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母皇太后雖然沒有再召四貞進宮,可過幾天,賞了個玉格格給孫延齡,說是給個姨娘幫着公主分憂,侍候額駙。
勳貴之家送美貌的丫頭或者婆婆給兒子房裡塞人是常見的事,如明月那種做爲試婚格格也無可非議,但像聖母皇太后這樣做爲孃家人送姨娘的,就極少見。
等太皇太后知道此事,人已經送出去,只能說一聲聖母皇太后不懂事,卻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四貞笑盈盈地接下了,轉身就把孫延齡祖母賞的人也擡了姨娘,讓月姨娘、玉姨娘,梅姨娘比鄰而居,三足鼎立,只是孫延齡連她們的院都不去。
有了身份相當的人比着,這三個就和烏雞眼似的鬥做一團,一時間,倒顧不得四貞那邊了。
到了中秋前,四貞索性連準備晚上家宴的飯菜,照看杯盤、桌椅,安排座次都交給她們三個人,她只負責總調度……讓那三個好一陣忙亂。
其中,月姨娘是太皇太后賞的,四貞就有意擡舉她,指了她爲三個人的頭,有什麼事只找她,氣得她陪嫁的丫鬟落雨抱怨道:“公主一句話,全得姨娘您張羅,結果她把好處都佔了,姨娘您這半點差池不敢出,說是能者多勞,依奴婢看,玉姨娘、梅姨娘她們着實太奸滑了!”
月姨娘沉默了一會,理了理鬢髮道:“罷了,只要額駙爺高興,也不枉這忙了這一天。今個晚上人多,你讓她們都打起精神來,可別出什麼差池,叫人看了笑話!”
“姨娘您就是太好說話了,所以總被人欺負到頭上來,說起來,您這個縣主還是公主的侄女呢,也不見她多照顧些。”落雨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這樣的話聽得多了,月姨娘也有些懷疑起來,四貞叫她打這個頭,究竟是看重她還是給她挖坑呢?她究竟是得了好呢還是白費了心機?
這且不說,到了晚上,月姨娘讓人安排佳餚、美酒,等忙過之後,只見老夫人和林氏、大房的趙氏、三房的李氏說着話,四貞和和大房、三房的幾個女孩子吃酒作樂,坐在中庭賞月,大家歡歌笑語,其樂融融的模樣。
見了她過來,三房的二姑娘孫錦心毫不客氣地說:“月姨娘,桌上的西瓜沒了,我都沒吃兩塊,勞煩您再讓人切一盤過來。”
語氣雖然敬重,但話裡的意思,倒好像當她是個管事嬤嬤般吩咐。
等月姨娘忍着氣安排妥當回來坐下,桌上已經是杯盤狼藉,落雨正要叫人給她重新準備,她擺擺手道:“不用了,我也沒什麼胃口,吃些月餅水果就行了。”
四貞聽見,笑着說:“月姨娘辛苦了一天,可別這麼委屈自己,我瞧着那幾味菜不錯……讓廚房裡備了來給姨娘用點,可別餓着了。”她交待雲雀道。
月姨娘正想拒絕,轉念一眼,就笑吟唱地應了下來:“有勞公主,說起來,公主真是體恤人呢!”
四貞若無其事道:“一家人嘛,處久了知道彼此的性子,自然比才入府那會兒親熱。老夫人今個都說了,家和萬事興,要大家和氣,自然先得從我這裡做起。”
和氣?太陽會從西邊出來嗎?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月姨娘心裡冷笑一聲,臉上卻越發笑意盈盈,如同像春風中的泛開的漣漪:“公主說的對。”
然後她對一直安靜立在旁邊聽她們說話的玉姨娘,梅姨娘笑道:“你們聽見公主的話了沒有?咱們府裡頭,第一要緊的是和氣,你們兩個才進府裡頭,很多規矩都不清楚,但最要緊的,就是安分守己,大家和和美美的,纔不枉公主對咱們的看重。”
玉姨娘、梅姨娘瞅了她一眼,蚊子般應了一聲。
月姨娘見她倆頭一回沒對她冷嘲熱諷,滿意地笑了笑。
說這話倒好像月姨娘纔是公主府的主人似的,但玉姨娘她們看四貞不說話,又是在老夫人面前,自然不好多說什麼,倒是一旁的五姑娘有些看不慣,輕哼了一聲,她剝了桔子遞給四貞,笑盈盈地說:“嫂子,您吃吃這個,是巴蜀運來的蜜桔,很甜的。”
“嗯,這蜜桔還有清肺止咳的效果,若是得了風寒咳嗽,把這桔子連皮帶瓤用火烤了,再吃裡面的桔子,就能止住咳……”
四貞聽着,坐了過去。
五姑娘喜歡藥理,有時四貞空了,她就會給四貞說上一二。
隔着桌子,月姨娘都能聽到五姑娘象小鳥般嘰嘰喳喳的興奮聲音。
“嫂子別小看這食療,五穀爲養,從前我就不愛吃米麪這些東西,總沒有力氣,後來學了些藥理,強迫着自己吃了,身子果然好了許多……還有那個有香入藥的,裡面有一味香草……”
說到後面,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看到自己這一桌的人,接二連三的藉故走開,月姨娘有些不自在。
從前都是好好的,大家都喜歡和她相處,自打前些日子四貞在宮裡險些出了事,這些人就懷疑是她和宮裡頭通消息,一個個都急於撇清,偏四貞和孫延齡都不問她,她就是想解釋也無從解釋起。
這一個中秋,月姨娘過得鬱悶無比。
隔了兩天,月姨娘到了海棠院,鑽到孫延基的花姨娘的屋裡笑吟吟地問:“花姨娘,這眼看要入冬了,你那哮喘之症還好吧?”
花姨娘的眼角一跳,驚疑地看着她道:“您的意思是……”
月姨娘輕輕捋了捋鬢角,溫然地說道:“這入了冬,有哮喘的人可不好過,況且花姨娘你還懷了個孩子,這到了天氣冷的時候,還不知怎麼難受呢……”
聽到月姨娘憐惜的聲音,花姨娘心亂如麻,雖然她儘量的忍着,但臉上還是露出幾份慌亂來。
她先前同金氏合夥算計了丁姨娘,事情敗露,但因爲兩人抵死不認,又查無實據,加之她懷了身孕,就只是被罰了幾個月的月銀,但因爲這個原因,遭了孫延基厭棄,下人們都是看主子的眼色行事,捧高踩低的,要不是金氏暗中幫襯她些,這段時間她的日子更難過。
月姨娘貌似心有慼慼,同情地看着她,將眉頭就皺了皺,聲音裡多了幾分真切:“公主能請到太醫,你其實該到她跟前求一求,保準能妙手回春。落雨,回頭打開了庫房給我仔細找找,我記得有支三十年的老山參,拿來給花姨娘,幫她補補氣,興許過了這個冬就能好起來……”
花姨娘想到自個每每犯哮喘時,出氣困難的樣子,再加上這段時間受的冷待,聽到月姨娘的關心,眼睛不由就溫潤了,臉上露出幾分感動:“明月縣主,你真是好人,我也聽說公主能請到太醫,去求了她,可她說我只是個姨娘,請太醫不合規矩……”
一旁的落雨撇嘴道:“姨娘難道不是人嗎?從前國公爺在京城的時候,府上姨娘病了,還不是請了太醫去看。奴婢聽說老夫人也是哮喘之症,公主就親力親爲,太醫隔三天就來調養,這兩個月下來,眼瞅着就好起來了,只怕她是覺得幫了你沒什麼益處,故而懶得費那個勁……”
“胡說!”月姨娘喝斥道:“公主豈是那樣見死不救之人?你別妄自猜測,敗壞公主的名聲。”
“姨娘——”落雨委屈地還想說什麼。
“好了。不要在無事生非,嚼那些沒用的舌頭。”月姨娘阻止了她。
而後,她對着花姨娘歉意地說:“公主只怕確實是無能爲力,畢竟她出了宮,不好總叫太醫出來看病。你也別難過,除了那支老山參,我這兒還有些新鮮的人蔘果,化痰止咳最是有用……回頭也給你送過來試一試,再在外面請大夫看看,不管要用多少銀子,和我說一聲……”
花姨娘擦了擦眼淚,紅着眼睛露出一個笑容來:“多謝縣主您這麼操心我的身子,銀子我這暫時還有,若是有需要的,一定和縣主開口。至於公主那裡,我明白自個的身份,怨不得她不幫忙!”
話雖如此,她的聲音裡卻透出隱隱的恨意。
人心就是如此,聽說有點希望,就會奮不顧身的想抱着,從她聽說老夫人的哮喘在太醫的診治下好轉,就抱了滿腔希望去求情,誰知公主卻用那個事要挾她……
宣佈這個消息的四貞,在花姨娘的心裡,就和瘟神一樣的令人不喜,如今再聽落雨和月姨娘的話音,似乎因爲她是姨娘,四貞纔不願意援手,花姨娘心裡的不喜,就變成了恨意!
這些天,她就像一個皮球被針扎破了,希望全部破滅,只剩下癟癟的外殼,沒有了一點精氣神。
再看到落雨同情的眼神,月姨娘這樣寬慰的話語,更覺得四貞可恨。
月姨娘對她那恨恨的話音置若罔聞,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吩咐落雨:“你去老夫人那裡看看,找她身邊的人把老夫人的藥方寫一張過來……塞些銀子,就說是我要的……”
這是幫自己求藥方。
花姨娘感激地看着月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