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可回了馬玉英家。家裡只有秀梅,看到她回來,偷跑到她跟前,趴在她耳邊小聲說,“俺娘打了俺二姐,二姐在屋裡哭呢。”
徐可可揉揉她的小黃毛,小聲問她,“那你吃了嘛。”
秀梅抿着小嘴,衝她點點頭。
徐可可看眼她跟秀紅住那屋,屋門緊閉。牽起小姑娘的手,果然是涼的,“來我屋吧!”
小秀梅咧着嘴樂了。跟着她回了屋。
徐可可讓她拉張凳子坐在自己旁邊,又給了她一支筆,還撕了張信紙給她。倆人並排坐在桌子前面。
徐可可把破廟畫了個簡單的平面圖。然後在旁邊把自己認爲需要修改的地方標出來。
本來小秀梅還在一邊拿着筆,隨手在紙上左一下,右一下的胡亂畫着線條。後來就乾脆拿着筆,盯着徐可可的紙看了起來。
“這是學校嘛?”
“你怎麼知道的”
“俺跟着俺娘去找過二姐。這是桌子,這是老師的地方。”秀梅指着她畫的講臺。
“俺娘說,俺二姐讀書,沒學着道理,白上了。”
徐可可沒聽懂,可這是別人家的家事,她也沒再追問,沒想到小傢伙卻繼續叨唸着,
“俺二姐看好了那個高個子知青。她想嫁給他。纔不上學回家來的。”
“高個子知青?”別人也就算了,聽到知青兩個字,徐可可心裡一動,停了筆反問道。
“對,就是個子高高的那個。”秀梅伸手比劃了下。
“高哲?”
“對,就是。俺二姐說,他要回家了,她要跟他去。俺娘不讓,俺娘說他人不好。俺姐不聽,還犟嘴,俺娘就打她了。打的可兇了,俺姐就哭了”
徐可可真是沒想到,秀紅不肯繼續上學,任性回家,原來是爲了高哲。怪不得她對自己的態度一直不太好。
可是,徐可可有些沒想通,高哲一直是個眼高於頂的人。他怎麼可能和秀紅這麼個小孩子好。白露的記憶裡,秀紅後來嫁人就住在鎮上,算是馬玉英上了年紀後唯一在身邊的孩子。只是秀紅除了過年,平常都不怎麼不回家。還有沒長大後,一直在外面打工的秀梅,回家的次數多。
高哲他們家是有海外關係的。他也就是在陳家村,在別的地方,以他和他妹的出身,早讓人給整的不死也得脫層皮。
再過三年他們在海外的親戚,就會通過組織聯繫上他們,然後把他們倆接出國。
肖漢去公社了,這一世起碼走之前,他們的日子不會像前世那麼好過。
晚上,馬玉英和秀枝從地裡回來,徐可可已經幫着把粥熬了,菜也摘了,只是她做菜水平太差,怕浪費,就把最關健這一環節還是留給馬玉英娘倆。
等都忙活完了,一家人坐在屋裡吃飯。秀枝要去叫秀紅,被馬玉英喝止了。
“愛吃不吃,甭叫。誰也不許理她。晚上梅子你跟俺睡。”
馬玉英聲音不小,秀紅在屋裡肯定聽到了,因爲接着她屋裡就傳出來,像是書摔在地上的聲音。
吃完飯,收拾完,徐可可和秀枝回了屋。馬玉英敲開了她們屋門。
“俺也不瞞你,秀紅上學的時候,她說要去找你們知青幫她複習功課,那會也怪俺,沒咋上心,想着這能出啥事,她那麼小的孩子。誰能想,她就動了那些沒用的心思,看上人家高知青了。人家高知青,對她也沒那意思。她卻認了準。不知從哪聽說,咱們村有個回城名額,就非說人家高知青要回家。課也不上跑回來。要回來找人家。”
徐可可沒聽懂,“既然高哲對她沒意思,和她說清了就是了。”
馬玉英臉繃的更緊了,“她說她要追求人家。上了半天學,也不知道天天都學了些啥,天天抱着個書看,學半天都學了狗肚子裡去了。”
徐可可現在知道,秀梅看的那些什麼安娜卡列尼娜,戰爭與和平,都是從哪兒來的了。她看這些書,再加上這個年紀,又覺得自己和村裡這些姑娘不一樣,別人再說上幾句。可不就容易胡思亂想。
“您找我,想讓我做什麼。”
聽了徐可可的話,在燈下縫衣服的秀枝,也擡頭看向她娘。
“俺知道,這次村裡蓋學校,老村長是校長,你是老師。你看能不能讓秀紅,也跟着你去學校當老師去。你放心,俺不是想讓她跟你搶,俺跟建國打聽了,他說能不能用兩個老師,他還要去公社問問。但是他說,要是你同意,就讓秀紅先跟着你, 按隊上工分給。要是公社就不批,俺再去找她舅看看讓她去公社那邊找個活幹。 ”
“行!”
馬玉英沒想到徐可可會答應的這麼痛快,她爲了秀紅平常跟徐可可出樣,都說她好幾次了。好在她平常都在學校也不怎麼回來。
“我是沒問題,關健....”徐可可指指隔壁那屋,“她能聽話出來嘛。””
“能,咋不能。當老師,她這也就是運氣好,不然這輩子也碰上這麼好的事。俺去和她說。你放心,俺會讓她聽話的,謝謝你啊,白知青。”
“不用這麼客氣,大隊長既然能這麼說,估計他是同意的。讓問我,也是怕過後我會有想法。放心吧,今天我和老村長商量了,要是咱們小學開了,肯定要分二個班,一個快,一個慢,大點的孩子一個班,小點孩子一個班,這樣確實就需要二個老師。”
等馬玉英千恩萬謝的走了,秀枝垂頭縫着衣服,“那個高知青人心眼不好。俺娘讓他跟俺妹說清了,他和俺妹說,讓她一定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被家庭束...."
秀枝想了半天,“反正就束什麼。”
“被家庭束縛。”
“對,俺能懂他那意思,就是讓她不聽家裡話的意思,對吧。”
徐可可笑了,“你說的對,他的本意就是這個。”
不曉得馬玉英怎麼和秀紅說的,第二天秀紅早上穿了件八成新的藍色條絨褂子來找了她。
可能以前一直對自己沒有好氣,一下子轉變不過來。她站在門外,不自然的把短髮挽到耳後,又想起不太好看,趕忙攏到前面。
徐可可在收拾昨天畫的那幾張紙,餘光掃到她的小動作,不由笑了,還是個孩子。
徐可可從屋裡走出來,秀紅有些羞赧的叫了聲,“白知青,俺,我娘說,讓問問你,能不能帶着秀梅。要是不行,就讓她去地裡幫忙。”
秀梅從屋裡探出小腦袋,等着徐可可決定自己的去留。
去地裡幫什麼忙,也就是滿世界跑着玩,給大人打個下手。看小傢伙的意思,看來是想跟着自己。徐可可笑着衝秀梅招招手,“別去地裡了,跟着我們吧。”
聽了徐可可這句話,小秀梅揚着沒牙的笑臉衝了出來。
秀紅嫌棄的看她一眼,“就知道傻樂,沒牙了也不知道捂着點,難看死了。”
秀梅衝她皺皺鼻子,主動牽起徐可可空着的那隻手,歪頭又給了徐可可一個笑彎了眼的笑容。
小孩子都很敏感的,他們不光知道誰對他們好,他們還知道對方最喜歡什麼。秀梅知道徐可可最喜歡看自己笑。所以每次她高興了,都會笑的更開心。
“一會我和你二姐還有工作,你就要去老村長家等着我們。和小豆子一起,我這裡有筆,你們倆可以一起畫畫,就和昨天下午那樣,可以嘛。”
小秀梅還沒怎麼樣,聽到工作兩字,秀紅瞬間挺直了腰背,她覺着自己成了一個大人了。感覺聽到徐可可說出這二個字,工作,竟是特別的不一樣。好像很神聖。
三個人出門沒多久,徐可可就注意到了秀紅的變化,像是剛穿上新衣服上街的女孩子,挺胸昂頭,有種莫名的驕傲,還有點端着。
徐可可猜是這個新身份,給了她一些不一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