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魯的心裡頭,滿是興奮:剛纔聽到的談話,足可以讓他在金瑞格格那兒立上一功了。
京城裡的額駙,可不就是平西王世子吳應熊?他竟然在和漢軍正紅旗的副參領,孫延齡有瓜葛。
不知道金瑞格格聽了這消息,會不會賞他點什麼。
沒過多久,吳應熊從營帳裡走了出來。
巴圖魯一看,孫延齡竟然沒有送出來,對他家孫參領的傲慢更覺得古怪。
要知道,平西王世子爺,今年才晉了三等子爵,正一品,比孫延齡一個從五品的副參領楞高了好幾個等級,他竟然這樣慢怠。
巴圖魯不由看了眼吳應熊。
只見這位年方二十歲的額駙一身雪狐輕裘,戴的暖帽也是白狐皮,更上去,眉眼秀俊,整個人倒像玉做的一般,溫潤中帶着清冷。
似乎感覺到了巴圖魯的目光,吳應熊掃了巴圖魯一眼,他忽然間開口問道:“如果雪再大些,這營帳搭得夠結實嗎?”
巴圖魯愣了愣,像是不知道吳應熊在問自己,待吳應熊又問了一句,方纔回過神來,半躬着身子往吳應熊那邊靠了兩步,恭敬回道:“大人,往年是沒有問題,今年的雪特別大,究竟能不能頂住,屬下也說不好。”
吳應熊看了他一眼,因爲他回答的憨實有些意外,便溫和笑着說道:“這樣的大雪天,你們還天天巡着?”
巴圖魯呵呵笑着說道:“瞧大人這話說的,這麼大的雪,就更要巡着呢。孫副參領說了,越是以爲沒事的時候,越要打起精神,免得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接着,他語氣裡多了幾分驕傲:“孫副參領年紀雖小,行軍打仗卻頗有一套,弟兄們都對他佩服的很,聽孫副參領說,別瞧軍營裡的這些房子不起眼,卻是內務庫的的大匠老爺們領着蓋的,聽說關外那邊,都是這樣的營帳,那邊的雪可比這兒大多了,按理來說,雪再大些,應該也沒事。”
吳應熊笑了起來,巴圖魯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卻也知道這笑應該是誇獎他會說話的意思,於是,也跟着嘿嘿笑了幾聲。
吳應熊卻一挑眉,看着巴圖魯,眯了眯眼睛,眸光瞬息一變,冷冷地問道:“你剛纔在帳外,偷聽了些什麼?”
巴圖魯猝不及防,吱唔了兩句方道:“沒,屬下,沒有……”
“沒有嗎?”吳應熊逼問。
巴圖魯硬着頭皮說:“大人,屬下真沒有。”
吳應熊“噢”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這話,但願你家大人,也能信吧。”
然後他打了個響指,就見一匹白馬得咯得咯跑了過來。
吳應熊翻身上馬,一人一馬,徑自去了。
巴圖魯的眼睛裡,那人那馬,與白茫茫的融爲一體,漸漸看不清。
只是此後幾天,心懷忐忑的巴圖魯,卻一直沒有等到孫延齡的質問,甚至,他送出軍營的消息,也毫無阻礙的到了金瑞格格的手裡,收到回信,巴圖魯得知自己還要在孫延齡身邊呆下去,狠狠地罵了幾句,倒是比從前認真了許多。
他當然不知道,孫延齡不動聲色,暗中讓富貴將他的消息換掉了,對方收到的,只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少爺,小的打聽到了,這金瑞格格是皇上的侄女,已故肅親王豪格之女,名叫塔爾碼,長得如花似玉,聽說已經和溫良貝子訂了親……”
瞅了瞅一臉平靜的孫延齡,富貴又道:“這金瑞格格,是建寧公主的伴讀,這些年一直在宮裡頭,她認識貞格格……”
“蠢丫頭,讓人盯上了還不知道。”孫延齡眼中閃亮如星的清輝,他的脣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去打聽打聽,那丫頭什麼時候出宮。”
富貴笑着問:“少爺,你打算給貞格格講婚約的事啦?”
“那天皇上那麼問,不說不行啊。既然皇上都知道了,沒道理不問她啊?既然她知道了,爲何這麼久了,竟然一點音信都沒有,難不成,是起了什麼攀龍附鳳之心?不行,我得問問,她是我們孔家的媳婦,就是有了別的心思,那也得我同意,才能退婚。”孫延齡理直氣壯地說。
過了幾天,得知四貞出了宮,孫延齡巡視完,連飯都沒顧上吃,就急急地往內城趕。
雪下得特別大,他只帶着富貴,他騎着黑色的駿馬,富貴騎的是一匹黃膘馬,馬蹄馳過,很快蹄印上就掩上了新雪,看不到蹤影。
快到內城門時。
大雪之中,一道羽箭破風而來,箭頭是銀白色,箭身潔白無瑕,在風雪中,如同一道閃電,藉着風雪掩蓋破空之聲,藉着風雪瞬息之間,來到了他的面前!
孫延齡眯眼,不閃不避,身子往下一伏,右手一提,本在腰畔的長劍迎風而上,劍尖直直斬了過去!
那箭被他一斬,並沒有斷,卻直直地倒退了回去。
“噗”的一聲悶響。
那箭竟然以箭羽倒射回去,而且,還射中了。
“走——”
孫延齡對着身後的富貴大叫。
然而他的面前,卻陡然出現了一隊人馬,均是一身白色衣袍,這樣的衣着,顯然是有備而來。
而他倒射回去的那箭,正中一個人的喉嚨,血吐吐往外冒,噬魂一箭,喉嚨上的箭羽抖動不停。
“滿人走狗,拿命來。”
對方一共十二人,被孫延齡射死了一個,其他五人手執硬弩,將孫延齡和富貴圍了中間,另有五名,在打頭的白衣人帶領下,手持長劍朝着他們圍攻過來。
孫延齡看着打頭的白衣人,眼光平靜,像是對方追殺的不是他一樣:“你們是南明的人?膽子不小,可惜,到了京城裡,就殺我一個小小的參領,未免有些浪費了吧?”
領頭的那個人說:“滿人走狗,殺一個少一個。”
他一揚手,那些劍手步步緊逼過來。
孫延齡擡頭看了一眼他們的佈局,忽然開口說道:“你們人手,還不夠。”
說話音,他已經“嗖嗖”兩劍,刺倒了靠近的兩個人。
那白衣人擡起頭,夜色中已經看不清楚他面容,但顯然有些驚愕失色。
然後,他聽見孫延齡微笑着說道:“區區幾支小箭,怎麼可能傷到我?難道你在刺殺之前,沒有打聽過我是誰嘛。”
“退——”白衣人和另外三名劍士急退,同時大喊:“射箭。”
孫延齡手中的長劍划起一道劍光,如同密網一般,那射過來的五支箭,不知怎麼的,沾着劍光就彈了回去,反射向他們對方的人射了過去。
雖然沒有射中,卻也令那些人手忙腳亂。
他邊用劍還擊邊平靜地說道:“就你們這點人,想要殺死我,恐怕還不夠,趁我今天心情不錯,你們收手,還能留得一條命。”
白衣人惡狠狠地說道:“小箭雖弱,勝在性子烈,不像你這條漢狗,只記得爲那滿州答子效命,今天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孫延齡看着他,淡淡一笑。
白衣人繼續說道:“你認賊作父,人人得而殊之……”
他一併兩指,斜斜指着自己手持的長劍說道:“今日,我與你,不死不休。”
孫延齡雙眼如利劍一樣冷厲,脣角卻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意:“我說了,就憑你們這點人,恐怕不夠。刀劍無眼,你在天子腳下,做這樣冒風險的事情,想必也是沒打算留了性命回去的,只是我今天還有事,沒空和你們糾纏,一起上吧。”
白衣人冷笑一聲:“射馬——”
聽到這句,孫延齡臉色一變,他縱身從馬上飛起,長劍劃過一道圓弧。
竟然沒有要富貴幫手,只是來回兩三個回合,就將那些人的喉嚨割斷了,獨留下領頭的白衣人,站在原地。
白衣人如同見了鬼一般,看着孫延齡:“你,你,你怎麼會……”
話沒說完,他就倒在地上。
喉嚨里正中一支小箭。
後頭的富貴放下手裡的弓,撇嘴道:“這纔是性子烈的小箭,你那個,算什麼。”
孫延齡皺了皺眉:“怎麼不留活口?”
富貴理直氣壯地回答:“少爺,夜長夢多,這個人留着是禍害,他看到了您的劍法,留不得。再說了,這些人分明是來探少爺您深淺的,留下活口,也沒什麼用處。倒不如都殺了,讓他們頭疼去吧。”
孫延齡點點頭,笑了起來:“喲,聰明瞭!”
富貴得意洋洋地說:“是少爺您教得好。”
孫延齡看了眼地下的那些人,冷笑了一聲:“眼看就要除夕了,這一下子,又有很多人睡不着了。”
等他二人縱馬跑遠,纔有幾個人走了過來,查看雪地裡那十幾個人的情形。
其中一個人搖了搖頭:“一個活口都沒留。這幾個,傷口就像是被切切割開的一樣,連掙扎都不曾掙扎。”
“一個小小的參領,竟然有這等劍術,還被平西王世子拉攏,看樣子,這個人不簡單哪。給本王查查,他的根底。”承親王碩塞仔細看了看那些被一劍封喉的傷勢,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