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也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出現在李安然楚狂和沈霄面前的。衆人吃了一驚,紛紛問他出了什麼事。雲逸望着李安然道,“二哥,我,我好像闖禍了。”
李安然道,“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雲逸猶豫道,“我,我剛纔親了婷婷,被若萱看到了,她們兩個,若萱吼了婷婷幾句,就跑了,婷婷去追。”
楚狂忍不住笑道,“你,你小子這麼心急,光天化日的,被若萱看到,……”但轉而他笑了一半凝住了,道,“你說,若萱她和婷婷吼?”
雲逸道,“我感覺好像要出什麼事,哪裡不對勁的樣子。”
李安然怔怔地呆住,雲逸道,“二哥,你怎麼了?”
楚狂笑道,“不會是兩個小丫頭都看上你了吧?她們兩個要是打起來,可是好玩熱鬧得緊。”
然後他們聽到若萱驚心動魄的嘶吼聲,“婷婷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衆人趕過去,看見若萱抱着婷婷在大聲呼救!李安然衝上去劈手奪過婷婷,衆人見婷婷前胸後背中了暗器,牙關緊咬,面白如紙,頓時倒吸了口冷氣!
李安然點穴止血,緊急救護,沈霄的臉都嚇白了,緊張地望着,說不出話來。
雲逸感覺自己要瘋了,一把抓過李若萱搖着她嘶吼,“你敢用機關暗器傷她!你怎麼敢下這麼毒的手!婷婷要是死了,你看我不殺了你!”
李若萱嚇得不輕,蒼白着臉一個勁搖頭,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李安然爲婷婷拔出暗器,婷婷“嚶”一聲痛呼,又暈了過去!
那聲細小的痛呼讓雲逸一下子怔住,側着耳朵聽。李安然一邊爲婷婷上藥包紮,一邊道,“阿逸,給婷婷喂療傷藥。”
雲逸慌忙扔下若萱,拿出雲家的療傷藥就要往婷婷嘴裡倒,李安然一把搶過來,給婷婷餵了一粒,將藥扔回給雲逸道,“她沒什麼內力,你給她喂那麼多,想害死她!”
雲逸白着臉顫聲道,“她,她這傷,不會死吧?”
李安然道,“還好這丫頭輕功不錯,雖然沒設防,但好歹閃開了一點,暗器沒有刺中前後心,都有了分毫的偏差,現在止了血,用藥調養,這命應該是保住了。”
衆人鬆了口氣,李安然站起來,走到李若萱面前,狠狠給了她一耳光。
李若萱低低地痛呼了一聲,被打摔在地上,捂着臉,嘴角一下子就流血了。
楚狂見李安然打得不輕,想上去扶住李若萱,但想了想,還是住手。李安然指着李若萱厲聲吩咐旁邊的下人,“把這死丫頭先給我鎖書房裡,看一會兒我怎麼收拾她!”
很少見李安然發這麼大火,衆人都沒吱聲,匆匆趕來的曉蓮心疼地望着地上的若萱,但看李安然這陣勢,也沒敢向前阻攔。
兩個小廝過來架若萱,若萱本來被打懵了,眼冒金星,天旋地轉腦袋一片空白。此時略略清醒過來,看着衆人冷峻的表情,突然意識到這次禍闖大了,沒人能原諒她。
她突然有一種垂死的恐懼,在那一刻,她本能地想到去求自己的哥哥。她爬着撲過去,抱住李安然的腿,急切地哭道,“哥哥你救我!我沒有想要殺婷婷,我沒有!我只是想甩掉她,我沒有想要殺她!我輕輕往左轉,哥哥,我往左轉的,我沒有想要殺人,往右轉纔是想要殺人的啊!”
李安然突然心驚肉跳。
李若萱猶自苦苦地抱着他的腿求他,“哥哥你饒了我吧!我沒有要殺人!你不要打死我!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射出暗器打在婷婷身上了,哥哥你信我!我沒有,你去試試好了,看我是不是要殺婷婷!你去試試好了!”
李安然抽腿快步走到機關的旁邊,李若萱怔怔地望着,曉蓮忙走過來抱住她,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躲在曉蓮懷裡死死抱住,哀求道,“曉蓮你救救我,哥哥會打死我的!我不是故意的……”
曉蓮抱着她,拼命搖頭說,“不會不會的,你別吵,少爺好像要試機關了。”
衆人都直直地盯着李安然,連雲逸和沈霄也關切地望着。李安然輕輕向左一轉,暗器飛也似的打了出來。
衆人一片唏噓,楚狂衝過去,李安然望了他一眼,將機關卸了下來。被改過了。
楚狂與李安然面面相覷。李安然轉身快步走到另一處機關,打開一看,也是被改過了。
被改得反了過來。若是今天若萱想殺了婷婷,向右一轉,那射出來的暗器會生生殺了若萱自己。
李安然與楚狂看了五六處不同的地點,盡是如此。
楚狂憂慮道,“二哥,山莊的機關盡被改了,我們冤枉若萱了。”
李安然仰天,幽幽地嘆了口氣。楚狂沒說話。
他們回到出事點,衆人皆疑惑地望着李安然。李安然道,“大家都散了吧,沈前輩,你抱婷婷去客房休息一下,別碰了她的傷口。五弟你跟着去照顧一下,這裡我處理就好。”
沈霄沒再說什麼,抱起婷婷,雲逸在一旁護着,走開了。
李安然對若萱道,“若萱,你來一下。”
李若萱低叫道,“我不……”死死往曉蓮懷裡躲,李安然無名火起,回頭吼道,“我讓你過來!”
李若萱嚇得頓時在曉蓮懷裡就哭了。
楚狂罵道,“你這是和她發什麼脾氣!你想嚇死她!”說完走過去拉起若萱道,“去吧,沒事的,你哥哥叫你不是要打你,去吧。”
李若萱死死抓着楚狂不動彈,李安然走過去抓住她的腕子,拉過來就牽着走。
李若萱嚇得哭,跌跌撞撞回頭向曉蓮和楚狂求助。曉蓮有些急,欲追上去,被楚狂一把拉住。曉蓮道,“四哥你放開,我看看去,不要讓少爺把小姐打壞了!”
楚狂淺笑道,“打什麼打,他現在心疼還來不及,你少操這份心了!”曉蓮迷惑地望着楚狂,楚狂的表情不是騙人的樣子。
李安然一口氣將李若萱拉到書房,關上門,然後一把將驚魂未定的妹妹抱在懷裡,抱得死死的!
李若萱被抱得懵了。
李安然抱着她,將頭埋在她的肩上,好久好久不說話,輕輕地落下淚來。
李若萱感知到了哥哥的情緒,哥哥這是怎麼了?好像不是在生氣了,而是動情了,生怕自己會突然不見了一樣。
這是怎麼了?自己闖禍了,哥哥不是準備要好好教訓的嗎?闖這麼大的禍,不打成半死也要掀層皮吧?
哥哥剛剛爲什麼吼自己,不是因爲生氣嗎?這麼快,就饒了自己了?
李安然動情地抱着她,李若萱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直打鼓。
李若萱真的懵了。看哥哥的樣子,是生怕自己有個什麼閃失,感激上蒼,像是抱着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
而且李若萱驚異地發現,哥哥好像在流淚。
這比不捱打還讓她慌亂。哥哥這是怎麼了?她不安地輕聲詢問,“哥哥,……”
李安然擦乾淚,捧着李若萱的臉道,“你今天白撿了一條命知不知道?”
李若萱懵懂地望着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安然的心悲憫地痛。他復又抱住若萱,自責道,“是我不好,哥哥對不起你!哥哥的錯,差點害了你!”
李若萱只記得自己闖禍,哪裡想到自己的兇險,所以很迷惑不解地傻站着。
李安然哽咽道,“對不起,哥哥對不起你,對不起爹孃!爹把你託付給我,我卻沒有照顧好你!”
李若萱莫名其妙落下淚來。
李安然憐愛地望着妹妹,輕聲道,“你知道嗎,幸好今天你沒有害婷婷的心,否則,死的就是你了。傻丫頭,你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知道嗎?”
李若萱茫然地搖搖頭,鬼門關不鬼門關她倒不知道,反正哥哥不打自己就行。她只怕哥哥,不怕鬼。
李安然看她的樣子,越加憐惜,心疼道,“你這樣子是要心疼死我嗎!傻孩子,你過來。”李安然拉她在椅子上坐下,用手輕輕地撫着她左臉上腫起來的指頭印,柔聲道,“都怪我,不問青紅皁白就一巴掌。很疼吧?等哥哥給你上藥擦一擦。”
李安然起身用冷水洗了洗毛巾敷在李若萱的臉上,然後找來藥膏,用棉棒輕輕地塗,爲她化血消腫時難免疼痛,若萱痙攣,李安然就停手,若萱看着他心疼的樣子,真真切切相信這一場禍患已經過去了。頓時忘了那一耳光也是他打的,只是滿心委屈地撲在他懷裡,哭了起來。
李安然抱着她,無力地閉上眼睛,說道,“若萱,對不起,能原諒哥哥嗎?”
那晚很好的月亮,正是盛夏,有着微微的風。李安然來的時候,屋裡沒有掌燈,楚雨燕正在幽暗中擺弄一串紫茉莉。
她穿着一件廣袖的白紗衣,戴着一隻寬大的豆青翡翠玉鐲,沒用簪子,頭髮自然地披垂着,胸前兩綹兒青絲在風裡繚亂。
李安然進房來,她回眸,淺笑,將那串紫茉莉隨意地往頸上一套,端起壺,倒茶。
她臉上的笑意似乎有,似乎無。她端起茶顧自飲,無聲優雅,無語寥落。
李安然坐在一旁,手裡的茶溫度剛剛好。他輕輕抿了一口,半笑道,“你在等我嗎?”
楚雨燕放下茶,對他展顏,目光似乎高遠,很淺淡。
李安然玩味地望着她,這女人穿着單薄的白衣,散着發,一雙眸子黑如墨染。她淡淡一笑,李安然幾乎以爲她會像月光一樣,消散飛飄。
她明眸皓齒地笑。頸上的紫茉莉五彩絢麗,像是鮮活欲滴,卻又好像會在轉眼間枯萎落去。
她原本就是這樣美的。她的目光和苑主一樣,可以高遠空濛,空山新雨後的感覺,微冷,清亮。
今夜她不再掩飾,不再是花溪苑那個受寵若驚自愧弗如的小女孩。她的淺淡,帶着決然的哀豔。
李安然拿過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的手微冷,肌膚柔滑細膩。
李安然望着她的眼睛,笑道,“做了那麼久出身低微的小丫頭,你藏我掩的,累了是嗎?”
楚雨燕笑了,一束月光正好落在她的脣邊眼角,照得她的容顏很美。她對李安然說話,表情語氣像是朋友間的隨意閒聊,她說,“是啊,反正你早就知道了,我演得再像,也不過讓你心裡好笑而已。”
李安然笑,幾乎是憐惜地拂過她額前的長髮,輕聲道,“你演得真好,有時候我幾乎懷疑,你原本是不是就是那個樣子。我很好奇,那個曾經對我唯唯諾諾,百般順從的人兒,發起脾氣,會是什麼樣子。”
楚雨燕揚眉,笑意在眼睛裡瑩瑩閃動,便仿似她的每個毛孔,每根頭髮絲都在揉滿了笑,李安然嘆氣道,“你這樣子,真美!”
楚雨燕望着他,欲拒還迎,目光幽深,似乎是吸引又似乎是隔離,她的語調似乎是疑問又似乎是陳述。她說道,“真的嗎?很美。”
李安然握着她的手,端詳着她的面容,說道,“很美。這張臉看似沒有變化,但卻是換上了另一個人。那個清清麗麗愛慕我的小丫頭不見了,原來她過度的溫順讓我覺得有點煩,現在反而有點想念。”
楚雨燕又笑,湊近前望着李安然,笑道,“是嗎?想念,你不是小孩子,丟了件玩具,也會失落想念嗎?”
李安然道,“你何時曾經是我的玩具,我一直都很愛慕你,你知道。”
楚雨燕嘲弄似的笑笑,“你今天不是來殺我的嗎?從前愛慕你的那個小丫頭不見了,現在,只是一個仇人,就在你的手裡,欲殺欲剮,悉聽尊便。”
李安然望着她,半笑道,“我是,很想殺你,……,可是,我捨不得。”
楚雨燕幽魅地望着她,眼神不盡真實。
李安然輕撫她的臉,望着她黑亮幽深的眸子,嘆氣道,“我說我捨不得,你這樣看我幹什麼?沒見過一個男人,捨不得自己的女人嗎?”
楚雨燕欲抽出自己的手,但沒成功,她對李安然笑道,“似乎不用這樣吧。我不再裝着愛你,你也不用再演戲了。我本來就是殺你的,殺不了,被你殺,這很正常,不用再,搞什麼兒女情長吧。”
李安然嘆了口氣,鬆開她的手,喝茶,茶有一點微微的涼。
李安然對她說,“誰說我們只是殺來殺去,燕兒曾經很細心地照顧我,爲我流淚,爲我擔心。我雖然有點霸道,可也,很用心地寵愛你,不是嗎?”
楚雨燕靜靜地望着他,半昂着頭,一種審視的角度。
李安然對她笑,“我不能那樣無情無義不是,不管你殺不殺我,你都成了我的女人,這是事實,不對嗎。”
楚雨燕望着幽暗的房間角落,聲音清冷道,“若不是你早就察覺了陰謀,你會那麼快愛上一個花溪苑賣胭脂的小丫鬟嗎?我怎麼演,你怎麼配合而已,相互獵獲,最後是一方死,我們之間何來什麼情義。”
李安然道,“你可知我爲什麼要配合你嗎?”
楚雨燕搖頭道,“我不知。但我想,你是想看看我到底要做什麼,將計就計吧?”
李安然喝着冷茶,輕聲道,“錯。”
楚雨燕不解地望着他。他一把端起她的臉,對她說,“不是想將計就計,原因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就是一見面的時候,我愛上你了。你既然裝着來愛我,我自然樂意配合。”
楚雨燕不屑地笑,李安然輕聲道,“很好笑嗎?”
楚雨燕道,“在我們之間最讓我難以忍受的就是,你不入戲,看着我表演,我每每如芒刺在背,很狼狽。如若,……”
李安然笑着望着她,對她道,“若如,你相信我動了情,就可以扳回一局,換成是我很狼狽了。不是嗎?”
楚雨燕笑而不語,李安然道,“原來我們相互狼狽。現在終可以解脫了,可是又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了。”
楚雨燕望着他,說道,“不知道嗎,很簡單,殺了我吧。”
李安然嘆氣道,“殺了你很簡單,可要再想讓你活過來,就難了。”
楚雨燕好笑道,“死了就死了,還活過來。活着有什麼好,死了又有什麼不好?”
李安然幽幽道,“你死了容易,可是我就是捨不得。”
楚雨燕猛回頭,怔怔地望着他。那個男人有點感傷,楚雨燕有點惱火,“你到底想怎麼樣!要殺就殺,說這些好玩嗎?”
李安然道,“我想原諒你,不可以嗎?”
楚雨燕後退一步,哼笑道,“原諒我?怎麼原諒?我改了你菲虹山莊的所有機關,老天助你,被你妹妹誤打誤撞,發現了!我差點害死那個夏婷,差點害死你妹妹,你原諒我,怎麼原諒!”
李安然嘆氣道,“是我自願把你帶到菲虹山莊來的。今天的事,是我自己的疏忽,差點害了婷婷和若萱。我不是不怪你,可我更怪我自己。我在家裡養了一頭虎,就不能指望老虎去吃素!”
楚雨燕聽了彎腰格格笑了起來。
李安然望着她笑,問道,“真有那麼好笑嗎?”
楚雨燕只是笑,似乎是聽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笑得擡不起腰,笑出了淚。
李安然仰天無聲地嘆了口氣,走過去托起她的臉,看見了她臉上淡淡的淚。她猶自美豔地笑,輕輕地擦淚,望着他。
李安然對她道,“燕兒,你的任務完成了是不是?你進了菲虹山莊,改了我的機關,可以了嗎?至於失敗,這是一次意外,不關你的事,如若,你背後的主人就此能饒過你,你如果真的不愛我,那我就放你走!”
楚雨燕的身子輕輕顫了一下。她刁蠻地打落李安然的手,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不殺了我!放我,什麼意思,我不夠做你的對手,要你來憐憫我嗎?願賭服輸,我輸了,我就死!你那是什麼意思!”
李安然道,“我還有什麼意思!若是敵手,我自然會殺了你,可你,是我的女人!”
楚雨燕一下子怔住,李安然望着他,問道,“不甘心是嗎?一定要做仇敵,是不是?”
楚雨燕不說話,李安然轉身走。楚雨燕在身後道,“你知道老虎不吃素,你還養!”
李安然回頭望着她,突然對她笑了一下,說道,“你脖子上的花蔫了,其實我覺得,你不戴那串花,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