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着潮溼谷地疾行,帶起翻飛的泥點與碧綠落葉。
“攝政王殿下,前方有處山谷。”
“確定他們是跑進了這座山?”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勒馬駐足,目光透過層層青山遠眺,卻只望見一片荊棘掩映的幽深峽谷。
“攝政王殿下方纔也瞧見了,那些天霽車馬的確是順着石崖下來的。”探路人回頭,有些爲難,“這一路跟過來,沒瞧見別的岔路,咱們的馬比天霽人快許多,屬下想着她們還帶着天霽女帝也跑不了多遠。”
旁邊有人輕聲道:“攝政王殿下,追吧。她們就百十來人,能整什麼幺蛾子出來?”
“不可。”慕無淵搖頭,“取些硫磺來,先將這谷口的林葉都燒了,確認沒有伏兵再向前。他們既進了山谷,自然跑不遠。”
手下領命取了硫磺灑在谷口,拿出火摺子去點,火星剛閃了一下又很快熄滅,重複幾次都是如此。那人只得折返回來覆命:“攝政王殿下,昨夜這雨整宿的下,灌木都受了潮,火燒不起來啊。”
“不知前情,不得冒進。天霽人詭計多端,萬不可大意。”慕無淵攥緊了馬繮,面色微沉。
“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副將道:“她們帶着乾糧衣物,鑽進山裡可以十天半個月不出來,我們卻耗不起這。再加上天霽女帝還在她們手上,拖得一久,萬一女帝不願意說出那礦山所在,惹怒了叛黨,豈不是更凶多吉少?”
“這羣渣滓……”他攥了攥拳,似乎有些壓抑不住怒意,重又將目光投向了那片峽谷,沉吟片刻後道:“去數一千人繞到峽谷那端堵住出口,再派輕騎追上去,一旦發現不對後面的人立刻折返。”
“是!”
副將領命,策馬離了隊伍。慕無淵收回目光,自腰間抽出貼身佩劍,垂眸打量着幽冷薄刃。
崖上一道墨蘭色的身影當風而立,靜靜注視着崖下動靜,儘管衣裳被雨水浸得溼透,卻不見半分狼狽姿態。
她伸手接住一滴葉間落雨,指腹捻開水珠,細細嗅空氣中泥土潮溼的味道。
“這雨,真是天助我天霽。”
祝風看着天涉騎兵分成兩隊,連忙道:“陛下,他們動了!果然不出陛下所料,那慕無淵謹慎得很,這樣的圈套根本騙不住他。”
臨思言冷笑,“孤可太懂他了。若不是謹慎多謀,怎能保天涉太平,穩坐高位這麼多年?”
“陛下,動手嗎?”祝風的表情有些興奮。
臨思言沒說話,清冷的眸子靜靜注視着她,直將她看得不明所以,這才笑着拍在她肩膀上。
“動手。”
兩側山崖上驟然出現弓箭手,霎時間萬箭齊發,箭如毫雨。
在谷口的天涉騎兵未料禍事會落在自己頭上,此刻也自亂了陣腳。
慕無淵到底是久經沙場之人,立刻嗅出不對勁——那伏兵不在谷底而在谷口,目標正是不肯以身涉險的自己!
“果然有詐。”他猛地伸出手,自箭雨中抓住一支飛矢,反手甩入身後崖壁上,箭頭破開岩石深深地嵌入石壁。
帶來的騎兵去了大半,只有寥寥不足百人,又處在崖下被動挨打,很快被箭雨射得七零八落。
慕無淵揮刀擋開射向自己的箭矢,忽覺身後一陣勁風襲來,下意識勒馬回身。
韓轍風長笠罩面,一刀朝慕無淵橫劈過去,可他畢竟不是專注於武學之人,被慕無淵反手橫刀格下。
他又和慕無淵勉力打了幾個來回,這纔像抵擋不住一般,轉身朝一邊以輕功幾躍而去。
慕無淵一下就注意到了他身後在懸崖峭壁邊上,搖搖欲墜的馬車,心裡一緊,沒有去追韓轍風,衝至馬車前死命拉住了那道繮繩,好歹讓那馬車停止了下來。
他迅速鑽入車內,從那琳琅滿目的車內裝飾中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頓時辨認出來昏睡中的女子的面容,不出意外地瞧見一張讓他惦念了多時的臉。
還好沒事,慕無淵勾了一下脣,正要伸手去觸碰她,突然,他眸中笑意乍然消散,這身上的味道,不!這不是她!
臨思言身上獨有的山茶花的香氣,他一輩子都不會聞錯!既然眼前這個女人不是臨思言,卻又有着和臨思言相似的面容。那真正的臨思言現在在何處?!
一時間林中不知從何騰躍出無數黑衣刺客,他們包圍住了留守在山谷外的慕無淵僅剩不多的軍隊,搶佔先機,顯然是要慕無淵的命來的。
這些人武功不俗,說不定其中也有絕頂的高手。剛纔連慕無淵居然都沒有發覺,說明這些人的武功絕對不俗。
慕無淵咬牙,來不及了。腦中思忖不得,他使力拔出自己的劍。他先踢開幾個接近的殺手,再一劍刺穿從上空騰飛而下的另一刺客。
慕無淵越和這些人交手,越是心驚。這些人的武功招式雖然各有千秋,卻似乎又都存在着一些共同點。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些人應該和清正盟脫不了干係。
可是他實在想不通,是海彥嗎?自己的外祖父雖然多年以前在自己拒絕他爭奪皇位的要求時曾經氣憤到說當時還不如不管他,讓他直接死在北地算了。
可是他也知道那多少隻是氣話,海彥從來沒有對自己動過殺心。那現在,這些殺手是什麼意思?他又爲何突然想要自己的命?
站在隱蔽處的臨思言一身男人的衣裝,化裝成一個少年的模樣。她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回身問未央道:“我們的人派出去了?不是說不要下殺手嗎?爲什麼進攻如此猛烈?”
未央皺了皺眉:“不,這些不是我們的人,臣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臨思言心道不好,迅速道:“你去將我們的親衛召集過來做支援,我先過去抵擋一陣。”
說着,就閃身加入到了這場戰局之中。
慕無淵一開始看到又加入進來一個清瘦的少年,還以爲也是刺客,提劍就向那人刺去,卻被對方很輕鬆地就格擋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