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敲門聲一聲緊似一聲,還有女人尖銳的聲音隔着老遠傳來。徐可可睜開眼,從牀上坐起來,嗓子發癢,她沒忍住咳了兩聲。
屋子不大,除了身下的這張牀,靠牆還放了張椅子,上面堆了兩、三個花布包袱。
外面敲的急,徐可可來不及接收原主的記憶。拽過被子上打滿補丁的棉衣。披在身上,下了牀。
腿剛邁出去,徐可可就感到天旋地轉,她身子晃了晃,手一把按住對面的牆,總算是沒摔到地上。徐可可兩手扶牆,閉眼穩了會,才睜開眼走到門邊,把門打開。
“立春,快去看看,外面那些女人不知道嚷什麼。”
門外乾癟的老太太,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外面已經不是敲門,是在砸門了。徐可可來不及多想,越過老人,穿過狹小的客廳,打開屋門。
迎面是個瘦弱的,個子還不到她胸口的女孩子。因爲太瘦,巴掌大的小臉上,那雙眼睛顯的出奇的大。
女孩子緊抿着脣,兩手環在胸前,緊抱着像饢一樣的大餅。她眼神倔強的望着自己,若不是她的身子在輕輕發抖,徐可可險些錯過她眼裡隱藏的害怕。
“娘.....”,女孩旁邊,是個矮她半頭,看起來有七、八歲,虎頭虎腦的男孩。他委屈的往前邁了半步,只剛衝徐可可喊了一聲,就被旁邊的聲浪蓋了過去。
“你可算出來了!你怎麼教育的孩子啊,這麼小就偷東西。你這當大人的也不管。”
“就是,敢在部隊偷東西。光我看到,就偷了不是一次兩次了。孩子這樣,大人也好不了。這種人不能讓他們在部隊待着。讓她們搬走。”
“對,得讓她們搬走,真給周營長丟人,......”
七嘴八舌的話,嗡嗡的衝進她耳朵裡,真亂。徐可可眯着眼,掃了眼女孩身後站着的幾個女人。
清一色的灰色列寧裝,徐可可目光最後落在女孩左側。
那裡站着的女人引起了徐可可的注意,她皮膚白皙,微卷的頭髮編成辮子,盤在腦後。
這女人雖然不說話,但是她神情倨傲,一看就是這羣人裡領頭的。
見她看過來,女人不屑的回望着她。那居高臨下的姿態,像看螻蟻。“你這兩個孩子,已經不止一次在部隊食堂偷東西了。你自己說吧,這怎麼辦?”
徐可可勉強撐着,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外面的寒意,正透過無數的縫隙鑽進這具身體。忍不住徐可可打了個寒戰,這具身體應當是在發燒。
她頭脹的難受,整個人感到暈沉沉的。徐可可暗叫一聲不好,下意識伸手抓住女孩的胳膊。女孩子感受到她手上的力量,知道不對,忙把手裡的餅塞到弟弟手裡。
“娘,娘,你沒事吧?”她緊張的反手扶住徐可可。袖子太短,露出一截竹竿一樣細的胳膊。
徐可可把身上的力量從她身上撤開。半靠在門框上,咬牙歇了會,讓自己緩了過來。她衝女孩搖搖頭,示意自己還好。
“別裝樣,你別以爲裝病就能沒事。前天你和周營長吵的時候,底氣不是挺足的嘛。”
他們再三提到周營長,看來這具身體與這位周營長關係不一般。營長,職位不低,這給了徐可可一些底氣。
“她....”,一張嘴,先把徐可可自己嚇了一跳。這聲音嘶啞的,像是砂紙磨過桌面一樣。徐可可嚥了口唾沫,忍着疼,清了清嗓子,才又開口,“她偷了你們什麼?”
“哼,她偷了我五萬塊錢。就在她兜裡。”這是女孩另一側站着的,微胖短髮女人說的。她的手扯着女孩肩上的衣服。那手又白又肉,襯的女孩子的小臉又黑又糙。她仰着臉,用鼻孔衝着徐可可。
女孩扶着徐可可胳膊的手,不自覺的握緊。徐可可垂頭和她眼神相撞,那眼神竟是毫無波瀾。徐可可一時也判斷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偷了這女人的錢。
即便徐可可憑直覺,很不喜歡門外這幾個女人。還是強打起精神,“你怎麼知道錢在她兜裡的?”
胖女人驚詫的看着她,像是被侮辱了一樣,聲音尖銳的喊道,“我當然知道,我親眼看到她裝到兜裡的。”
“那你怎麼能證明錢是你的?”
女人的眼並不大,卻依然氣的用力睜大,“這怎麼不能證明,大家都看到的啊!”
“大家都看到了什麼?”
“都看到她把錢裝到兜裡了啊!”
胖女人飛快的眨了眨眼。徐可可剛要再問,吱嘎一聲,旁邊屋子的門打開。裡面走出個,頭上包着白毛巾,身上穿着花棉襖,一身農村婦人裝扮的女人。
女人往前走了兩步,在距離他們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焦急的看着徐可可,挑眉衝徐可可使着眼色,“元寶媽,快算了,先讓大翠認個錯。別的話再說。”
什麼就認錯,她已經聽出胖女人話裡的貓膩,這時候認錯,想什麼呢。
女人見徐可可沒應,更着急了,“大翠,大翠嫩別犟啊,聽花嬸的,快先認個錯。”
見大翠緊抿着嘴不說話,這個叫花嬸的農村婦人,瞄了那幾個傲慢的女人一眼。壓着聲音,嘴裡擠出幾個字,“想....,想想嫩爹。”
她這話說是提醒大翠,不如說是講給所有人聽的。
徐可可看到眼前的女孩,原本漆黑的眼睛,像瞬間滅了星光的夜空,變的黯淡沒有生氣。而女孩身後這幾個女人的氣焰,卻更加的囂張了。
屋裡那個瘦弱的老婦人在拽她衣角,徐可可回頭,老婦人衝她遞了個眼色,拿下巴點了下大翠,顯然她的意思是和外面那個花嬸是一樣的。
徐可可看她一眼,想都沒想,回身就把女孩的手從胳膊上拿下來。女孩子像是知道她要做什麼,認命的垂了頭。身子向後縮了下,後背繃緊,做了個準備捱打的動作。
在所有人都以爲徐可可要打她的時候,徐可可側開身,衝着倆個孩子,“大翠領着他進去。”
大翠猛地擡起頭,不敢相信的看向她。元寶卻是個機靈的,抱着懷裡的餅,直接就從徐可可和大翠中間鑽了進去。
見大翠還在愣着,徐可可伸手,精準的捏住胖女人手上的穴位。就聽胖女人,‘啊!’了一聲,徐可可將她的手甩開。然後推了大翠一把,讓她站到了自己後面。
“你還敢動手?”胖女人揉着自己的手,張着嘴,氣的說不出話來。
“馮立春,你這是什麼意思?”領頭的女人語氣犀利,卻絲毫不見慌亂,眼裡閃過得色。
徐可可坦然的看着她們,朝身後問道,“元寶,大翠偷東西了嘛?”
果然元寶沒讓她失望,徐可可聲音剛落,就聽到元寶在屋裡大聲喊道,
“沒有,俺姐纔沒偷東西來。”
“你們聽到了,”徐可可深吸口氣,身子往回一撤,直接把門甩上。外面的女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就把門上的插銷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