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梁山,虞道子。
秦桑又知道了一個新的名字。
“虞道子知道尹家和北漠十三鷹勾結?”秦桑問。
尹家主神情忽然變得呆滯起來。
“我只是師尊的記名弟子,突破金丹便被送下山,回到四火鎮經營尹家,平日難見師尊天顏,北漠十三鷹雖和我尹家有些關係,背後卻是黃師兄授意……”
“黃師兄原本是師尊的三弟子,已經有元嬰修爲,不知犯了何事,突然被師尊逐出師門,成爲棄徒,黃師兄便加入了人稱三山匪寨之一的暝山……”
“師尊的記名弟子數不勝數,不僅我們尹家,沙漠各地都有勢力將後輩送去天梁山,多半會被師尊收爲記名弟子……”
“這些記名弟子下山後都和黃師兄有聯繫,黃師兄命我們暗中招攬沙盜,偶爾會有暝山送來命令,讓我們做事和傳遞消息……”
“若是得了好處,我們至少能分到三成……”
尹家主坐在高椅上,上身挺直,知無不言,將不爲人知的隱秘一一道來,彷彿在向上官彙報。
他說的都是燒殺擄掠之事,語氣神態卻平靜的嚇人。
古家主看到這詭異的一幕,僵坐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額頭突突直跳,身上冷汗都出來了。
“又出來個三山匪寨,看來要一家家找上門去了,”秦桑搖了搖頭,看向古家主。
“古家主也是虞道子的記名弟子?”
接觸到秦桑的眼神,古家主心臟猛地一揪,忍不住嚥了口吐沫。
‘咕咚!’
聲音在廳堂裡顯得非常刺耳,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小心道:“前輩明鑑,我古家和天梁山、三山匪寨絕無半點兒關係,沒想到尹家主竟敢豢養沙盜,殘殺無辜……”
在秦桑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古家主漸漸說不下去了,最後苦笑一聲。
“若說在下毫不知情,前輩肯定不信。尹家雖然每次都藏在幕後,難免留下蛛絲馬跡,在下確實早就在懷疑了。可是,我古家只能和渾夜城搭上點兒關係,才坐穩四火鎮之主的位置,渾夜城又哪裡比得上天梁山。在下只能暗中牽制尹家,讓他們不敢太明目張膽……
“不瞞前輩,在下確實剛剛知道尹家和三山匪寨的關係。
“幸好天梁山自詡正道,而三山匪寨也有顧忌,如此這般,才能維持脆弱的平衡。真和尹家對上,只怕第二天古家就被沙盜踏平了……”
古家主叫苦不迭,宣泄心中的苦悶和後怕。
他喋喋不休說了一通,卻沒有任何迴應,這才發現,那兩人早已不見蹤影。
扭頭一看,尹家主早已氣絕身亡。
“嘶……”
古家主衝出廳堂,只見外面的尹家主近衛全都躺在地上,睡着了一般,無聲無息死去。
尹府內還有說話聲。
有人死,有人活。
“沒被滅門?”
古家主疑惑,有些猜不透神秘人的意圖了,飛快返回古家,立刻下令所有古家人即刻回府,不得外出,並暗中派人調查。
很快,有人來報。
“苟家如何了?”古家主急問。
“和尹家走得近的二房和三房,高手十不存一,有的甚至死在自己的靜室裡。整個苟府亂成一團,消息在城內傳開了……”
“因果報應、因果報應……難道世間真有索命的閻羅?”
世人常言,舉頭三尺有神明。
但修仙者都知道,世間神道衰微,傳言也就在南邊的凡間有些聲量,根本不被修仙者放在眼裡。
據說山神土地裡也有強者,但無論數量還是勢力都無法和修仙者相提並論,此間霸主雲都天就是修仙宗門。
古家主揮手屏退屬下,癱坐在椅子上,望着頭頂的雕樑畫棟,眼神木然。
許久。
屋內響起幽幽的嘆息。
“這人吶,作惡太多……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天收了。”
……
陰風陣陣。
天地間灰濛濛的。
灰色的霧氣,其實是被颳起的沙塵。
此地方圓幾百裡,沙土都是灰色的,一旦起風,大白天也是天昏地暗,給人一種陰森之感。
風沙之下,雄山峻嶺,如數條蒼龍匍匐在大地。
山中充滿陰森的氣息,好似一頭吃人的猛獸,令人望而卻步。
山腳下出現了幾個身影,正緩步向山脈走來。
“這就是暝山。”
秦桑順路清理了不少沙盜,身上卻無半點兒血腥氣。
他對三山匪寨有了更深的瞭解。
三山匪寨是指暝山、羅夢山和季山,據說是北漠勢力最大的三股沙盜的老巢,也是沙盜會盟的總舵。
三山勾連,皆有元嬰祖師坐鎮,雖是沙盜起家,如今卻成爲了三股深不可測的勢力,北漠的修仙門派也對他們非常忌憚。
秦桑望了眼山勢,向主峰走去。
他們並未掩飾氣息,進入暝山便被察覺。
“來者通名!”
山頂忽然燃起通天火柱,厲喝如雷。
火光下,幾道人影若隱若現,氣息凌厲,聲音帶着濃濃的殺意。
話音未落,突被雷聲打斷。
‘轟隆隆……’
天現雷鳴。
轉眼烏雲密佈,本就因風沙而昏暗的暝山,變得黑不見五指。
‘咔嚓!’
一道閃電從天而降,正中火柱。
在驚叫聲中,火光應聲而滅,火柱下的那些人並未被雷劈死,不由自主飛上半空。
“我出山劫掠過九次……”
“我曾隨山主屠滅三個門派……”
“我搶女人做寵妾,若敢不從,便滅其滿門……”
……
在衆目睽睽之下,幾人自述罪行,聲音朗朗,傳遍暝山。
述完罪狀,天上便降下雷霆,滅殺當場,鮮血書成罪狀。
‘轟隆隆!’
雷鳴聲響徹暝山。
秦桑在山間似在漫步,速度卻一點兒不慢,每經過一個山頭,類似的情形都會重演。
‘轟!轟!轟!’
閃電如雨,接踵而至。
此情此景,猶如神罰!
雷雲和閃電跟隨秦桑移動。
秦桑宛若神明,只不過,在山中人眼裡,是一個恐怖的魔神!
雷光之下,暝山亮如白晝,映照出一張張驚恐的面容。
暝山之中,有幾人手上沒有冤魂?
一時之間,暝山人心惶惶。
暝山主峰,山頂金碧輝煌,不斷有人影閃現,其中亦有氣息雄渾的元嬰修士。領頭之人乃是一個羽扇綸巾的儒雅男子,正是尹家主口中的黃師兄,名爲黃道壎。
此刻風度不存,滿臉震怒。
“他到底是什麼人!哪個不開眼的混賬,招惹這種強敵?”
怒吼聲在山頂回蕩。
衆人都默不作聲,無人能給他答案。
在他身旁的一個黑袍老者開口道:“之前有消息,北邊幾股沙盜莫名覆滅,應該就是這人所爲,老夫正想下山調查,沒想到他敢殺上暝山來。此人實力深不可測,可能是有人誤傷了他的後輩,山主稍安勿躁,問個清楚,把人交出去就是……”
黃道壎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喝道:“啓佑天九陣!”
說罷,帶上黑袍老者等人,駕起遁光向前山飛去。
……
“道庭雷法果然不凡,用來承載初階高上神霄籙的玉清召雷符,我本以爲早已領悟透徹,還能演變出這麼多變化……”
秦桑牽馬入山,天雷相隨。
他卻看也不看被雷劈死的那些沙盜,而是在體會雷法。
他從最熟悉的,承載三道法籙的神符入手,逐步參悟五雷院雷法。
短短時間,便取得了不小的進步。
就在這時,前方地動山搖,主峰周圍的九座山峰爆發沖霄的玄黃靈光,顯然是開啓了護山大陣。
兩道靈光之間,數道人影破空向他飛來,都已經祭出了各自的法寶,滿臉戒備。
領頭的黃道壎遙遙對秦桑拱手,“在下暝山山主黃道壎,不知何處得罪了道友,爲何……”
話未說完,黃道壎忽見秦桑擡頭望來,對他和煦一笑,心臟莫名劇烈跳動了一下。
接着,黃道壎便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馬背上那個人畜無害的女童,擡起右手,伸出手指。
一道五色流光從指尖射出來,如女童的手指般纖細。
流光無聲。
被流光射中,佑天九陣根基所在的其中一峰,竟轟然爆裂。
一座山峰,就在他們身邊發生爆山。
在他們意識裡,堅固無比的佑天九陣,竟彷彿不存在一般。
“做得好。”
秦桑輕輕拍了拍小五的小手。
破此陣,他用雷法也能做到,但此次下山有一大半是爲了小五,也得讓她有點兒參與感。
剛剛合攏的陣勢,立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
黃道壎尚未從震撼中回過神來,身後便響起陣陣自述罪狀的聲音,雷雲遮蔽主峰。
這些聲音中,包括暝山的元嬰期長老!
“我師尊是天梁山大長老虞道子,你不能殺我!”
黃道壎大爲驚恐,失聲疾呼。
“這麼說,你在山下爲惡,有你師父在背後支持?”秦桑問。
“當年,是師尊暗中命我下山……”
黃道壎雙眼失神,邊說邊緩緩飛到高空,在天雷下殞命。
當烏雲散去,天雷隱沒,暝山寂靜若死,少量的倖存者倉皇而逃。
……
遍觀火域至沙漠,天梁山也是頗有聲威的一個宗門。
宗門內雖無化神修士,但大長老和宗主皆是元嬰後期的強者。
不同於妖魔橫行的暮落山脈,火域因和雲都山相連,這裡有名有姓的勢力,行事都還算正派,天梁山的名聲尚可。
這一日,天梁山迎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迎客大殿內。
天梁山門主罕見地親自現身,招待賓客,殿內的氣氛卻劍拔弩張。
“道友莫非在說笑?我天梁山大長老,豈會和沙盜之屬同流合污,簡直荒謬,何人膽敢污衊!”
天梁山門主拍案而起。
他對面的道士和小女孩卻絲毫不爲所動。
“不愧是名門大派,這些靈果真不錯,小五嚐嚐……”
秦桑遞給小五一個果子,看向天梁山門主:“是否污衊,叫來貴派大長老當面對質,不就清楚了?躲在洞府,當縮頭烏龜,就能洗脫罪孽嗎?”
最後一句,滾滾如雷,傳出大殿,令一宗震動。
“放肆!”
天梁山門主勃然色變,旋即卻僵硬當場。
東方雷光耀天,雷霆如龍,衝着一座靈峰直撲而下,天梁山大陣甚至沒有來得及阻止。
‘轟!’
山頂炸開,傳出淒厲的嘶吼。
一道扭曲的人影衝了出來,全身雷光閃爍,身上纏滿了雷索,四肢不由自主張開,如同被掛在半空。
一道鞭龍起電符,直接將虞道子從洞府擒了出來。
天梁山上下,所有的弟子都親眼看到,高高在上的大長老毫無反抗之力,被抓向迎客大殿。
“你你你……”
天梁山門主顫巍巍指着秦桑,驚怒交加。
“你是誰!你敢殺我,老祖必爲我報仇!老祖救我!”
虞道子被拘到殿前,瘋狂掙扎,厲聲狂吼,狀如瘋癲。
聽到吼聲,天梁山門主也愣住了,天梁山如果有什麼老祖,豈會被人在門中肆意妄爲?
“你上面還有人?”
秦桑啞然失笑,別人都是打了小的來老的,他卻是殺了小的主動去找老的。
看天梁山門主的表情,似乎有什麼陰謀籠罩天梁山乃至這方修仙界,被他無意間給攪了。
“鸛老祖乃外域大能,潛伏在火源谷。我奉鸛老祖之命,暗中送弟子下山,培植勢力爲己用,併爲老祖蒐集各種血藥鼎爐,等時機成熟便取代門主……”
虞道子突然放棄掙扎,主動述說起自己的謀劃。
說話之時,虞道子神情愈發扭曲,畢竟是元嬰後期高手,但也無法擺脫秦桑的控制。
天梁山一片譁然。
天梁山門主也恢復了冷靜,看着醜態多端的虞道子,一語不發。
‘砰!’
大長老的身體突然爆炸,和那些沙盜一樣,以血肉爲墨,在山壁上書寫罪狀。
累累罪行,罄竹難書。
不知何時,秦桑和小五均不見蹤影,天梁山門主一直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
離了天梁山,秦桑突然加快速度,徑直向火源谷飛遁。
風馳電掣間,秦桑暗自沉思。
他一路殺到這裡,已經記不清誅了多少惡人,對悟道卻似沒有多少效果。
“是我會錯了劍靈的意思,還是這些對手太弱?難道惡人也要分個高低?這位鸛老祖乃是化神中期修士,大小也算個高手,正好用來驗證……”
秦桑思忖着,不多時便看到一片火紅的河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