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樑硯爲難的模樣似乎半分也不曾傳達給白蘭玖,手間一動便將長弓收在身後。臉上溫潤的笑容半點不減,右手點了點臉頰,狀似無意地笑了笑,其神態,十足的顧左右而言他。
";夫君認爲,我會乖乖回去,安心地待在丞相府麼?";
白蘭玖不作卻是淡笑着反問,然只一問候,樑硯原本停在她臉上的視線移開,嘆息從口中漫出,斂去眉眼神色,滿是無奈。
";不,我不認爲…";
頰邊燦若桃花的微笑盪漾出靈動的味道,白蘭玖向前一步走到樑硯身畔,右手將他左臂勾住,左手指着東邊已泛着魚肚的天色,笑道:
";前面就是錦州,也許今日後便不會再下雨,水災情況也不會加重,夫君你說呢?!";
回以白蘭玖這話的,是樑硯臉上輕淺的微笑,恰當的弧度,迎着清晨那細微的光芒,讓人看得有些眩暈。
然而,白蘭玖的話卻不曾應驗。從樑硯踏入錦州的那天夜裡,雷鳴交加,傾盆大雨由天際下落,淅瀝瀝的雨點打在屋檐上。看着這般強力的雨勢,白蘭玖坐在窗前,恍然覺得白日裡那明朗的陽光似乎只是存在片刻的幻覺。
側眼看着搖曳燭光下,樑硯仔細閱讀地方官員陳辭,清逸出塵的臉上佈滿凝重之色。從他神色,白蘭玖自是看得出錦州的災情嚴重,但是,小說中水災在樑硯實行許多治水和安置災民之策後,卻依舊收效甚微。
";去休息,幾日未曾休息。";樑硯難得從陳辭中擡眼,食拇指捏着睛明穴,語氣中難得帶着幾分柔軟。
轉身看着竭力斂去慮色的樑硯,白蘭玖合上窗櫺,走到書桌畔,替他剪短燒過燈芯,又從衣袖內拿出兩截蠟燭道:
";我在蠟燭內加了些提神減困的藥,不過,夫君還是要適當休息的好,日夜兼程趕到錦州,夫君可是不曾有過一次好眠。";
白蘭玖的話中有些許嗔怪之意,半點也不應樑硯讓她先行歇息的話。反而從書架上隨意抽出本書,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也不看樑硯,徑自出聲道:
";夫君無需理會我,這話本我上回就想看來着,可惜府中只有上冊我如何也無法找到下冊。幸好在這裡看到下冊,夫君先忙我自己翻翻看。";
言訖,白蘭玖竟也不看他,自顧地對着話本仔細閱讀起來。像是看到書中精彩處,不時還點頭附和。
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樑硯低眉看着桌上那繁複的文字,原本蹙緊的眉心卻是微微淡了淡,脣角微動卻未語出聲。站起身形走到書櫃旁,拿出燭臺後將她置於桌上的蠟燭擺上,湊近燃着燭火點燃後,走到白蘭玖身側,將燭燈放在右手小小的木製案几上。
";謝謝夫君~";
那一句小小的音色似在樑硯心下漾開一抹漣漪,看着她倏然將小臉從書上移開,白蘭玖淡棕色的眸子直直看入樑硯眼中,繾綣滿滿,脣畔蜿蜒的弧度一瞬讓他有些恍然。然那眸底驚訝之色只停半秒,便似風撥開的雲霧般,迅速散去。
輕悠送上一抹微笑後,樑硯便徑自回到案几旁坐下,修長而分明的右手拿起陳辭。對着燭燈正欲看時,眼角的餘光卻又不意落在不遠處白蘭玖身上,掃過她臉上認真的神色,又立時收回來。
除了進城那日白蘭玖有些許時間看到樑硯外,接下來一連幾日,白日裡她竟是連樑硯的模樣也沒有見到。
又是持續了五日的雨天,雖比剛來錦州那夜的傾盆之勢要小上許多。但,即使是雨勢變小,對於已氾濫錦州卻更是雪上加霜。
如劇情所言一般,救災策略擬出後,災情的蔓延得到了有效控制。但對於錦州過於分散的百姓而言,這就意味着救災之策需要實行打量的人力、物力。但現在朝廷的補給跟不上,而樑硯所想出的策略也因此實施困難。
其實,小說曾提到,補給難以及時到達的原因,除了朝廷糧庫不如往年充足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皇帝心知穆婉雪喜歡樑硯,心生妒忌,除了讓樑硯以堂堂丞相之位下錦州治理水災外,在他遞上奏摺請追加糧草時,暗中操|控他心腹大臣對樑硯所奏之請以國庫空虛爲藉口,進諫皇帝不予批准。
而現在,儘管樑硯與穆婉雪的感情線斷了一環。但白蘭玖打探到的情報,卻比小說中好不了多少,皇帝雖未完全拒絕糧食補給,卻也只給了三分之一的糧草。而這三分之一,加上錦州之前剩下的,也只有十日之用。
是以,當今樑硯最頭疼的,便是這極其短缺的糧草物資。若不出白蘭玖所料,此刻樑硯只怕正在書房中,想着應當如何讓皇帝回心轉意。
走在抄手迴廊之上,白蘭玖手中端着一精緻的白瓷盒,頰邊略略彎着弧度,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或者說,佈滿了認真之色。
走入驛館書房院落外迴廊時,門內傳來幾下高揚的議論之聲,而門口則是站着兩個把守的士兵。如此警戒的樣子,白蘭玖倒是第一次見到。
在院落之外迴廊處站着,直到屋內議論聲結束,才見到三五個錦州官員從屋內出來,撐着傘離開後,白蘭玖才進了屋。而剛踏入屋內,映入她眼簾便是樑硯閉目沉思,神色憂慮的模樣。
";你來了?";
即便是臉上情緒不曾顯露,樑硯那低沉的聲音帶着難以掩藏的疲憊。這幾日,他確然是累了。據白蘭玖不完全統計,每日他休息的時間,最多不過3個小時。若這種情況換到白蘭玖這具武者身體上,持續七日便已有些吃力。
然而,樑硯這具文弱書生的皮囊,從離開陽都到錦州這些日子,已過了十數日。真不得不佩服,即使樑硯此刻臉色不佳,卻未曾如白蘭玖所預料般弱到病倒。
";聽侍者說夫君今日又只休憩了一個時辰,長此以往,白蘭怕夫君身子受不住。";
她柔聲的勸慰似乎並未傳達給樑硯,因爲,他此刻正蹙緊眉心,緩緩睜眼看着正施施然走進內間的白蘭玖。視線掃過她手中拿着的白瓷盒,想要說話,卻始終未曾開口。
一片沉寂在書房內蔓延開去,留下的只有漏過窗櫺縫隙透入的雨滴之聲。
滴答…滴答…
彷彿在數着時間的每一秒,又似在提醒着屋內正在僵持的兩人,那流逝的時間。
";夫君別生氣,白蘭只是關心夫君身子。若是夫君此刻不愛惜自己,那錦州深處水災中的數萬百姓,可又當如何?";
故意將聲線壓低,口中吐出那曉之以理的話已極盡委婉。然而,樑硯溫若墨玉的眸底卻是滑過一絲莫名,脣畔蜿蜒出笑,卻是讓人看不出半點溫度。
彷彿未察覺到此刻空氣中有些異樣的氣氛,白蘭玖狀似無意地將手中白瓷盒至於桌上。視線不意看到桌旁那捲二十釐米厚的白布,白色之上漏出幾點黑色痕跡,雖看不太清內容,她卻知道其上大約寫了些字。
故意斂去拿停留在白布上的目光,白蘭玖側過身迎上樑硯清涼的視線,停在他習慣性的微笑上,接着方纔的話,續道:
";所以白蘭爲夫君準備些安神補氣的法子,希望能讓夫君好好休息一番。";
輕鬆靈動的意味由話中流露而出,與樑硯此刻慎重認真的神色形成對比。而未待他回答,白蘭玖便徑自將白瓷盒置於桌上,打開蓋子,盒內露出的是鮮紅的硃砂。
清朗的眉心皺成一處,視線在硃砂上停留片刻後,樑硯未曾開口,便又被白蘭玖搶白道:
";白蘭早聽聞夫君一手楷書聞名陽都,書法上的技藝便是我師傅也得稱讚。不知,若是將用着硃砂爲墨,書寫出一封請願書,陛下看了,是否會對錦州情況更加動容些?!";
";朱墨請願書?!";
從樑硯脣間脫口而出的話,帶着濃濃的驚歎。視線移到案几那捲白布之上,除了奏摺,樑硯讓錦州官員收集萬民書,而白布上一道道黑色的墨跡,是錦州百姓親自書寫的名字,目的便是請求皇帝能夠再多加些糧草。
而爲了能讓皇帝動容,除去那捲萬民書外,他確然打算再寫一封請願書,陳述錦州百姓困苦之狀,以此與奏摺和萬民書相互襯托,達到他預期的效果。
他所驚訝,不是白蘭玖能夠想到請願書這個主意,而是她竟考慮到用鮮紅硃砂書寫。這點,樑硯真的從未想過。因爲,硃砂素來是皇帝批閱奏章專用。一般臣子遞上的奏摺,向來禁止用紅筆書寫。
可是…
樑硯又實在明白白蘭玖的用心,他所寫的請願書,即便再如何文采飛揚,但若無法再皇帝眼中區別開來,便只會如同以往那些被皇帝皺眉看完的奏摺一般,丟到一邊。但是,紅筆醒目而吸引人目光,只一眼,便能夠抓住皇帝那一刻因奏摺而倦怠的神經。
想及此處,樑硯脣角笑容越發深邃,竟是結果硃砂倒入端硯中,正欲徑自磨墨,便被那雙白淨的玉手搶去。
";夫君只需考慮陳辭便可,磨墨之事,交給白蘭便可。不過,若是請願書寫完,那夫君可願意先就寢,將這些傳遞出去的任務,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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