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綠綺(7)

趙夢覺緊緊地抱着高小琴,語聲溫潤而輕柔,“小琴,你要明白,秦芳箬越是不想讓我們過的幸福,我們越要加倍幸福纔是,這纔是對她的漂亮反擊。她殺了秦宇澤,可秦宇澤即使死前的最後一刻,也從未提到過她。秦宇澤在乎的一直都是你以後會不會幸福。

難道你想讓秦芳箬的奸計得逞嗎?那咱們怎麼對得起秦宇澤的一番苦心和成全。就算是爲了他,我們也要永遠幸福下去。倘若你傷心難過,我的心就會跟着悲痛不已,難道你忍心看着他的心受折磨?小琴,你看這是什麼?”

高小琴努力地將眼淚咽回去,睫毛上仍舊掛着淚珠。她低頭看他的手心,卻是兩枚樸素的對戒,她的腦子轟然一聲,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不可置信地哽咽着道:“這是,這是我和宇澤的對戒,怎麼會在你這裡?!你,你,你當時跟着我去d市了?對不對?你沒有開店,並不是因爲在家陪父母,因爲你也在d市,你一直都在我身邊。”說着說着,眼淚又落了下來。

趙夢覺在她脣上輕輕一吻,笑着說道:“是啊,一直在你身邊,我怎麼忍心看你一個人待着。我知道那時候你的心很亂,我也知道你爲什麼去d市,因爲我的心臟是秦宇澤的啊。你痛苦的時候,只要一個眼神,我就會知道,你在想什麼。我跟着你去了d市,早在你去教堂之時,我就已經在裡面了。我看到了你留下來的戒指,並將它帶回來了。秦宇澤臨死之前,曾把他手上的戒指交給我了,他說那是他對你的承諾,讓我務必代替他好好愛你,繼續愛你。你看多有緣啊,三年了,兜兜轉轉,我們終究在一起了,這對戒指就是最好的見證。”

說到此處,趙夢覺單膝跪地,眼神溫柔繾綣,定定看她,“小琴,你願意嫁給我嗎?”

高小琴的眼睛被淚水糊住,再也控制不住,恍惚以爲回到了三年前,同樣是這一天,在教堂裡,那人也是單膝跪地,說了同樣一段話。她擡頭想要把眼淚咽回去,卻又忍不住點頭,嗚咽着回道:“我願意。”

化妝室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高小琴才恍然回過神來,這還沒到結婚典禮呢,怎麼就把流程提前走完了?她又哭又笑,心裡止不住地泛起甜蜜的泡泡。

趙夢覺抱起她,就往外面的禮堂衝,依稀可以聽到她的聲音,“我的妝還沒補呢,真是醜死了,你快放我下來。”

他低頭在她脣上輕輕一吻,“不,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是最美的。吉時已到,來不及補妝了。”

一場遲到了三年的婚禮,在祝福的掌聲,和纏綿悱惻的鳳囚凰古琴聲中結束了。

一天,高小琴洗完澡出來,看到客廳一片明亮,好似有綠光在閃爍。她心中驚奇,走到客廳一看,眼睛驀地睜大,原本漆黑一片的客廳,好似夜晚的田野,綠色光點宛若成千上萬只螢火蟲,飄動,飛舞,美輪美奐。光點圍着那張檀木架上放的綠綺琴,不過是眨眼之間,全部圍攏聚集,最後紛紛鑽入了綠綺琴中。

整個琴身一片翠綠,好似碧玉雕成的,透明,瑩潤,讓人只覺色授魂與。高小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小心翼翼地移動步伐,也沒有開燈,生怕驚擾了讓人心潮澎湃的一幕。

當她走到綠綺琴跟前時,綠色的瑩潤的光仍舊在亮着,她顫抖着伸出手,指尖輕輕撥動。那一瞬間,她的靈魂好似被掛在了琴絃上,緊跟着上下顫動。她的眼淚順着眼角落下,嘴脣抖得厲害,“綠綺琴的琴魂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高小琴又哭又笑,竟不知該如何表達她的激動之情,她指尖輕撥琴絃,喃喃自語,“若是夢覺在家裡就好了,他肯定比我還要激動。”話音剛落,綠綺琴瞬間綻放出更亮的綠光,好似極光一般,灑滿屋子。

她踉蹌着跑回臥室,拿起手機就撥了出去,可惜整整一分鐘,也沒人接聽,她有些失落的掛掉電話。又轉身走回客廳,一個人傻傻地看着,像個童心未泯的少女,嘴裡一直重複着,“綠綺琴的琴魂回來了,我以後又可以帶着它去參加比賽了。”

盛景持續了兩分鐘,客廳又恢復了漆黑一片,好似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場夢而已。就在客廳刷地變黑之後,她的手機響了起來。高小琴轉身回房,拿起電話,激動地語無倫次,“夢覺,夢覺,綠綺琴的琴魂回來了,就在剛剛,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你知道嗎?我的綠綺琴的琴魂回來了,真的回來了。”說到後面,已經激動地哭了出來。

趙夢覺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只是比平時的音調稍稍低了些,“小琴,乖,我就說,你那麼善良,綠綺琴的琴魂怎麼捨得離開你呢。他終究會回來的,恭喜你,我的小琴。”

高小琴終於注意到了他的聲音,關心地問道:“出差很累嗎?是不是每一個木材廠家都要走一遍?是不是很累?要好好休息,按時吃飯,知道嗎?每天不要去太多,千萬不要累到了,我會心疼的。”說到後面,聲音小了些,有些害羞。

趙夢覺輕聲一笑,即使隔着電話,仍能感受到那笑聲的溫暖,“嗯,還可以,不是太累,你不要擔心我。倒是你,有沒有按時吃飯?不會因爲練琴忘記吃飯吧?若是我回來,發現你瘦了一點點,都不行喲。對了,明天不就是古琴大賽的決賽了嗎?如今綠綺琴的琴魂回來了,你肯定沒問題的。人琴合一,我會守着電視機看的。只是心裡還是有些難受,不能到現場去給你加油。”

高小琴噗嗤一笑,躺在牀上翻了個身,“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如何照顧自己,安啦安啦。而且我經常參加各種比賽,或是當評委,若是每一個你都來現場,那你豈不是要累死了。再說了,你不是還要忙琴行的事,你這樣兩頭跑,我會心疼的。”

趙夢覺在電話那頭,輕笑出聲,溫柔說道:“明天還要比賽,今天早點休息吧,精神飽滿地再出戰,加油,寶貝,你是最棒的。”

高小琴臉一紅,伸手捂着臉,輕聲說道:“你也是,聽你聲音好虛弱,趕緊早點睡吧,好好休息。”說到最後,對着手機吧唧一聲,晚安吻成功發送了過去。

電話掛斷之後,她笑着趴在牀上,滾了兩圈之後,才慢慢睡去。

毫無疑問的,因爲綠綺琴琴魂已歸,曾經的天才琴師再一次大殺四方,輕鬆摘得桂冠。

但綠綺琴的琴魂並不是很穩定,有時候會在,有時候不在,高小琴從來不是貪婪的人,於她而言,琴魂歸來,就好像許久不見的親人回家了一樣,只要知道他還在,就足夠了。她從未想過要靠他來贏得所有的比賽,心裡自然也就不會患得患失。

有時候她還會拿着趙夢覺送的那張綠綺琴參加演出,如今這兩張琴已經成了她的親密夥伴,缺一不可。趙夢覺送的那張綠綺琴雖然沒有琴魂,但卻凝結了他對她的愛,對她來說,同樣意義非凡。

兩人結婚後,趙夢覺仍然需要按期去醫院檢查,也會定時吃藥,畢竟即使心臟配型成功,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適應的。趙夢覺忙的時候,高小琴就會替他去醫院拿藥,醫院裡的醫生早就對這兩個名人很是熟悉了。

有一天,高小琴又去醫院替趙夢覺拿藥,這次演出排練結束的早了一些,她比預定時間早了半小時到醫院。走到主治醫生門口的時候,正打算敲門,忽而聽到裡面的人提到了趙夢覺。她腳步一頓,想要敲門的手停在了半空。隔着門板,可以清晰地聽到裡面兩人的談話聲。

“對了,一會兒趙夢覺的愛人是不是要來給他拿藥?不是已經約好了嗎?我剛剛聽說,就跑來你這裡了。我孫女啊,是他愛人,就是高小琴的粉絲,聽說她經常來咱們醫院後,就天天纏着我要簽名。我不管,咱們那麼些年的老朋友了,這點面子你總是要給我的吧?她是趙夢覺的愛人,你是趙夢覺的主治醫生,要個簽名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確實約好了,還有差不多半小時吧,應該就到了。簽名應該沒什麼問題,她和趙夢覺都挺好說話的。”

“對了,我一直好奇,趙夢覺不是手術成功了嗎?爲什麼還要經常吃藥啊?”

“哎,這事說來話長啊,其實手術哪有那麼簡單,畢竟是心臟移植,又不是什麼小病,總歸要注意點,才能保證萬無一失。你不知道,當初給趙夢覺做手術的時候,我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可以說是我從醫那麼些年,遇到的最棘手的手術。

記得做手術的時候,我們已經把他的心臟成功摘除,也把配型成功的心臟移植進去了。可移植進去之後,一直沒有呼吸和心跳,趙夢覺躺在那裡,就跟死了一樣。當時參與手術的人都嚇得臉色慘白,本以爲手術失敗了,所有人都是一身冷汗啊。

可就在那時,病房門口剛好傳來一聲巨響,砰的一聲,我們都跟着顫抖了一下。可就是那一聲巨響之後,移植的心臟突然就跳動了起來,趙夢覺又恢復了心跳。看着突然叮叮作響的心電監護器,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那簡直就是醫學上的奇蹟啊。

明明他已經停止心跳幾十秒了,居然因爲一聲巨響,再次恢復了跳動,我們激動地滴差點哭出來。那真是我從醫幾十年來,經歷過的最驚心動魄的一場手術,至今記憶猶新,想忘也忘不了。有時候午夜夢迴,還偶爾會夢到那一天發生的事。

那個手術只能用奇蹟來形容,當然這種事情肯定不能跟病人家屬說,人家還以爲我們在編故事呢。只要結局是好的就行了,只能說趙夢覺命不該絕啊,老天在眷顧着他呢。也正是因爲發生了那樣的事,我一直都很小心,主張他經常來做檢查,平時吃點鞏固的藥,生怕再出現什麼意外。”

“天哪,聽起來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別說是他的家人,就連我這個老醫生聽了,都覺得不可信,幸好你們沒對他的家人提起過。不過,若果真如此,還真是個奇蹟啊,聽起來就像是突然被什麼附體了一樣。

有些書裡不是會寫嗎?人在將死之時,會有什麼靈魂附體,然後得以重生。你說,趙夢覺當時是不是被什麼靈魂附體了?十有八九真是有什麼魂魄鑽進去了,也說不定啊。”

“哎,老趙啊,你都這把年紀了,還是個醫生,居然相信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咱們可是接受過科學教育的人。以後可千萬不要把這些話說出去,萬一傳到病人或是病人家屬的耳朵裡,到時候就真的說不清了。”

“你就是太一板一眼了,真是個老古董,雖說咱們學的是科學,但話也不能說太死。我有時候回老家,經常會聽說各種靈異的事,根本不是用醫學能解釋的。科學啊,並不能解釋所有,咱們還是應該開放點,兼容幷包,不能完全否定嘛。”

“好了,說不過你,什麼都是你有理。但是一定不要在病人家屬跟前提這事,知道嗎?”

“放心吧,這點數我還是有的。這不是跟你聊天嘛,怎麼可能出去亂說,放心,放心。”

……

兩人之後聊了什麼,高小琴已經聽不清了,因爲她的大腦早已空白一片。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剛剛走到走廊盡頭,就拐進了一側的樓梯道里。她扶着樓梯扶手,仍在彎腰急急喘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剛剛兩人提到的心臟停止跳動,靈魂入體,砰的一聲巨響。串到一起的話,不就是……

想到此處,高小琴瘋狂地搖頭否認,“不會的,不會的,怎麼可能呢?”雖然嘴上說着不會的,其實心裡早就肯定了一百遍,其實就是那樣的!此時再想想以前趙夢覺說的話,他一直很肯定地說,琴魂會回來的?可他爲什麼那麼肯定呢?

而且此時想想,每次她帶着那張綠綺琴演出或是參加比賽,他通通不在現場!雖然他每次都有不同的理由,但她一直知道他定是有什麼緣由的。

原本她心裡一直猜測,會不會是因爲每次看到她彈綠綺琴,都會讓他想起秦宇澤死時出車禍的場景。畢竟心臟是秦宇澤的,而秦宇澤死的時候,她正用那張琴參加比賽。或許趙夢覺早就已經坦然了,但是心臟仍然記得啊,肯定會受不了的。那樣想的話,還是很有可能的。

可如今無意中聽到兩個醫生的談話,再把前後聯繫起來,趙夢覺和琴魂爲何不能同時出現?結果不是很明顯了嗎?還有琴魂第一次出現的時候,他不也在外地出差嗎?給他打電話也沒人接!而且當時他的聲音好虛弱!

高小琴越是這樣想,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測,原來一切竟是如此。她雙手緊緊地抓着樓梯扶手,此時得知真相後,竟不知該放聲大笑,還是放聲大哭。若不是親身經歷,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可就像醫生說的,不管過程怎樣,結果是好的就足夠了。

是啊,不管他是誰,不管他如何變換,他的初衷都不變,他一直都是爲了愛她而活。他的真心也不變,他寧願犧牲一切,也要陪在她身邊。那麼她還有什麼好求的呢,只要他一直留在她身邊就好了。

高小琴想到此處,嘴角不覺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她收拾一下表情,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走出了樓梯口。她再次走到醫生辦公室門前,輕釦門扉,“醫生,您在嗎?我來給夢覺拿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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