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恐怕不妥!”杜欽差抹了把汗說。
“有什麼不行的,就照本格格說的辦,你快點去重新安排。”多蘭倨傲地揚起下巴。
“不行!”院裡傳來了四貞帶着些冷意的聲音,“白參領和他帶的人馬,是護衛我上京的,若是他下了船,我的安危不說,就是多蘭你上了船,遇上水匪什麼的,恐怕也難以平安到京,他不能下船。你昨個不是說了大部分行李和人馬都走陸路。不怕委屈嗎?怎麼這過了一夜,就變了腔調?實在不行,你還是陸路走吧,免得上船你覺得擠了,我們也沒了寬裕。”
看到四貞娉娉嫋嫋地走了出來,多蘭立馬換了笑臉:“我就是那麼一說,既然如此,我就讓她們回去些人,把行李也帶些回去,從陸路走,貞姨,可說好了,這一路我要和你同吃同住,短了什麼用的,就從你那兒先借着。”
聽多蘭再次強調這個,四貞起了疑心,淡然笑道:“你那些行裝,就是再減,也短不了你的用度,至於吃喝,在船上我和杜大人他們所用都是一樣的,你若是習慣,一起用就是,不習慣,就將你的廚娘帶上兩個,反正我那條船上的廚房,用的時候不多。”
多蘭一聽,笑嘻嘻道:“那我帶上一個廚娘,若是需要打下手,就找船上的,免得人太多,船上住不下。”
她對着杜欽差和白彥鬆略福了福身:“剛纔和兩位開個玩笑,切莫放在心上。”
見多蘭如此說,白彥鬆回了句“不敢”,倒是杜欽差吁了一口氣說:“格格,這一路同行,您可再別這麼嚇我們,不然,下官只怕沒到京城,就讓您嚇出病來了。”
“杜大人,就你這身體,可得練練,皇上常派你差事,身體不行怎麼成?你看我們滿人和蒙古的兒郎,從沒聽說有誰被三言兩句給嚇壞的,你這得練。”多蘭仍然笑嘻嘻的,卻把杜欽差說出一身冷汗。
來定藩的一路,他和多蘭同行,沒少受這位千金格格嬌縱傲慢的苦,好在,因爲同行數月,多少也積攢下來一些情分,多蘭曾許諾於他,回到京城,要在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幫他美言幾句,原想着,來時和多蘭格格同行,回去與原就有些交情的四貞公主共船,兩邊都是熟面,兩邊都不得罪,都能幫他說幾句,這趟差事交了,升遷指日可待,沒想到只是一句話沒順着這位多蘭格格,就被她給記恨上了。
他連忙補救,躬身道:“下官只是說笑,說笑,格格可千萬別當真,下官這身體,雖說比不上那滿蒙的健武之士,卻也是一年到頭,難得病一回,謝格格提醒,以後定然要加倍練好身子,爲皇上效忠,爲格格分憂。”
多蘭咯咯地歡快笑了起來:“杜大人真會說笑,你爲皇上效忠,是做臣子的本分,爲我這個和碩格格分什麼憂啊?難不成,你看我春閨寂寞,能幫我找個俊俏郎君做郡馬不成?”
說話間,她眼風掠過白彥鬆:“若你真有心,就幫我找個像白參領這樣高大英俊,武藝超羣的吧!”
說完,多蘭掩了掩嘴,像是有些後悔自己失口一般,對四貞懊惱地說:“貞姨,你可別怪我,我們滿人性情直率,有什麼說什麼,我見白參領英武非凡,所以就誇讚於他。這一點,我確實該向你們漢人學學,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也一樣是存在心底,半點不肯出口的。”
四貞淡抿脣瓣、微綻梨窩,輕輕笑道:“多蘭,你的漢話,這幾年日見精進,連這些詞都知曉的如此清楚。性情直率是好,最怕打着直率的招牌,做些魑魅魍魎的勾當。漢人禮信重,以後,你那樣的話,可別再提了,不然,白參領的夫人聽到,會笑話咱們皇家的人,口無遮掩。”
多蘭被四貞這含諷帶譏的一說,臉上有些下不來,紅一陣白一陣的,半晌都沒有說一句話。
杜欽差見此情形,連忙說:“多蘭格格,請隨下官去看看,你那邊的人手和行李的安頓吧。”
多蘭這才轉身和他走了。
看着多蘭的背影,白彥鬆有些擔憂地說:“公主,只怕她這次跟着咱們同路,沒懷好意。”
四貞狡黠地笑了笑:“在絕對的武力值面前,陰謀詭計根本無用武之地,咱們這樣的高手,還用擔心她嘛?再一個,滿人鮮少坐船,我賭她會暈船,到時候,她吐得死去活來,哪還有力氣朝我下手啊!”
上了船沒多久,果然如四貞所說,多蘭暈船暈得厲害,連喝了清水,都會吐得昏天黑地,行了十幾裡水路,就嚷着下一個驛站就送她上岸,她要送陸路,四貞自然是擋了下來,聲稱多蘭的人馬早半天上路,水路又比陸路慢些,到了驛站也沒有保護她的人手,從當地調兵也不放心,勸她稍安勿躁,習慣些就好了,又叫跟船的大夫拿了些藥給她服下,說是大多數人服藥之後,都不會再暈船了。
偏多蘭不在那大多數人之例,雖然略有緩解,不再吐了,可一天到晚還是暈頭轉向的,根本沒有餘力設計四貞,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
最後兩天行程,多蘭說自個帶的香用完了,問四貞討要,四貞就將孫錦蓉調的幾味香拿出來,讓她挑選,這次出門時,孫錦蓉說南人往北走,往往水土不服,非要調幾味香讓她帶上,說是防疫防蟲,還請她拿到京城,給宮裡的調香師們看看,若是覺得孫錦蓉有天分,就幫着引薦引薦。
因爲四貞有自己慣用的香,那幾味香就沒怎麼用,聽說多蘭要,就每樣拿了些出來,讓她自己挑選。
多蘭選了其中兩味,第二日過來又問四貞討要那種帶有橙花香氣的,說是用香爐燃了,她夜裡睡覺都舒坦許多,四貞就只留了一點準備將來帶進宮讓調香師們看看,其他的都給了多蘭。
等四貞一行人抵達京城,已經是冬天。
多蘭也不知是不是因爲走水路暈船傷了身體,上了岸後,仍然是蔫頭耷腦的,別說給四貞找麻煩,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有些不足。
路上讓隨行的大夫看了幾回,也看不出什麼究竟,只說上了岸就好,但直到京城,多蘭也沒好起來,反倒有一病不起之勢。
按計劃,杜欽差到了外廷交差,四貞則和多蘭要入宮覲見,可到了京城,多蘭竟連站都站不起來,得先請太醫去看病,所以進宮就只有四貞一個人前往。
穿過幽深的宮門,看到眼前久違紅牆黃瓦,白雪掩映的雄偉的宮殿,四貞有些激動。
她疾行在漢白玉旁青磚鋪就的甬道上,盼着早一些見到太皇太后。
伴着她的走動,一聲聲的傳喚在宮殿前回蕩。
“四貞公主覲見——”
“四貞公主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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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廷,鰲拜的手重重拍在一箇中年胖子的肩頭。
“鎮國將軍!”
雖被稱爲將軍,但那男子身材臃腫,面色浮腫,分明是酒色過度的模樣。
他是清太宗的第七子,順治爺福臨的七哥,愛新覺羅·常舒,也是當今皇上玄燁的七皇叔,被封鎮國將軍。
被鰲拜這一拍,常舒疼得齜牙咧嘴,正欲破口大罵,回頭一看是鰲拜,滿臉堆起笑道:“鰲中堂,今個早朝您那番罵辭講的真好,我瞧着那些漢人都被你罵呆了,連話都不敢說。”
“對那些漢人,就要連打帶罵,跟他們一客氣,他們就不知道自個姓什麼了,呸,這大清的江山,是咱們滿人的,豈能容他們得瑟。”鰲拜得意洋洋道。
說話間,他拍在常舒肩頭的那支手似無意地壓了壓。
常舒一聲慘叫,讓開半步,陪笑道:“鰲中堂,您天生神力,我可承不起,承不起。”
雖說他是皇叔,可如今鰲拜權傾朝野,別說是他,就是皇上都得禮讓幾分,看鰲拜的臉色行事,所以雖然疼痛難忍,常舒還是忍氣吞聲。
“哎,我這一時不察,竟然把你拍疼了,見諒,見諒。”鰲拜毫無誠意地道歉,“這樣,我給你透露個消息,算是賠禮道歉吧。”
賠禮?
“不敢,不敢!”常舒笑容滿面地看着鰲拜:“鰲中堂說這話,就見外了。不過是個玩笑,賠什麼禮啊!”
鰲拜眯眼笑了笑:“你可知,你最喜歡的美人進京了?”
常舒對美人最爲敏感,一聽,連忙問:“雪娟姑娘回京了?”
鰲拜搖了搖頭,笑着道:“我怎麼記得,你迷上那位雪娟姑娘,是因爲她長得有些像一個人,怎麼,這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孔四貞?你是說孔四貞進宮了?”常舒有些驚喜地問道,旋即沮喪地說:“她如今,已經爲人婦不說,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能美到哪去?哎,當年母后不肯應准將她許配給我,白白便宜了孫延齡那小子!真是沒勁。”
“原以爲鎮國將軍你是會賞花的高手,原來卻和那俗人一般,只知年輕女孩子鮮豔可人,卻不曉婦人的美貌,別有風情,想那孔四貞,當年連順治爺都心心念念,如今縱然徐娘半老,怕也是與衆不同,你當年啊,就是少了些膽子,要是早早下手,還有他孫延齡什麼事?”鰲拜說着,露出個“都是男人,你懂得”的神情,嘿嘿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