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蚩尤部衆打着要後卿交出俘虜的旗號,強勢攻打浮空島。青鶴、鳴淵主動迎戰,最終寡不敵衆,倉惶退回護島大陣。
衆神伐陣,法寶盡出,一時之間,浮空島珍奇花木均被波及。
魔星後卿大怒,駕鳴淵身化的黑蛟悍然出擊,所過之處諸神隕落。後卿得勢不饒人,尚未來得及出逃的元魂紛紛被他絞殺當場!
蚩尤部衆被殺得膽寒,不敢掠其鋒芒,復結陣敗退東夷重新尋找對策。
後卿一反常態,並未乘勢追擊。待到戰爭停歇,后土皇才得知消息,他連忙率人趕到浮空島。
此時的浮空島已經不復舊貌。島上到處都是戰火留下的坑坑窪窪,花殘木斷,四處一片狼藉,唯有洞府和門前的靈樹凌瑤仍然傲然挺立。
后土沒心情呵斥青鶴居然連這般大事都敢瞞着他,急匆匆地就進了後卿的房裡。
見到慌慌張張的大哥,後卿竟還有心情調笑:“真是難得,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個小地方來了?”
見後卿面色蒼白還要打起精神說話的樣子,后土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就算你要救嬴勾,也不必將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啊,難道黃帝的人都死絕了?非要你一人前往?!”
后土越想越氣,他好好的弟弟交到黃帝手中,那該死的傢伙居然給後卿下套子,“咱以後不去了,太欺負人了!黃帝那混蛋要是再沒臉沒皮地來糾纏,大哥一定要跟他好好理論理論!”
後卿笑,就后土那溫溫吞吞的性格,哪辯得過別人?他代表的是炎帝一方出戰,就算黃帝此次是陰了他們一把,但是隻要炎帝沒有發話,后土想要他退出戰爭也是無能爲力的。
後卿當然可以肆意妄爲,可是這樣一來,后土需要承受的壓力就更大了。
大哥的這番心意,他領情,但他卻不能真的這麼做。
“我這不是贏了嘛,有點信心好不好,想要打敗我,就憑那幫人還差了點分量,”後卿輕巧地將話題轉到一邊:“你要是真的內疚的話,就讓人多送點好東西過來,我的浮空島都成這鬼樣子了,要重建還需要花費不少的靈花異草。”
后土其實也知道他爲什麼避而不談,他心裡憋屈得慌,斂裾坐到榻邊,聲音都低了幾度:“你放心,稍後我就命人準備好交給青鶴。你要是還差什麼,儘管開口,只要我有的,隨便挑。”
他拉起弟弟的手,就想探入神力查探他體內的傷勢,沒想到後卿突然拂開他的手:“我沒事,你看完就回去吧,省得讓我見到你哭哭啼啼的樣子。”
后土哭笑不得,他什麼時候哭哭啼啼了?!上一次哭,那還不是一千多年前因爲後卿惹了禍,差點被炎帝打廢!
他只以爲後卿脾氣又上來了,本着當大哥的得讓着弟弟的心情,好聲好氣地道:“聽話,就查一下,你真要是沒事,我也放心些。”
後卿淡淡地瞥他一眼:“你再這麼不着調,小心我揍你。”
后土淚奔。他這個弟弟怎麼就這麼不省心吶!揍大哥這事,這貨還真的幹得出來……
后土委委屈屈地磨蹭到門口,忽然一頓:“我怎麼沒有聞到衾葙膏的味道?”
後卿無語:“你屬狗的啊,這都聞得出來?我沒事用什麼衾葙膏。”
“……哦,那就好。”后土想想也是,不用衾葙膏,那不就說明弟弟的傷勢真的不算重嘛。他走出門外,還是不放心,探頭回來又囑咐了一遍,“那東西雖然珍貴,但是該用的時候還是得用,別省着。”
後卿無奈,只得點頭。
這下,后土是真的走了,房裡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後卿這時才嘆了口氣。
若是有衾葙膏,他就不會在大軍壓陣前派青鶴和鳴淵出戰,也不會強撐着出征,更不可能在佔了上風之後,還任由蚩尤的人從容退去。
若是有衾葙膏,他的傷,不會拖這麼久。這一次,後卿不止是沒有精力養傷,反而因爲強行提升神力遭到了反噬。
爲了一個小石妖,落到這步田地,值得嗎?
後卿不想細究。他指尖輕擡,憑空畫了個圓弧,波光粼粼的圈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女子的身影。
黑髮如雲,目似點漆,霓裳羽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身側。她束髮的那串寶石花晶瑩璀璨,襯着脣間清清淺淺的笑容,猶如清靈透徹的冰雪。
她坐在巨龜的背上,一邊說着什麼,一邊隨意地搖晃着白嫩赤‘裸的雙足,足上鏤空的五彩玉石鈴鐺清清悠悠地輕響着,鈴聲沁人心脾。
後卿的目光停留在她腕間的金鐲上,手擡起,良久,輕輕地又放了下來。
再等等……
再等什麼?後卿心裡也有些迷茫……
那邊的溫如是還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落入了後卿的眼裡。能跟龜仙人一起順利逃出浮空島,她總算不用隨時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龜仙人雖然不靠譜,但也總算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三的朋友。
另一個當然是鳴淵啦,想起鳴淵,溫如是也有幾分傷感。不知道她瞞着他逃跑,鳴淵會不會生氣呢。
還有一個,就是到現在都沒有音訊的梅麗爾。如今的賽程又有八個人被淘汰了,不過,既然系統沒有提到梅麗爾的名字,那她應該還在某個地方進行着任務吧?
溫如是摸了摸懷裡的青玉瓶。除了她和龜仙人用了的,瓶裡還剩十滴磬鱒液。要是哪天能遇到梅麗爾,她又還沒有化形成功的話,這幾滴或許能夠助她一臂之力。
溫如是正盤算着,身下的龜仙人在空中劃拉着劃拉着,忽然開口了:“咱們隨便找個地方歇一歇吧,這樣趕路真的很累呢。”
她纔剛換了它沒多久,這貨又開始偷懶了——溫如是斜睨它:“你現在會騰雲術,飛了一小會兒就說累,就算是懶,也不能懶得這麼無恥吧?”
“你看,這天上不接地氣啊,四隻腳空落落地懸在半空中,咱這心裡沒底呀,要配合着動吧,也很彆扭,”龜仙人腆着臉笑,“要不,你來?”
溫如是怒:“你這麼大一個,要讓我帶,也得變成人吧?!難道要讓我把你頂在腦袋上?”
龜仙人委屈:“人類真的好醜……”
溫如是一腳踢向它的硬殼,足尖白光一閃,纖纖玉足一瞬堅硬如鑽,痛得龜仙人打了個哆嗦:“少臭美!明明就是學不會走路,別拿人類醜當藉口!”
她真是恨鐵不成鋼吶,“都跟你說了幾百遍了,剛化形的妖怪最好一直保持人形,對你的修行大大的有好處,你就是不聽!”
“我聽着呢,”龜仙人連忙大喊,“這不是不習慣嘛。”
兩妖怪吵吵鬧鬧地降到一片樹林裡,龜仙人如今打不過溫如是,不敢再拖拉,他扭扭捏捏地變出了人形——其實龜仙人的人形一點都不醜,青衣黑髮,眉清目秀,一看上去就是個老實人。
可惜,他一化出人身就癱倒在地。那狼狽的樣子一出來,什麼形象都給毀了。
溫如是又好氣又好笑,俯身伸手去拉他:“快起來,讓其他妖怪看到,會笑死的。”
龜仙人勉強翻了個身,淚汪汪地趴在地上擡頭望她:“爪子不聽使喚。”
“什麼爪子!跟你說了,以後得叫那個手和腳,”溫如是聽得胃痛,死命托起他的上半身背到背上,耐着性子再一次教他,“用你的兩條腿撐着地,腳掌貼地,別亂扒拉。”
龜仙人:“啊?”
溫如是嘆氣,換了個方式:“爪子貼地,站穩。”
龜仙人這下聽懂了,新的問題又來了:“前爪,還是後爪?”
溫如是咬牙,忍得難受。她真擔心自己一個衝動,便將那活了兩千年的傻瓜扔到地上一陣暴打。
等到龜仙人終於學會獨自一人站穩的時候,已是傍晚。
溫如是扣住他的腰,捏訣踏空向着浮空島的反方向疾馳。龜仙人大喇喇地靠在她身上,左望右望,“那後卿好歹也是上古大神,看不上咱們這些小小妖怪的,不用這麼緊張連夜趕路,他沒那個閒心追我們。”
“哦,”溫如是淡淡道,“忘了告訴你,我搶了他貼身的乾坤袋。”
龜仙人眼睛一亮,耳朵裡只聽進去“乾坤袋”,完全就無視了那個“搶”字:“大神的乾坤袋啊,裡面肯定有很多好東西!”
“應該吧,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看,”溫如是側臉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又補了句,“不止是乾坤袋,我還取了他三滴心頭血。”
龜仙人一震,細細小小的眼睛瞪得差點奪眶而出:“你瘋了!心頭血……後卿不是凡神,你知道他的心頭血意味着什麼嗎?!”
溫如是收回視線,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也許是想要刻意迴避這個答案,她當初根本就沒有打算多問鳴淵一句。因爲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的話,溫如是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還能夠下得了手。
如今看來,龜仙人也知道那個後果,可是,溫如是不想聽。
那三滴心頭血用了一滴,乾坤袋的主人已更改,剩下的兩滴還在玉瓶中備用。溫如是其實清楚,她趁虛而入所造成的後果,可能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但是,這事既然已經做了,就沒有回頭的餘地。
溫如是目不斜視,向着北方一路飛去。
只是三滴,三滴應該傷不了他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