送回房間放在了牀上,出門時空明咬字有些模糊的叫住了他:“於陵。”
於陵回頭看空明,空明半睜着眼託坐了起來伸手指着櫃子上的啤酒:“幫我把啤酒拿過來好不好。”
於陵看了一眼空明精神恍惚的樣子,拿起啤酒啓開拉環遞給了他:“這個不甜。”
空明低頭小小啜了一口皺起了眉頭,臉皺成一團看着於陵:“不好喝。”
於陵抽出空明手中的啤酒罐放在一旁:“好好休息。”
“於陵。”空明還是叫着他的名字不想他走,於陵耐着心問:“還有什麼事?”
空明疑惑了片刻,好像確實沒什麼事:“我們來喝酒吧。”
於陵拿起打開的啤酒仰頭兩下就喝乾淨了,放下易拉罐眉頭略微皺起:“快睡吧。”
空明覺得於陵好像在生氣,他從不對明王露出這種神情,即使面無表情眼眸中也帶着三分溫情,可對他卻不耐的皺起了眉,空明心裡有某個地方刺痛了一瞬:“於陵,你有喜歡的人嗎?”
於陵怔了一瞬,雙目凝視着空明:“有。”
又是這種彷彿在透過他看向某處的眼神,岐玉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那時候他還不懂其中的含義,現在於陵的眼神幾乎讓空明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狼狽的慌亂,原來於陵記得明王。
“是個什麼樣的人?”空明緊盯着於陵的雙眸。
“是個如他自己一般的人。”於陵沒有用偉大,最好等用詞來表示自己對明王的推崇備至,他說明王就是明王。
空明很意外的懂了他的意思,正如過往中他對明王的情感,明王不需要成爲任何人,不需要達成任何他的期待,存在於世上即爲最好的給予。
那麼如果明王成爲了空明呢?
空明覺得自己現在的情緒有些奇怪,一股焦躁的痛苦涌起好像把他的心放上了小火鐵架一樣,過往平靜恬然的心境消散得如同從沒存在過一樣,佛說人間最苦,原來五蘊內熾一起便是身受刑罰。
空明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如同心臟痙攣一樣的不適感:“那在你眼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於陵很冷靜:“你是空明。”
明王是明王,空明是空明,不愧是跟在不動明王身旁數萬年的人,這份定力自持與明晰的分辨大概上師都比不上,空明只能寥落的垂下了眼。
於陵微彎腰平視空明的眼,帶着些提醒:“空明,不要輕易動我執,你得學着分辨什麼纔是你真正想要的。”他說這話的語氣像在教導將要走上錯路的小孩。
空明對上於陵的眼神:“我沒有。”
於陵看着空明倔強的眼神擡手摸了摸他的頭走出了房間。
空明看着關上的房門,他是明王的轉生,但他不懂明王,也不懂於陵,身爲凡人想要理解這羣妖怪的世界果然太難了。
沮喪的倒頭大睡,第二天早晨的時候空明瞪大了雙眼看着頂燈沒起牀,他這樣一動不動的已經看了半個小時了。
空明覺得自己只是有點過分在意於陵,基本都是因爲他前世和於陵有關係纔會這樣,怎麼昨天晚上稍微喝了點酒暈暈乎乎的就變成了他喜歡於陵?
他都還沒做好要去喜歡別人的準備。
上師說人最好不要犯錯,當開始犯錯時就踏上了難以回頭的道路,因爲事情有一總有十。
那天之後空明就踏上了犯錯了道路,他說還沒做好準備要喜歡於陵,卻會在某一個瞬間覺得於陵的下頜線很好看,然後發覺他的耳垂好看,他的脣角好看,他額角微亂的髮絲眉眼間淡然的神色和他纖長的手指撐頭側目時隱約露出鎖骨都很好看。
過往十七年空明眼前那個男女不認人畜不分的無分別濾鏡被於陵擊碎了,他生出了分別心,他的雙眼開始能分別‘別人’和‘於陵’。
坐在他身旁的人由一個叫於陵的男性隊友變成了他很在意的於陵。
他在意他說話時是不是有側頭來看他,走路時有沒有和他並肩,還要假裝不在意這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相遇時目光交接那一瞬最初煽動羽翼,現在就像一場忽然的狂風過境,空明的心被全部擾亂了
就連於陵都提醒他不要輕易的動我執,而他卻掉入了這可憐的萌動純情中。
夜裡空明在牀上打坐反省自己的心,開始回想有關於陵的一切,從初遇到現在於陵對他的眼神都那麼淡淡然的沒變過,目無下塵不愛理睬事務的樣子也沒什麼討喜的地方,除了看在前世的面子上對他有些優待之外......
空明的思緒被一個想法打斷了,他無力的捂住了額頭,他居然覺得於陵目無下塵的模樣也挺好的。
空明覺得自己完蛋了......
而人生陷入絕境時總會有機會陷入更兇惡的絕境,半個月後在一次聚餐之後他喝得醉醺醺的拉着於陵不放被於陵直接提回了家。
由於上次喝酒的慘痛教訓,空明這次開始喝酒之後決定乾脆把自己完全喝倒,這樣他就不會對着於陵發酒瘋了。
除了喝醉之後拉着於陵不放這一點在意料之外,他很平順的栽倒就睡規避了發酒瘋的可能性。
直睡到後半夜因爲口渴爬起來找水喝,迷迷糊糊的伸手摸索了一下自己抓在手裡的東西,觸到的是衣衫的柔軟和隔着衣衫的溫熱身軀,空明嚇了一大跳,窗外模糊的一點星光混着徹夜不息的照明燈光映了進來。
於陵睜開眼側過頭來睡眼惺忪的看他,睫羽微斂神色,他合衣躺在他的身旁,頂端的衣釦解開了兩顆露出鎖骨,衣衫被壓出了很多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