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辛苦了。”
爲了剷除埋在山上的霹靂彈還有四魔教埋伏在整個凌山的人,洛無垠破天荒的沒有趕上山頂,湊上這一場熱鬧,只是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該知道的也盡數知道了,洛無垠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依然笑得沒心沒肺,周圍和他一起行動的人忍不住打了個顫,這個人變臉的功夫簡直到了一定的程度。
“知道辛苦就要補償我啊。”他拍了拍鐘磬寒的肩膀,又轉頭望向季默聲,哭喪着臉。“本來說好在山上見的。”
季默聲輕聲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咳嗽,然後漸漸的厲害,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多了灰白,配上一身的黑衣居然沉沉露了死氣。
本來笑着的兩人立刻收斂了神色。鐘磬寒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絞絲般的澀,痛一點點地蔓延,直至烙了眼底。
其實都只是強顏歡笑,這一場激戰,實在太累太長,讓人難以招架。
“聲聲!”洛無垠忍不住喚了一聲,可以看的出來,季默聲並沒有受傷,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中毒。
洛無垠知道,鐘磬寒當然也明白,但是,只能沉默。
季默聲擺了擺手。
“我們回家。”鐘磬寒終於輕聲道,聲音不知怎麼的,竟然有些微微的顫,季默聲依舊沒有答他,卻柔和的隨了他的腳步。
了生了生,了卻餘生,季默聲握緊拳,垂下目光復有擡起頭看向遠處,眼中一片斑斕,似乎決定了什麼又放棄了什麼。
“不知道小冉怎麼樣了?”洛無垠落後一步,喃喃自語着。
鐘磬寒的步子沒有絲毫的偏差,有時候人的心很大,有的時候又很小,小到已然容不下另外一個人。
如果鍾方奇不是喜歡上了自己的親妹,也許這凌山之上也不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如果二十年前的凌山爭鼎,一個人沒有遇見另一個人,那麼也不會是如今的情況,如果鐘磬寒不是遇見了季默聲,現在也許也不是這個局面,可是,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呢?
江南縱泫山莊
洛無垠站在書房門口,看了眼書房裡的情形,不由長嘆了一口氣,終於還是擡手敲了敲門,徑自邁步走了進去。
“磬寒。”
鐘磬寒頭也沒擡,冬日的天氣冷冷的枯燥,連日光也不太精神,落在他的臉上,居然顯出素日不見的疲憊。
“你來了啊。”
洛無垠皺眉滿臉的受不了,“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幹嘛?聲聲就在旁邊呀!”有的時候這個人需要的不過是一點點的推動。
“我知道。”
洛無垠提高了聲調,“那你還坐在這裡?”
“我只是…”種磬寒居然少有的猶豫起來。
“難道你還在擔心聲聲會怪你?”
“不是。”他淡了語調,把頭轉向窗外,只是沒由來的心悸。
洛無垠沉默下來,“去看看他吧,我也要回宮裡一趟。”宮裡總會有些好東西是外面找不到的。
鐘磬寒自然知曉他的心思,點頭,顯出幾分感激之意,做兄弟做到這樣的份上,一輩子也就值了。
他隨即站起身,朝着陽光的方向緩緩仰首,撫了撫懷間的玉佩,也好,也是時候給他一個答案了。
冬夜,沉沉。
前一刻還面色不佳渾身猶豫的人此時卻已緩和了過來,臉上糅合着淺淺的暖色,一向不假於辭色的人在面對那個人時總是忍不住帶上溫和,甚至比往日更加容易動容和猶豫,明知道奇異,卻是連自己也控制不了,只能苦笑着認命接受,從前也懷疑過是不是因爲相近的血緣,如今這樣的想法竟然是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
他端着乘着墨色藥汁的碗,慢慢推開房門,腳步很是輕微,甚至動用了功力,只怕擾着了歇息的人。
走近屋子,輕輕合攏房門,把碗擱在桌上,再觸手試了試藥汁的溫度,猶疑了半晌,終究還是走到牀邊,輕輕喚了起來。
“默聲,默聲。”
換了半天見牀上的人居然沒有半點反應,他一下子變了臉色,伸手觸上他的鼻息,一顆吊在半空的心才漸漸沉了下來,只是還有一陣陣的悸痛慢慢的迴盪着,久久也散不去,爲那個人壓好被子,他忍不住伸手撫額,這是怎麼了?
知道那人只是昏睡,心思也有幾分婉轉,他輕皺了眉毛,撩了衣襟,坐靠在牀邊。
默聲,默聲,不要有事啊。
看着那人蒼白卻平靜的睡顏,他忍不住擡袖觸上那人清俊的臉頰,撩開貼在鬢邊的發,修長的指在頰邊流連,從額到眉,從眉到眼,直至略顯乾澀的脣,這個人瘦了很多啊,指在脣間流連,他伏下身,純輕輕的貼合,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就只是貼合,彷彿交換着暖意。
“默聲到底中的是什麼毒?”
“了生。”
了生了生,若是你沒了餘生,那我怎麼辦呢,恩?默聲,默聲,終究是你贏了啊,只要你醒過來,我就立刻給你答案。
默聲,對不起,對不起,其實,我也是個傻子。
感覺到眉眼間的溫度,鐘磬寒緩緩睜眼,躺在牀上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靜靜地看着他,一隻手從被子裡伸出來停在他的臉上,神情是從沒見過的柔和,指尖的一點點溼意,讓他的心裡莫名的複雜,直到手被另一隻手覆住。
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一樣,季默聲慢慢笑了起來。
“我不怪你。”
鐘磬寒竟然一呆,從沒有過的表情讓牀上的人莞爾一笑,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奇怪,突然伏下身子埋首在他的頸間,深深埋着,動也不動,只有兩隻手緊緊交握着。
“默聲,不要有事,不要有事。”那麼多年再不復見的脆弱一點點在這個人面前顯露出來。
季默聲伸出另一隻手拍着他的後背,一下一下,似乎是無聲的安慰,臉上除了欣然之外也是隱忍不住的痛。
“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
鐘磬寒擡起頭,從懷裡取出有些變舊的錦囊,看得出來是長時間在手裡摩梭的結果,他小心的打開,紅色的絲線上掛着兩塊玉佩,玉扣之處被絲線緊緊纏繞的,死死也解不開的結。
這是什麼意思?
鐘磬寒把兩塊玉佩攤在手心,臉色慢慢恢復了沉穩,只有眼底看的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悸動。
“你曾經問我欲取翔鸞還是暖色,是做兄弟還是做情人?我現在告訴你,默聲,你是鐘磬寒的兄弟,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你永遠是鐘磬寒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但是,除了兄弟之外,你也是鐘磬寒最重要的人,是傾心相愛,誓不相負的人,我曾經猶豫過,也曾經錯過,所以,不想再失去。我們有同樣的骨,同樣的血,合該是世界上最相襯的。我從沒在意過別人怎麼看,只要鐘磬寒願意,沒有什麼不可以。”鐘磬寒很少一次說這麼長的話,這回卻是一字一句,聲輕言重。
季默聲愣了一會兒,啓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一個字也沒有出口,只有笑意蔓延出來。
一樣的骨血延伸出的不一樣的靈魂,若果有一天,殊途同歸,到底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抑或是,最幸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