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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國、李海峰被“郵包炸彈”事件委實嚇得不輕。這不,一想起這事至今還心有餘悸。兩人商量後決定放棄在西安設據點,改由在北京設辦事處。這裡是首善之區,尋仇者想必不敢在首都造次。即便有人膽敢作案,北京的警察一定會神速破案,不像西安的警察如此草包。何況兩人在北京都還有些人脈,常常走動也不至於生分。辦起事來就會水到渠成。李海峰看了好幾個樓盤,最終選擇位於海淀區翠微路的翠微花園3~4層的220平方米的複式房,帶精裝修,總價250萬。首付70萬,其餘按揭貸款。王建國在西安早就物色好一個專治腰椎間盤突出的祖傳老中醫劉醫生。說好年薪30萬元,請他主持中醫保健按摩治療。李海峰在拜見老領導時常常會看到他們的腰、頸、肩和腿腳普遍都不利索,總有這樣或那樣的毛病。搞這樣一箇中醫保健治療中心無須註冊,也不對外營業。只爲給老領導、老首長提供免費服務。當然老領導也是有任務的,那就是爲他們辦事打通人脈,疏通關係,發揮餘熱。所謂領導爲人民服務,咱們就爲領導服務。
中醫保健按摩治療中心如期開張了,劉醫生的醫術果然不負衆望,很快便贏得良好的口碑。一時老領導們如過江之鯽,魚貫而入。劉醫生忙得加班加點,還是應接不暇。李海峰不得不說服姐姐提前內退前來搭一個幫手。
王建國、李海峰趁熱打鐵,利用眼下大好局面和剛剛成功嫁接的衆多老領導的關係資源,神速地履行着他倆與高舉簽訂的那份秘密協定。相繼攻下發改委、環保局。只是到了一個重要關口——需要打通國土資源部分管煤炭資源的Y副部長。經過打聽,Y副部長追隨過祈老爺子,曾經是祈老爺子的部下。而趙牧之與祈老爺子的鐵桿關係王建國、李海峰都心知肚明。趙牧之出面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可如今這種仇人一樣的關係,還有郵包炸彈真相未明,王建國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這個口的。李海峰對王建國出主意說:“叫高舉請趙牧之出面呀。我倆裝作不知道就行了。”王建國一聽老婆言之有理。這就打通高舉的電話,如此這般交代高舉請趙牧之出山。
其實,高舉從內心來講並不是很願意出面請趙牧之。一來剛剛捱過趙牧之的痛罵,心裡還有些糾結;二來他與王建國、李海峰的秘密協議畢竟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們的聯盟實際上是欺騙了趙牧之、錢進兩個股東。現在有難又請別人幫忙,這樣確實不算地道,甚至有點卑鄙。所以高舉有些心虛。高舉左思右想,覺得不直接出面似乎穩妥些,他感覺還是讓張慧能轉告趙牧之比較好。
高舉將張慧能叫到辦公室。他說:“趙牧之營救我的花費咱們該給人家處理一下。還記得你在酒店提起這事時趙總並沒吭聲,顯然是默認了。把這200萬給他也許他能消消氣。”張慧能說:“我盤算這麼着,你打借條借200萬,然後我來找發票報賬。”高舉說:“200萬不是小數目。我出面借不合適。那麼多發票在哪裡找?再說躺在賬上太顯眼,最好直接在賬上處理,走生產成本或工程款更隱蔽些。”張慧能說:“看來你是白坐牢了。這樣做顯眼就顯眼,可它是真實的。你在賬目上做名堂,出事了就是做假賬,是犯法的。你自己掂量掂量。”高舉無奈地點點頭說:“行吧。我打借條,你想辦法找發票,咱這就去辦。另外,你打電話給趙總,咱們辦擴大井田的事需要找一下國土資源部的Y副部長。據說他曾是祈老爺子的手下,趙總很熟。讓趙總請Y副部長吃個飯,認識一下,接下來辦事就方便很多啊。”高舉說完,就寫好200萬的借據,示意張慧能通知財務轉款。他當然不能透露背後是王建國、李海峰在做局。其實王建國的本意是隻要達到如下效果就成——Y副部長一接到駝城長城煤業公司辦理擴大井田、處理歷史遺留問題的申請時就對手下說,這事我知道,你們照辦就是。
趙牧之接到張慧能的電話,很樂意去張羅一場北京飯局。這不僅僅是當初在西安策反高舉時曾經告訴過高舉姐弟倆,可以隨時與Y副部長聯繫。更有意義的是藉此也可以再一次向高舉炫耀一下關係資源和權力——提醒高舉不要跟錯了人,排錯了隊。
趙牧之的想法無疑是大錯而特錯的。他哪裡知道他張羅的北京飯局背後還有局中局。而他無形中被高舉和王建國涮了一把。問題是他被涮了還一直矇在鼓裡;被涮了還爲自己精心設計的飯局沾沾自喜,並且還頗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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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組部G局長沒忘趙牧之交代的任務:宴請國土資源部的Y副部長。說好了,就安排在這個週末。G局長交代,Y副部長的愛好是美食和釣魚。趙牧之提前兩天到京踩點,並通知高舉、張慧能一併趕到,帶足現金。這可是下一步擴大井田、辦探礦權的關鍵人物,馬虎不得。高舉問張慧能10萬塊錢夠嗎?張慧能說,肯定不夠。還要釣魚,錢在北京花就是水,稀里嘩啦就流出去了!少說也得20萬。高舉說,那你先借20萬帶上吧,萬一不夠我卡上還有錢。
趙牧之對北京的高檔消費場所還是瞭如指掌的,只是吃什麼還是頗費思量的。按說要想上檔次讓領導吃得開心,地方一定是比較隱秘。大領導就怕碰見熟人,尤其怕碰見同事或上司。菜式當然首選粵菜,粵菜上檔次,次選潮州菜。正巧聽朋友說北京飯店的地下室新開了一間“潮江春”。裝修華麗,菜式講究,專攻粵菜、潮州菜和閩菜,主打閩菜的當家花旦——“佛跳牆”。據說1888元一位,必須提前一天預訂,且要預付定金。客人因故爽約定金不退。看看,這就是北京,就這麼牛逼!釣魚的地方安排在京郊臨近首都國際機場的一個叫做姜尚的垂釣場。午飯就安排在姜尚垂釣場吃全魚宴。
晚上6點,趙牧之率高舉、張慧能在酒店門口先後迎來了G局長和Y部長,連同司機和部長秘書正好8位。因爲趙牧之掐算着數字預訂了八份“佛跳牆”,多一份少一份都是很尷尬的事,會很沒面子。入席時,G局長、Y副部長自然禮讓一番。當然還是Y副部長坐首席了,趙牧之、G局長在Y副部長左右哼哈坐下。
趙牧之謙卑地徵詢Y副部長的意見:“部長您看喝什麼酒?”Y副部長看着G局長說:“這些天有點上火,喝紅的吧。”G局長接着說:“好啊,就喝紅的吧。問一下老闆有什麼上好的紅酒?”老闆是一個乾瘦白淨的小個子潮州人,他哈着腰滿臉堆笑地站在Y副部長後面,用廣東普通話說:“本店藏有92、93年的幾瓶拉菲,你看如何?”G局長說:“好啊,就喝拉菲。趙總是煤老闆,煤老闆有錢。”Y部長笑道:“跟G局長吃飯有口福啊!”
趙牧之對酒樓老闆用潮州話說:“給我什麼價?總共有幾瓶?”老闆用潮州話回答:“92年2瓶,93年3瓶,進價都是一瓶9550,你是老鄉,就算一瓶一萬,不賺你的錢。”趙牧之拱手道:“多謝多謝!”G局長問道:“趙總用鳥語跟老闆說了些什麼呀?”趙牧之笑着解釋道:“問酒的來路呢,讓領導喝了冒牌的酒呀,咱可擔當不起啊!”Y副部長問道:“那價錢呢,他們要多少錢一瓶?”趙牧之說:“一瓶一個整數,一萬。”Y部長對G局長說:“還算公道合理。”G局長說:“上次在貴賓樓還一萬五呢。看來這老闆認趙總做老鄉了。你啥時候偷學了潮州話,關鍵的時候頂用,省錢呀!”G局長把全場逗得哈哈大笑。
晚宴自然是G局長主持。只見G局長站起來舉杯:“感謝Y部長在萬忙之中抽空參加今晚的飯局。這邊趙總也是我多年的朋友。來來來,我們共同舉杯敬Y副部長一杯,祝部長身體健康。”席間大家都站起來響應,乾了杯中酒。G局長問Y部長:“你看這酒怎麼樣?是真的嗎?”Y副部長咂巴了一下嘴:“嗯,是真的。酒沒問題。這裡有懂法文的嗎?把酒瓶拿來看看。”趙牧之推薦張慧能:“他懂,他可是在英國留學幾年。二外學的法語。”張慧能站起來,拿起酒瓶子看了一會兒,說:“牌子是羅斯柴爾德家族擁有的拉菲;級別是1855年波爾多列級名莊第一級;產地是法國波爾多培伊樂;酒的特徵是婉轉內向,溫柔優雅。”Y副部長點點頭說:“嗯,沒錯,是正品的拉菲。我參觀過這個酒莊。他們酒莊的葡萄從來不用化肥、農藥。採摘葡萄時只挑合格的,這是第一道篩選;壓榨時技術工人再篩選一次,十分嚴格。一般2~3棵葡萄樹才能生產一瓶750毫升的葡萄酒。”G局長說:“Y副部長閱歷豐富,也是美食家,佩服佩服。”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男服務員推出一輛金色的手推車上來了——是八隻盛着“佛跳牆”的裝紹興黃酒的罈子。Y副部長眼前一亮,難道在北京還能吃到古法的“佛跳牆”?揭開罈子的封蓋,下面是一層荷葉;掀開荷葉,荷香、酒香和各種食材的香氣撲鼻而來,沁入心脾。Y副部長淺淺地嚐了一口,感嘆道:“這麼正宗的‘佛跳牆’我是第二次吃到。記得第一次是在福州的聚春園吃過。‘佛跳牆’匹配拉菲,這纔是人世間美食的最高境界呀!”G局長舉杯單獨敬Y副部長一杯,說:“佛跳牆有故事,你給我們普及普及吧。”Y副部長喝了杯中酒,興致勃勃地介紹道——
先是這“佛跳牆”名字的來歷就有好多種說法,代表性的有三種:一是說大清同治末年,福建一個官員設家宴宴請福建布政司周蓮。他的紹興籍老婆親自下廚做了一道菜叫“福壽全”,內有雞鴨肉和幾種海味,一併盛在裝紹興酒的酒罈內用炭火煨制而成。周蓮吃後讚不絕口,命衙門的廚子鄭春發仿製。鄭春發登門求教,並加以改造,少用肉類,多用海鮮。只因福建話“福壽全”發音與佛跳牆類似,久而久之,就叫佛跳牆了。
衆人洗耳恭聽,生怕打斷了Y副部長的話匣子。
第二種說法是福建風俗,新媳婦出嫁第三天要親自下廚露一手茶飯手藝,侍奉公婆,以博取婆家的賞識。相傳一富家女子從小嬌生慣養,不懂廚藝,出嫁前愁苦不已。她母親便把家裡的山珍海味都拿出來做成各式菜餚,用荷葉包好。並告訴她每一道菜的做法。誰知這位千金小姐一到婆家就全忘光了。情急之間她就把帶來的菜一股腦倒進一個裝紹興酒的罈子裡,蓋上荷葉,擱在竈頭。第二天濃香飄出,全家人讚不絕口。這就是“十八道菜一鍋煮”的佛跳牆的來歷了。
G局長誇着Y副部長:不僅是美食家,記憶力還驚人,各類美食掌故是如數家珍。Y副部長客氣地說“哪裡哪裡”,又接着介紹——
這第三種說法很好玩兒。說是一羣乞丐提着陶鉢瓦罐四處乞討,把討來的殘羹剩菜倒在一起燒煮,熱氣騰騰,香氣四溢。隔壁的和尚聞了禁不住翻牆而入,大快朵頤。有詩爲證:“壇啓葷香飄十里,佛聞棄禪跳牆來。”G局長帶頭鼓起掌來:“精彩精彩!”趙牧之讚賞地說:“沒想到Y部長真是學富五車呀。你這故事一說,我們怎麼就覺着越吃越香啊!來,我敬部長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