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暴虐毀滅的情緒,瞬間充斥在吳王夫差的胸中。
一方面,他憤怒於伯嚭的貪心不足私下與越過勾結;另一方面他又疑心於伍封的洞若觀火無所不知。
夫差的話,讓營帳內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試試?
試試就逝世了吧?
伯嚭冷汗涔涔,癱軟在地。
伍子胥則是目露擔憂。
片刻,就在伍子胥決定上前一步勸說夫差時,蓀歌開口了“臣願一試,表對王上忠心。”
“請王上執劍。”
伯嚭:!?(_;?
瘋了!
都瘋了!
夫差嘲弄的笑意,僵在嘴角。
“太宰,你呢?”
伯嚭打着哆嗦,沒有言語。
他歷盡千辛萬苦,長途跋涉,從楚到吳,爲的是復仇,爲的是位極人臣,而不是喪命。
可,伍封已經表態……
“臣,臣也願一試。”
伯嚭在賭,賭吳王夫差不會自斷臂膀。
若他死,吳國的朝堂上,就無一人能制約伍子胥。
吳王夫差一拍桌子“好!”
“長幼有序,那就太宰先試吧。”
伯嚭:他的命不是命嗎?
吳王夫差從一旁的架子上拔出劍,龍行虎步的走到伯嚭面前。
長劍透着寒光,鋒利無比,也讓人膽戰心驚。
長劍抵在伯嚭頸上,冰涼的觸感,如同被無數的小蛇細細密密的啃食着理智。
吳王夫差面無表情的把長劍往前一推,伯嚭不受控制的往後一避“王上,求您再給臣一個機會吧。”
伯嚭不敢賭了……
剛纔那一下,他若不閃,此刻頭都要滾落在地上了。
吳王夫差嗤笑一聲,拎着長劍,指着伍封。
蓀歌表現出視死如歸的氣魄,對着吳王夫差行了個禮,直直朝着劍尖撞了過去。
“封兒!”
伍子胥撕心裂肺的叫出聲。
長劍刺破衣衫,吳王夫差才堪堪將劍移開。
哐噹一聲,長劍掉落在地,劍尖上還帶着斑駁的血跡,瘮人的狠。
吳王夫差神情複雜,眼神不斷在長劍和伍封身上打轉。
他不懷疑這是做戲,更不懷疑這是伍子胥的計謀。
伍封,是伍子胥唯一的血脈,也是伍子胥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以伍子胥那重情重義的瘋批性子,絕對捨不得用自己唯一的兒子做局。
伍封,竟真的不畏死,竟真的願意爲了他獻出生命。
吳王夫差心中的暴虐毀滅的情緒,頃刻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頓時,營帳中,如雨後初霽,雲開日出。
伍子胥慌亂的攙扶着蓀歌,一摸,又是溼噠噠一手的血。
這是,這血好像不夠燙。
他上過戰場廝殺,感受過鮮血噴灑在臉上。
“還請王上能允許老臣帶封兒下去包紮。”
吳王夫差擺了擺手“準。”
偌大的帳篷中,唯餘夫差和伯嚭。
伯嚭絞盡腦汁“王上,這必然是伍子胥取信於你的手段啊。”
吳王夫差似笑非笑,眼神之中盡是玩味。
“據寡人所知,太宰全族皆被楚令尹子常所殺,當年先王伐楚後,伍子胥在掘墳鞭屍報父兄之仇時,太宰在做什麼?”
“當時的伍子胥因輔佐先王,建闔閭大城,造船練海軍,早已名滿諸國。”
“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寧被人戳着脊樑骨罵,都要鞭楚平王的屍,你此刻竟在跟寡人說伍子胥用唯一的親子做局?”
“你是不是太高估伍子胥的心性和決斷了?”
伯嚭的額頭上已經佈滿了冷汗,卻又不知該如何狡辯。
長劍上尚未乾涸的血跡,過於觸目驚心。
“伯嚭,怕死不可恥。”
“只是,在寡人尚未決斷時,誰給你的膽子與越國使者眉來眼去。”
“看來,在越國人眼中,你伯嚭當真是他們的保護神啊。”
“伯嚭,若寡人執意公事公辦,你此舉,便是叛國,吳國將再無你立足之地。”
伯嚭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王上,臣就是鬼迷心竅。”
“臣從未有叛國之念,臣只是想趁機打壓伍子胥,想讓王上重新倚重臣。”
“還求王上能再給臣一個機會,臣馬首是瞻唯命是從。”
“起來吧。”吳王夫差將長劍上的血擦拭乾淨,接着道“寡人沒想過要你的命。”
“但,你日後也莫要再攀扯伍家父子。”
“伍封對寡人的忠心,有目共睹毋庸置疑。”
“至於伍子胥,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伍子胥只是嘴臭,心不惡。”
“寡人要的是你制衡伍子胥,而不是給伍子胥潑髒水將他拉下馬取而代之。”
“望你心裡有數。”
……
回到自己帳篷的伍子胥,連忙扯開蓀歌身前的衣衫。
有血……
沒傷口……
這一點,並不意外。
但以封兒衝向劍時的力度,絕不應安然無恙。
“你這孩子,越發胡鬧。”
“若不是王上撤劍撤的快,你這條小命就沒了。”
蓀歌:不,若不是夫差撤劍撤的快,那把劍就斷了。
她的身體,她有數。
“父親。”
蓀歌壓低聲音“這是不得已而爲之。”
“這段日子以來,王上對您越來越不滿,也越發猜忌。”
“伯嚭此人,鷹視虎步,本性貪佞,專功而擅殺,倘若被他得到機會再次扶搖直上,父親危矣。”
“孩兒也只能趁此機會,向王上表示忠心,順帶削弱王上對伯嚭的信任。”
“經此一事,伯嚭再沒有可能得到王上全身心的信任,日後,凡伯嚭之言入王上耳,都會大打折扣。”
“這對父親,對吳王,甚至對整個吳國來說,都是一件幸事。”
鷹視虎步,本性貪佞,專功而擅殺?
伍子胥有些愣神,好些年前被離也曾這般勸他,阻攔他向吳王闔閭舉薦伯嚭。
而他當時則被所謂的同病相憐,同憂相救矇住了雙眼。
後來,成功伐楚,他的刎頸之交孫武也曾一再勸他伯嚭爲人,矜功自任,以後必爲吳國禍患。
唉。
好像他纔是那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
“那也不能用性命去冒險啊。”
“你是父親唯一親人,你若死了,父親此生也命盡於此了。”
蓀歌啞然,可也正是如此,才能讓夫差疑心盡消,
畢竟,伍子胥重情重義的形象是深入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