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着濃鮮的肉香，徐可可坐在爐子前，視線從翻滾的湯汁上移開，看向大翠。
大翠稚嫩的小臉上帶着些許的興奮。隨着徐可可的沉默，慢慢收斂了起來，人也變的有些無措。
“弄堂裡有些女人，最愛沒事的時候聚在一起，東家長李家短的說着別人家的是非。咱們村裡管這叫嚼舌根。她們最愛說的就是女人的是非，尤其是漂亮女人。你知道爲什麼嘛，”
大翠茫然的搖搖頭。
“因爲嫉妒，這人比她們好看，好看這種事太明顯。不用傳她們自己就看的清楚。她們怎麼能允許，有人比她們好的這麼明顯。她們就要證明，她除了漂亮，一無是處。她們大談特談這人怎麼不好，怎麼不堪，就是爲了在自己心理上產生一種優越感。我不如她美，但我比她乾淨。其實這些嚼舌根的女人的心，有時候纔是最髒的。”
徐可可臉上的嚴肅，嚇到了大翠。“娘，你怎麼了，你生氣了？”
“大翠，前天你回來和我說，隔壁那個叫櫻子的女孩說你是村裡來的，不讓那幾個孩子跟你玩。你不高興，回來我怎麼說的。”
大翠眨着眼，“娘說，看人看心，不看別的。她那麼說，是因爲她什麼都不懂。真正有文化，有教養，心存善意的人不會這樣，就像曹先生和阿秋。”
徐可可拉住她的一雙手，年輕真的很好，就這幾天的功夫，這小細胳膊上，已經有肉了。
徐可可雖然沒笑，臉上表情卻緩和了許多，“你好好想想，曹先生和阿秋是怎麼待人的。別去學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人。有些事情不是人能自己選的。就像在鄉下出生。這是你能選的嘛。再有，你在鄉下出生，有錯嘛。別人拿這事說你對嘛。”
從來了城裡，也不是，其實一直以來，她娘很少跟她生氣。今天突然這樣，大翠有些懵還有些委屈。
她其實還不明白她娘爲什麼突然就這麼生氣了。這不是小事嘛。不過，她娘說的沒錯，曹先生還有他家的秋姨，待風四小姐，向來都很客氣。他們看風四小姐時的眼神，和今天她同學看到風四小姐時眼裡的神情，完全不一樣。
“還有，以後別人和你說的話，你要想一想，她說的對不對。娘跟你和元寶說過許多次了，進了城，周圍你們接觸的人越來越多，你要跟你身邊你敬佩的人去學，像曹先生，去學他做事，做人。”
徐可可知道，有時候你說的話和別人聽到的，不是一個意思。所以徐可可給了大翠一個榜樣。她希望大翠在不斷的學習別人優點的過程中，建立起自己的三觀，自己爲人處事的方法。這樣她纔不會如前世那般，輕易被人慫恿走上歧途。
“去，拿三個小碗，再把大湯碗拿過來。我給曹先生他們端過去一碗。”
大翠應了，去櫃子裡取了湯碗，放到桌上。徐可可先給她盛了一小碗，“嚐嚐鹹淡？用再加鹽嘛。我口重，總覺着淡。”
大翠接過碗，裡面還有一小塊羊肉。“娘，你吃！”
大翠將碗推到她跟前。
徐可可笑了，“這一大鍋呢，我就是讓你嚐嚐味。我怕再淡了，不過，淡點也沒事，讓阿秋再加鹽就是了。”
說着，徐可可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也不再等她。直接取過大湯碗，從砂鍋裡連湯帶肉的盛出滿滿一碗。
大翠其實心裡也明白，她娘這是故意讓自己先吃點。以前在老家，她奶在的時候，這樣的好事都是元寶的。
“娘，這湯真好喝。”大翠喝完意猶未盡的抿了下脣，將碗放回桌上。
“好喝就好，一會咱就吃飯，我今天在裡面放了不少羊肉呢。這城裡的菜我也不會做，就燉個湯什麼的，還省點事。”
徐可可在大湯碗外面墊了塊厚毛巾，把身子側了下，避開大翠伸過來的手，“你別動，你去叫元寶來家吃飯，我給曹先生送過去。”
倆人一起從屋子出來，大翠徑直去了外面。徐可可端着大湯碗進了曹先生那屋。
沒想到，除了曹先生，沙發上還坐着一人。
“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您有客人。”徐可可手裡有東西，剛纔沒敲門，在門外喊了阿秋一聲，沒人理，她才推門進來的。
“沒事，阿秋買東西去了。來，你這是又燉的什麼，還挺香。我們今天又要跟着你有口福了。”曹先生的話和以前沒什麼不同，但是語調有些沉，沒有往日的歡快。
是和來訪的人有關嘛。將湯碗放好後，起身時，徐可可擡頭看了眼沙發上坐着個男人。
這個男人穿着最長常見的灰色長衫。面色臘黃，長相普通。是那種扔在人堆裡瞬間就能找不到的那種。實在沒什麼特色。要非說有哪兒不同，就是這人個子應當挺高的。他坐在沙發上，兩條蜷着的腿給人種無處安放的感覺。
“這是我夫人孃家的侄子。來城裡辦事，正好來看看我。”
那天曹先生送大翠和元寶各一幅小畫，讓他們去裡屋櫃子裡挑的。自己也跟着進去了。牆上掛着曹夫人年輕時的照片，五官精緻，杏眼桃腮，絕對稱的上是美人。可不是眼前這人能比的，估計這也不是什麼正經親戚。
曹先生介紹的簡單，徐可可也就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和曹先生說了聲，就走了。
都走到二進院的門口了，徐可可才反應過來，今天曹先生竟然沒有送她。從住進來，這還是頭一次。平日裡，哪怕一天來兩趟，曹先生就算是不送出門，也要送到門口的。
晚上天有些陰，半夜裡下起了雨。
徐可可能聽到雨聲，她也知道自己在做夢，夢裡白天在曹先生屋裡見的那個男人，臉上蒙着一塊布，像是個無臉人。突然這人朝一個地方大步而去。那個地方霧氣昭昭，隱約能看到陳先生站在鋪子前面。風四小姐拎着飯盒，嫋嫋娜娜地從他前面走過。站在自行車前的小林先生挽起袖子，露出胳膊。
“砰！”的一聲槍響，
這聲音清晰的將徐可可從夢中驚醒。她猛地坐了起來，眼睛盯着屋外。雨打在屋頂的瓦片上，急促又激切。外面風聲夾雜着雨聲，徐可可一時分不清，那聲槍響是夢裡，還是現實。
她拿起被子上的棉衣，披在身上。大翠也醒了，揉着眼看着她，“娘，....你去哪兒？”
“噓！沒事，你睡吧。”徐可可輕手拍了拍她。直到她又閉上眼，這才從牀上下來。
果然，門外傳來輕釦她們屋門板的聲音，不是她聽錯了。只是一下一下扣的極爲輕緩，感覺有氣無力的。
徐可可先站在窗邊，將窗簾掀起一條細縫。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她們家門外像是橫躺着一個人。一個閃電打下來，那個人正好有所感的轉過頭。
徐可可吃驚的捂住嘴。竟然是今天在曹先生屋裡看到的那個男人，曹夫人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