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復客看見臨思言了。
她一身潔白的禮裙,曾經有些稚嫩的少女面龐已經長開了,出落得十分清麗脫俗。
她站在巨大的燈光下,展板在白得幾近透明的肌膚上投出大片陰影。
而他則坐在臺下的角落中,看着這個曾經小小第姑娘在臺上閃閃發光,熠熠生輝的樣子,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在國外的這四年,他在工作之餘腦海裡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臨思言的面孔,她是安靜的,聰穎的,他自然相信她可以照顧好自己,但卻控制不住地想去照顧她。
這種感覺是陌生的,因爲他從出生到現在,都未曾有過這麼強烈的願望想去保護一個人,彷彿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一般,將他和臨思言緊緊地聯繫在一起。
原本他趕回來是含有隱隱約約的擔心的,這畢竟是臨思言第一次主持學術報告,他擔心會她會撐不起來。
可是顯然,如今臺上極具思辨能力,遊刃有餘的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臺下諸位泰斗級人物的讚賞,他這次似乎是白來一趟了。
臺上臨思言的演講已經結束了,臺下掌聲雷動,喻復客站起身往後臺走去,想給臨思言一個驚喜,卻無意間看到了這一幕。
臨思言一直過着按部就班的校園生活。
A大的校園歷史悠久,擁有着各色的民國建築,一年四季翠綠的植株。
她不是人羣中顯眼的那一個,也不是一般人勇於靠近的那類人。
很奇怪,臨思言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但她從來不會把自己歸結在善良的那類人中。
她也沒有對誰冷臉,但是隻要她想,她可以輕易地讓他人失去靠近她的力量。
臨思言很輕鬆又很聊賴地把自己過成了孤家寡人。
可以說臨思言的相貌和才情,都可以稱得上是當之無愧的A大校花,可是卻沒有人敢去追求她。
因爲她真的有些過於冷淡了,冷淡得讓人有些心驚。
除了一個人,學生會長關越庭。
關越庭長得清俊,存着特殊冷感禁慾風采,他從對面一羣烏泱泱的人羣中自然地脫離開,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掃一掃她懷裡厚重的課本道:“需要幫忙嗎?”
臨思言知道如果是給對方面子,自己作爲A大的一員,總有交際需要的,再不濟,臨思言就應該淡淡地笑笑然後說那就麻煩你了。
可是臨思言沒有丁點兒以上所有方面的需要。
關越庭卻很好的處理了她的拒絕。
他轉移了話題,同她攀談學校裡的一些事情,還有學術上的某些交流。
臨思言說得不多,而關越庭能把話說得慢而清楚,不知不覺地,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關越庭擡手看看時間,脣角含着一點笑意:“還沒吃飯吧,一起吧。”
喻復客一直站在後臺一幕之隔處靜靜地看着,原本心平氣和的,卻在看到眼前這個男生一直纏着臨思言時,越來越心煩。
終於在關越庭提出邀請臨思言一起去吃飯時憋不住了,從後臺走了出來,淡淡喊了一聲:“思言。”
臨思言有些詫異地回過頭去,只見得昏暗的後臺燈光下,一個清俊的青年身穿一身版型得當的羊毛大衣,正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哥哥?”臨思言有些意外,喻復客這些年一直都在國外沒有回來,這次回來得怎麼這麼突然,還沒有提前和自己說?
關越庭看到眼前這個青年,他是認識的。
喻復客,A大校史上的傳奇人物。關越庭倒是有些玩味地勾起了嘴角:“喻先生,您是臨思言的哥哥?”
喻復客很不客氣地道:“這就輪不到你操心了。思言,走吧。”
臨思言把喻復客此時的到來簡直看成是救命稻草,她轉頭對關越庭禮貌地點點頭,就跟着喻復客離開了。
身後關越庭的目光一直看着二人的背影,研製有着探究。
喻復客走在前面,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和臨思言拉開一段距離似的,臨思言在後面追得有些累,又不知道喻復客爲什麼突然又生氣了,只能在後面無奈地喊了一聲:“喻復客。”
喻復客停頓了一下,沒有再快步如飛地往前衝了,放慢了腳步。
喻復客很早就知道,自己在情感感知上比普通人要遲鈍一點,但他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相反,他覺得這更有利於自己潛心進行科研,不會被一些多餘的情感煩擾。
但與此同時,他又喜歡觀察別人的感情,因爲他覺得,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喻復客喜歡觀察機場的旅客、喜歡一個人觀察鏡子裡的自己,再後來,他喜歡觀察臨思言笑,她爲什麼而笑,也喜歡看臨思言冷臉的樣子,她又爲什麼而感到情緒低落。
白旻告訴他,臨思言或許需要陪伴和安全感,他不懂怎麼把這些給她,只能按照白旻教的方法蹩腳地去模仿學習,最後還鬧出一堆笑話。
喻復客想,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呢?別人眼中的自己和臨思言,是什麼樣子呢?
他現在看起來一定是非常高興的,因爲光是聽見臨思言在茫茫人海中喊他的名字,他就感覺很幸福了。
大家看不看得出來,自己對臨思言的喜歡有多深多深呢?
他迷戀臨思言的那種清澈與明亮,好像一泉溪水,不帶任何雜質的,灌入他的身體裡,洗滌着他。
因爲臨思言的一切都好乾淨,對於喻復客來說,情感這種東西是陌生的,而臨思言就是幫助他建立起與情感這東西聯繫的鑰匙。
可是臨思言呢,她會怎麼看自己?她若是知道了自己這樣複雜的心緒,會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怪物,從此害怕他,不願意再對他表露出依靠和信任?
想到這兒,喻復客一向心如止水也不禁有些慌亂。
臨思言從他背後走上來了,他的心跳得也越發的快了,甚至有些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臨思言嘆了口氣,輕輕拉住喻復客的大衣袖子,依然用着當年那樣依賴的語氣問:“怎麼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