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筱起身走到時宴的面前,面上依舊笑着。
“你不是不想與我計較嗎?怎麼如今倒是計較起來了?可見……”
她脣邊的笑意微斂,眼中只剩沒有任何溫度的寒涼。
“你們這些名門正派通常都是嘴上一套背後一套,當真是虛僞極了。”
時宴握緊了手裡的劍,想要開口反駁,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而且,他都能想到,自己一開口,就會被她給懟回去的場面。
老天爲什麼要讓不善言辭的他遇見這麼一個牙尖嘴利的人?!
時宴再一次氣的臉色鐵青,冷哼一聲,起身朝外走,“我們走。”
他不願與她過多計較,反正只是個過客,不重要。
藏劍山莊的弟子紛紛收劍,跟上他的步伐,只是,一行人還沒有走出客棧的門口,天空就突然“轟隆”一聲,下起了傾盆大雨。
時宴正巧走了出去,被淋了個正着,冷冷的冰雨在他臉上胡亂的拍。
他急忙後退回來,在心裡暗自咒罵一句天公不作美,忽而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歡愉的笑聲。
“哈哈哈,落湯雞……”
一轉頭,南筱不知何時就已經坐在他先前所坐的位置上了,正在那看着他笑。
面具也無法遮擋住她那雙彎如月牙的眼眸,清澈瑩潤,似有一種美好的純真,讓人彷彿都能忘記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時宴看了一會兒後,稍稍別開臉,心情有些煩躁。
紫嫣卻在心中感嘆。
教主終於笑了……
以前,教主從來都沒有露出過這等歡愉的笑容。
紫嫣看了一眼那邊正生悶氣的時宴,漸漸陷入了沉思。
這應當不只是個玩具吧?
“過來。”
南筱衝時宴招招手,眼中的興致盎然久久不散。
叫狗呢?
不去!
時宴待在原地沒有動彈,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明顯就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
南筱輕聲嘆息,從袖子裡拿出一張手帕,起身朝他走去,藏劍山莊的弟子卻很警惕地在她前面攔着,不讓她過去。
她輕輕地笑了,“我不打你,是有東西要送給你。”
時宴看見她手上的手帕,眼神遲疑了一瞬,讓那幾個弟子讓開了。
南筱眼中的笑意更濃。
她覺得,這人實在是太好騙了,性格也軟,跟個小綿羊似的,剛剛那麼欺負他,他都是一退再退。
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早就打過來了。
也正是這種性格,他不適合走江湖。
就在時宴想要拿過手帕的時候,南筱又猛然抽回手,笑盈盈地望着他,但就是不把東西給他。
時宴的眼眸微微睜圓,心頭怒火翻涌,剛想一揮衣袖轉身就走時,她又將手帕遞了過來。
“拿着啊,怎麼又不拿了?”
時宴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確認她沒有收手的動作,快速伸手去拿。
誰知,她竟擡手向上舉高,讓他拿了個空。
時宴:“……”
他那隻空空如也的手已然緊握成拳,滿臉黑線,“逗弄我,很好玩嗎?”
南筱輕晃了一下手帕,歪頭輕笑:“不好玩嗎?”
時宴暗暗咬牙,擡手去搶,可南筱哪能這麼容易就讓她得逞啊,迅速又換到另一邊手去了。
“給我。”他越是搶不到,心情就越是急躁。
南筱姿態怡然,揚了揚下頜,“有本事便從我手上拿走,這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同樣,也沒有白拿的手帕。”
她既這麼說,時宴便沒了顧及,這下子,還用起武功來爭搶了。
他的手法和身影都極其的靈活,一看便知他是苦練過的。
南筱也是見招拆招,全然不落下風,周圍的桌子板凳全都被他們給踢到了一邊去,誰也不讓誰。
而那張手帕在混亂中,不知是被誰給打飛到半空,此刻正懸掛在高高的房樑上。
底下的兩人忙着切磋武藝,竟沒人去管那上面的手帕了。
如今,兩人靠的極近,姿勢像是擁抱,又不像是擁抱,他們的手指緊纏交握,雙腳也互相制衡着,令對方動彈不得。
南筱也趁機抓着他的手腕把脈,眼眸微眯,試探道:“都說藏劍山莊的莊主早年間因爲心疾,被大夫斷言你不能活過十歲,可如今,你卻活得好好的,只有一些氣虛血寒之症,這究竟是爲何?”
不僅如此,她還發現他身體內的蠱毒都消失了。
藥王谷被大齊帝下令滅門之後,有許多門派都陸續去營救,各門各派都會救上那麼一兩個,帶回自己的宗門。
這算是救人?
還是分財?
藥王谷中的大夫,全都是醫術高明之輩,且大多數都爲女流,這些人行走江湖的人很容易受傷,將大夫請回去奉爲上賓,給他們治病,倒還能理解,可爲何這些門派的掌門都急着迎娶她們爲妾?
南筱剛剛成爲魔教教主之後,就對此頗有疑惑,也曾經去那些門派探查過。
無一例外的,那些醫女們基本上都是懷有身孕的,她們還深受那些掌門們的喜愛,在門派內的地位,都高過掌門夫人。
南筱實在是想不明白,緊接着,她又去了藏劍山莊,想找自己的姑姑。
她的外祖母,早就在聽說了父親的死訊之後,氣火攻心暈了過去,躺在病牀上一病不起,她原本就是風燭殘年的年紀,沒過多久便去了。
在那場滅門之禍來臨之時,姑姑被接到了藏劍山莊,這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可她去到的時候,藏劍山莊裡掛滿了白綾,辦起了喪事,死的那人正是她的姑姑。
南筱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她姑姑的醫術和毒術分明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死呢?
是誰殺了她?
南筱在夜晚偷偷潛入靈堂內,劈暈了那些在靈堂守靈的人,打開了她姑姑的棺槨。
她姑姑的屍體已經僵硬住了,身上也無刀痕,嘴脣也並未發紫,排除了被人襲擊和中毒的可能。
就當她毫無頭緒之時,手指卻摸到姑姑的身上空了一塊,而那處空着的地方就是心臟處。
沒錯,姑姑確實是在死後被人挖了心臟。
南筱當時死死的咬牙忍住,纔沒有讓自己落下眼淚來,她逼迫自己必須冷靜清醒。
正當她打算尋找到更多的線索之時,卻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通過那腳力的強弱程度,可以判斷出,這是兩個宗師級別的高手。
南筱知道自己如今的情況,單槍匹馬,孤身一人,更不知道這個藏劍山莊內還有多少高手,不宜對戰。
她立即從棺槨裡出來,合上棺木,而後翻窗離開,在跳到屋檐上的時候,看見了兩個熟悉的面孔。
正是時宴的父母。
他們似乎是氣色不太好,眼神裡也透着哀傷,不知是不是在作戲。
兩人此刻被一奴僕叫住,那人興奮地對他們說:“莊主,夫人,公子的心疾已然大好了,身體裡的蠱毒也清除乾淨了,真是多虧了李神醫的妙手回春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