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等你很久了。”一個沙啞的、狂傲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聲音很疲憊,卻很興奮。
夜半時分,六峰山深處,這是從十萬大山進入洛城的最後一座大山,這裡距離洛城不過五十里之地。山間的千年巨鬆虯枝鐵桿盤根錯節,相互交織,密匝匝的綿延數裡,婉若游龍爬行。
松林中隱隱出現一條小路,蜿蜒鑽入林子深處,月光從枝葉縫隙間照射下來,斑駁的暗淡光影點綴着山路。
圓月當空,灑下皎潔的月光,山巒起伏,婉若游龍。微風輕送着鮮血的味道傳到林昱鼻中,樹影婆娑好似萬千鬼物在狂舞!
林昱站在山道中,手中雪中刀已經出鞘,雪白的刀身映照着他的臉,稚嫩卻堅毅。突然,陡峭山路上出現一個人影,矮胖矮胖的,但他的影子卻很長,長長的快要延伸到林昱腳下。
這個人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響動,除了林昱之外,他只是極其平淡的出現了,甚至連夜鳥的鳴唱都沒有產生絲毫的停頓。
他一腳高一腳低,艱難的行走在山路上,累的胸脯劇烈起伏,呼呼喘着粗氣。但那一對看着林昱後顯露出濃濃貪婪的瞳子卻異常的明亮,他的胸口上背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血口子,有的血口子早已凝結成黑色的痂,有的還在流着鮮血,而他的一條手臂更是齊根而斷。
林昱若是再走上兩三個時辰,便能在太陽升起之前回到洛城,便能吃上一口老蒼頭家的辣子面,填飽他飢餓的肚腸。
從此處高峰朝洛城方向放眼望去,月光下一條明晃晃的河流依稀映入眼簾,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是闊別數年後再次舊地重遊,叫他心胸激盪,有種難以承受的想哭的感覺。
但林昱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感懷了,他迎來了回家前的最後一戰,回家後的第一戰。
“是你!歐陽鋒!”林昱眼睛一眯,不敢相信他竟然追到了此地。
歐陽鋒哈哈一笑,道:“是我!爲了你,我戰鬥了五日,爲了你,我丟了一條胳膊,爲了你,那個被我殺了的洞玄境人類我都沒吃。因爲……哈哈哈……”
“因爲……自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哈哈哈……”
“我就想要吃了你……”
吃了林昱。歐陽鋒說得斬釘截鐵,說得理所當然,好像林昱來到這個世上就爲了成爲他口中的食物。
“廢話連篇,你媽沒教你打架的時候別唧唧歪歪麼?”林昱橫刀而上。
他右腳向前踏出,那些婆娑的樹影便也隨風而舞,手裡的雪中刀耀着滿天的星辰,向歐陽鋒捲了過去,刀氣撕裂夜空,其間隱隱有風雪乍現。
滿天雪!
林昱真元盡出,刀氣縱橫,竟彷彿真的在夜空下憑空生起了一場大雪一般。
一抹月光緩緩從雲層中灑下,被刀上的冷冽刀光映照,也如同遙遙飄落的雪花,就像是冬日裡的白雪。
更恐怖的是,那些無處飄落的雪花隱着無窮刀意,凌厲至極
的刀意。
歐陽鋒的神情變得很是凝重起來,沒想到才幾個月的時光,被他稱作口中食物的人類小子竟然成長的如此之快。他能夠想到,林昱在蘇味道手中修行數月,必然有所進步,已然不再是當初初見時凝神境的修爲,卻沒有想到他的實力進步如此之大,這一刀,竟擁有了這般的水準。
刀意!這是連洞玄境都很難掌握的意境。刀意有強有弱,但林昱手中的刀意怎麼看都能威脅到數態妖怪的肉身。還有那把刀,林昱不知道其珍貴程度,但歐陽鋒知道。
天下兵器,分天地玄黃四級,每級又分九品。這一把由天外玄鐵打造的長刀,歸類於玄級,即使是洞玄境強者也不一定擁有這樣的兵器。
夜穹上寒風凜冽,雪中刀刀身點綴着如雪般的紋路,林昱的“滿天雪”的刀意還做不到刀出便飛雪的程度,卻有了刺骨的寒意。月光照着雪白長刀,刀意撲面而至,歐陽鋒重傷後的虛弱身體搖搖欲墜,失血過多後的臉色慘白,卻看不到一絲懼意。
他的修爲在數態二重天,比林昱足足高出一個大境界,即使他身受重傷,即使他丟了一條手臂,依然毫不畏懼坐照境一重天的林昱。
只聽見他“呱”的一聲輕喝,僅存的一隻右手橫封於胸前,便像是一座大山橫亙於身前,將所有的風雪,盡數擋在身外!
自然界中蟾蜍一類的動物從來不以速度取勝,它們不快卻非常之快,口中的舌頭吞吐出來快若閃電,即使再快的飛蟲也難逃那條舌頭的捕捉。它們身體上分泌出來的蟾酥可入藥,卻也是毒物,只要一點蟾酥入體,半柱香的時間,便會感到全身痠痛,如同火燒一般難受,呼吸變得極爲不順暢,如同傷風一般全身無力。
空氣中早已經瀰漫開無盡的蟾酥,隨着夜風飄蕩在林昱周圍。
林昱繼續向前,風雪夜歸,刀行於其間,霸道至極,刀呼嘯而來,轉瞬間化作三道亮光!
一刀直劈,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歐陽鋒眼前,斬其右手;一刀斜撩,偷偷摸摸地從左側斷了的左手處刺入前胸;一刀豎劈,勢不可擋地落在他的首級上。
月光從山林裡高大威猛的巨木中落下,這一刀“燕返”跨越了數十年的時光歲月,再一次重現在人間。古木滄桑,不知見證了多少血色殘陽,看盡了人與妖、妖與人的生生死死,最終依然不倒,蔚然成蔭。
“呱!”
直至此時此刻,歐陽鋒才最終確認,林昱竟然已經掌握了多種刀意!
滿天雪!
燕返!
還有一招剛出刀而未出的,意難平!
劈山斷江的一刀便轉化成豎劈的第三刀,就要劈在歐陽鋒的頭顱頸脖之間。
起手便發大招,一上來便將最強的手段使出來,只有那些強弱分明的戰鬥,纔會出現這種場面。
而林昱與重傷的歐陽鋒之間的戰鬥就是一場強弱分明的戰鬥,無比自信的強者會選擇這種方法來結束一場鬧劇,又或者是那
些明知不敵的失敗者只能破罐子破摔希冀於自己最後一絲希望。
很可惜,林昱纔是那個弱者。
他想贏,他想活,所以他必須搶到勝負的先手。
勝負的先手,便是誰先起勢。
有了勢方能破竹,方能破局,方能逃出生天。
他毫不猶豫動用了壓箱底的三記刀意,滿天雪連着燕返,三道威力極恐怖的刀招同一時間排山倒海而出,直接把歐陽鋒籠住,再有一道意難平進行雷霆一擊。
這便是所謂勢。
勢如破竹。
林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有微甜,轉而一股持久的麻辣感在舌尖綻開,一股忍之不住的噴嚏感驟然襲來。以莫大的忍耐力壓下噴嚏,手中雪中刀落在歐陽鋒右臂、前胸、首級之上。
就在林昱的刀落下來的那刻,歐陽鋒散去人身,顯露出妖怪本來的面目。
他是一隻巨大的蟾蜍妖。
一刀斬其右臂,慘白的骨骼從傷口上暴露出來,刺其左胸,留下一道巨大的傷口,那劈山斷江的一道豎劈,卻是火花四濺,震得林昱虎口撕裂。
林昱往後退了數步,此時再看那巨大怪物,乃是一頭類似於蟾蜍的巨大怪物。
他是用何物擋下林昱的刀?無從得知。
“我應該小心他的舌頭。”
一念及此,林昱心中冒出了一股寒意,立即就要舉刀再上,冷不防迎面撲來了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氣和惡臭!
樸一嗅到這股熟悉的極爲濃烈的腐臭味道,就知道他的舌頭來了。周身遍佈璇璣,生生將自己朝一側移動了幾分,但是強烈的腐臭氣息就像利劍一樣戳刺在他的肩部,一條腐臭的溼漉漉的舌頭洞穿了左肩,然後閃電般縮了回去。很快的,林昱兩眼痠淚直流,耳朵嗡嗡的響,左臂已然失去知覺,而肩上的皮膚一陣陣火燒般的刺痛。
只見果凍狀的墨綠色液體正粘稠無比的從傷口上往皮膚上流淌着,一團一團的落到了皮膚上,發出來了滋滋的聲音。
衆所周知的是,這青蛙蟾蜍的舌頭和大象的鼻子,鱷魚的尾巴一樣,都是進化到了巔峰的極致器官,往往可以做到連手腳都沒有辦法達到的強大功用。
那龐大蟾蜍死死地盯住林昱,那條致命的舌頭在口中醞釀,或許下一秒便又發出致命的一擊。
林昱張開嘴大大的呼吸了一口氣,渾濁的氣體頃刻鑽進了他的肺部,讓他壓制住左肩的疼痛。但是,一股持久的麻辣感又在舌尖綻開來。
“不好!有毒!”被腐蝕的皮膚上的墨綠色液體不是毒,那是如同強酸一般的東西,惡臭也不是毒,而微甜後又麻辣的感覺纔是毒。
那是蟾酥,空氣中瀰漫着蟾酥。
歐陽鋒盯着林昱,沒有下一步動作,他受了很重的傷。反正蟾酥的毒性馬上就會傳遍他的全身,首先就是因爲肌肉痙攣從而奪走他的力氣,沒了力氣的坐照境人類,不過是一堆腐肉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