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清響,涌泉穴中的封印之井被徹底打開。
泉水涌動,在一片死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爲有源頭活水來。
涌泉穴由無源死水一瞬間轉變成活泉,那涌動的深井便是永不枯竭的源頭,源源不斷的爲經脈輸送着活水。涌泉穴因爲有源頭活水的不斷輸入,所以它永不枯竭,永不陳腐,永不污濁,永遠深而且清。
既然涌泉穴的封印之井被徹底打開,那麼林昱便不急於脫離這片涌動着靈秀之氣的湖,任由湖底的磅礴泉水不停重刷着自己的神識和肉體。
足少陰腎經第一穴爲涌泉,涌泉穴之後爲然谷,然谷過後爲太溪。那日蘇眉一一指明,林昱牢記於心。
通一穴不足以戰歐陽鋒,所以他的神識沿着涌泉之水而上,煌煌江流瞬息而過,奔流而至然谷穴。所謂秋水時至,百川灌海,兩翼諸崖之間濤濤江水晝夜奔息不止。
然谷中一道深淵橫斷江河,此淵是爲龍淵,阻斷繼續沿經脈而上的涌動的大江之水。何爲龍淵?龍,變換莫測、能大能小、見首不見尾之物也!淵,兩山所夾縫隙謂之淵。龍淵即爲深不見底、不可測的然谷深淵。
涌泉穴而來的滾滾江水落入龍淵,不見絲毫動靜。龍淵深不見底,即使林昱將神識探入其中,也不見其深,更不知其底,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和孤寂。
一道龍淵橫亙於眼前,江水灌入其中,何時才能填滿這濃黑的溝壑。
林昱的神識便阻於然谷之中,兩岸山勢如龍,綿綿不絕,山岩堅硬若鐵,水不能侵。神識化成青衣人獨坐淵前,他看着龍淵深沉處,看着江河流水澎湃處,微嘲說道:“即使是無底深淵,也休想擋我!”
眼前江水浩蕩,轟鳴聲不絕入耳,然谷中深淵長達百丈,何時方能填滿這無底的溝壑,皺眉道:“我惶惶大江之水且能被阻於一淵,世人以大毅力引水灌淵,淵滿之時,江水自然東流去。但我林昱偏不,地阻我前行,那我便上天。”
青衣人在然谷間凝神爲劍,這是柳乘風的劍,老道臨走時贈的一道劍終於還是用在了自己身上。感受着劍上傳來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林昱緊蹙着眉頭,沒有任何猶豫,一劍而出。身體裡那道劍意噴薄而出,在識海里孕養了數日的劍意,以一種近乎放肆的姿態噴將出去!
他手中的劍驟然大放光明,無數的光線從幽暗的龍淵前噴濺而出,如烏雲中突兀出現的皓日,瞬間把漆黑一片的龍淵照耀的有若白晝!
光輝離手而去,穿越然谷間的空氣,一劍斷山,如龍般的大山便被一道光穿透!
青衣人凝神爲劍,一劍斷兩岸如龍大山,這一劍就是老道柳乘風的仙劍大道,劈山之勢不可擋,大山頓時傾斜。林昱霎時間面色慘白,這是他的身體,一劍斷山便是一劍斬其然谷穴
。
歐陽鋒心滿意足的看着林昱痛苦的表情,舌頭舔盡嘴角的血液,又從牙縫裡舔出一絲鮮肉,不忍丟棄,吞入腹中。
林昱的臉龐驟然變白,然後急速變紅,隨着歐陽鋒一口咬下,林昱痛苦的呻吟起來!
歐陽鋒“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道:“你終於出聲了,這才幾分鐘啊!再挺一挺,我還未盡興啊!千萬要讓我盡興啊!”
然谷穴中劍意不停,將斷裂的大山斬成數十塊巨巖。大山斷裂,便不能落地生根,便不能堅硬如鐵,林昱體內真元一番振盪不安,化成一柄長刀。他的心頭忽然生出一絲頓悟,識海深處一道漩渦驟然旋轉起來,帶來無窮無盡的神識力量。
電光火石間,他拔地而起重重踩向崖壁上突起的一道岩石,借力強行在空中扭轉身體,面朝着巨巖的方向,一把長刀在身前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風的刀花。滿天雪、燕返、意難平,刀意綿綿不絕,刀意所掠之處,岩石亂飛!
然谷之間驟然大亂,一刀破雲而出,一刀斬落山岩,緊接着,“喀、喀”的聲聲輕響從他身邊響起,巨巖在刀下碎成了山石,像下雨般落在腳下。
他站在龍淵邊,閉上眼睛,還在顫抖的雙手伸向龍淵的黑暗裡,識海中的神識噴薄而出,絲絲縷縷揉合成繩,攜帶着腳下的山石巨巖朝龍淵飛去。
山石落在對岸某處,又有更多的山石被神識帶去,拼接組合,片刻間便成了一座橋的雛形。一座石橋慢慢從對岸延伸而來,林昱的神識維持不了這龐大的石橋,但石橋卻穩固的架在龍淵之上。
洗髓時的石之精華去了哪?那些神奇的液體便是在洗髓時融入了穴道之中,石橋便是被石之精華所凝固,穩固的如同然谷兩岸的大山,即使是林昱手中的刀也斬不爛,也就高出林昱不知多少個境界的老道的劍意才能一劍斷山。
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
橋能渡人,便也能渡一條大江。
這一座石橋橫架兩岸,大江之水從橋上滾滾而去。
龍淵之阻已破,百丈深淵橫渡,極目淵底好不快意。青衣人閒庭信步過石橋,淒厲的嘯聲在龍淵間迴盪,青衣人向着深淵對岸行走,因爲痛苦,他行走的速度很緩慢,連呼吸都有些顫抖,但他的腳步依然是那樣的穩定,他的氣度依然是那般的強大不可一世。
然後化作一縷神識隨着江水滾滾而去。
世人過龍淵無不以江水來填滿龍淵,水漫而溢,大江之水才能繼續東流去。這需要時間來積累,而修煉本就是不斷積累的過程,一步而知命,那是小說中的情節,誇大其詞,卻也非不存在。
紅塵天唯一一個知命境界卻能天下行走之人,便是書院的夫子。相傳他十三歲纔開悟,然後洗髓了十七年,三十歲才坐照。三十而立之年,方纔坐照自觀,坐照當日便在大河畔入洞玄,第二日清晨時分觀朝雲
而入通幽,一日之間越最精妙二境。世人當時便讚道,夕聞道而朝入道,吾等所不及也!
林昱當時聽蘇老談及書院,滿臉崇拜之情。林昱一日間坐照兩穴且能自詡天才,遙想大河之畔觀流水逝者如斯,方纔洗髓入坐照境,便又坐照而洞玄,暮雲下流水不捨晝夜的畫面剛過,啓明星纔剛剛落入東方,一輪朝陽入眼便通幽,何其震撼人心!何其匪夷所思!放眼整個修行世界只怕都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世間修行之路漫漫修遠,越往上攀升便越是困難,多少幼時被視作天才的修行者,五六歲時便能初識感知,十六七歲便入了洞玄境界,然而一入洞玄便如同陷入泥沼,數十年都難以再有所進益。
修行何其艱難。
但這便是修行,急不得,慢不得,能一日千里那便一日萬里,能千日一里那便坐下身來巍然不動。
現在林昱便是要一日萬里的時候,所以他便繼續坐照第三穴,太溪穴。身體之外,歐陽鋒繼續將傷痛和恐怖強加在林昱身上,身體之內,林昱繼續坐照以自觀。
太溪穴是腎經的原穴。原穴的意思是既補腎陰,又補腎陽,能夠激發、調動身體的原動力,像現代人每天搓腳心、做金雞獨立、泡腳之類的保健方法,其目的就是爲了打通腎經,引火歸源。
而打通太溪穴,順着太溪穴把涌泉穴的氣血引過去。只要太溪穴被打通了,新鮮血液就會把淤血衝散吸收,然後再循環帶走。爲什麼會痛?痛就是有淤血,停在那裡不動了,造成局部不通,不通則痛。把好血引過去,把淤血衝散,自然就不痛了。太溪穴就是幫助衝散淤血,林昱若是打通太溪穴,便能將一身傷勢減緩,更能將蟾蜍帶來的麻痹全部消除。
朝聞道,夕死可矣!
光聞而不死,是不能行修行之道的,只能是口頭玩意。而大多數的修煉者,最大的弊病就是光聞不死。這死,是固守、是承擔、是堅持,而要固守、承擔,就必須死心塌地、癡心不改,偷心不死是不可能行修行之道的。
林昱現在便是死矣!
龍淵滿則溢,涌泉穴而來的江水過龍淵便成娟娟細流。太者大也,太溪者大溪也!將娟娟細流修煉成大溪,便是修煉太溪穴的要點。而林昱建橋而過龍淵,大江之水毫無點滴消耗,滾滾大江東逝,浪花淘盡太溪溪底淤泥,拓寬成一條偌大的河牀。江水將河牀填滿便是一條大溪,一條大江。
本已是一條大溪,何必再修煉成一條太溪。
這一場坐照自觀,始於平靜的涌泉穴,緊接着泉水沸騰生出一條大江,大江沿經脈而去,然後便是龍淵阻隔,一座石橋跨淵而去,大江之水沖洗太溪溪底,片刻間便是一條大江穿過太溪穴。
一個修行者,能一日坐照三穴,無論這些手段正邪如何,林昱都進步飛速,從坐照境一重天一躍而入二重天巔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