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村裡的習俗,在村外去世的人是不能運回村子的。傍晚秋萍的棺材就放在村頭的稻田裡,還沒有上油漆,是原木色的。
村裡的知青也自發的來到村頭的稻田裡,貴娃媳婦含着淚默默的幫秋萍擦洗臉上的血跡,男知青用油氈和毛竹搭起遮蓋棺材的棚子。
天很快黑了,臘樹底的知青都沒有回知青宿舍,而是去村頭的稻田裡給秋萍守靈了。
有人在棺材前燒起一堆火,圍着火堆坐着,漸漸地,漸漸地人多了起來,結伴來的是附近村子的知青,也都是從城裡下放到農村的或是來自一個城市或是一個學校的知識青年。
文權的家庭成分不好,父母被送去幹校勞動,是少數留在農村走不了的知青,因爲父母的問題,讀書、招工都沒有他的份,就連媒婆也懶得幫他扯線。
排着文權坐的是冼衛東,也是一個因爲家庭成分不好總也回不去的大齡知青。知青們越聚越多,黑乎乎圍着火堆或站或坐在田裡。
冼衛東從衣兜裡掏出很舊的口琴,和着夜風吹着悲傷的音符。
“人們說,你就要離開村莊,我們將懷念你的微笑,你的眼睛比太陽更明亮,照耀在我們心上••••••”孤獨的口琴聲在夜空迴旋許久,許久,有人和着口琴聲唱起了秋萍經常唱的歌謠,聲音低沉,還帶着女人的哭泣,時而哭泣聲蓋過了歌聲,時而歌聲又壓過哭泣聲••••••
半夜,冼衛東帶了十幾個男知青到山背後的蠶豆地裡連根拔了一、二分地的蠶豆回來。歌聲和哭泣聲戛然而止,守靈的知青一人拿一棵蠶豆苗,摘了豆莢在火上烤熟了吃。
因爲是人太多的緣故吧,火被分成了兩堆、三堆,看得出這是知青們常做的事情,他們默契的配合着,一邊烤蠶豆一邊把豆苗烤乾丟進火堆裡燒掉,等天亮的時候田裡只剩幾堆豆莢灰,全然沒有蠶豆苗的影子。
天快亮的時候知青們都在議論一件事,那就是回城,文權說和他的哥哥一起下放的知青都逃跑回了城市,“現在比以前鬆了,我哥他們就是半年前逃回去的,哥哥上個月寫信告訴我,他們去了北京,有好多地方的知青已經大批迴城了。”就着手電筒知青們在傳閱着文權哥哥的來信。
“那就逃唄。”高田村知青代表吳曉霞的話一出口,所有的知青都安靜了,就連豆莢燃燒的“呼呲呼呲”聲也聽得清楚。
“其實逃跑是需要勇氣的,我決定逃跑。”冼衛東又一次打開逃跑的話匣子,“在這裡吃不飽,睡不好的,回城去就是流浪、打零工我也不後悔。”
所有的知青都沉默着,他們早就在心裡打好主意,才藉口給秋萍守靈,躲開公社的幹部的監督,來聚在一起商量怎樣逃回城的。
回城是每個知青都夢寐以求的事,但這樣逃回去的結果他們很清楚,沒有戶口,沒有工作,沒有糧油票,也沒有布票,在就連買塊豆腐都要票的年代,沒有戶口是寸步難行的。
臘樹底村莊的輪廓依稀看得清了,知青們不再往火堆裡添柴,一個怎樣逃跑的話題小聲的傳遞着,一個逃跑的計劃也在此刻策劃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