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蒼白的少女努力地忍着眼淚。
容譽突然無言以對。
他的要求,她都做到了。
叫她放過白婉兒,她也的確放過了她。
可是他卻在氣勢洶洶地指責她。
哪怕心中愛慕白婉兒,只將白曦當成身邊一個令人心悶的麻煩,可是容譽在見到小小的少女轉身就滾回了被子裡,無聲地聳動單薄的肩膀,又只能張了張嘴。
他的目光溫和了幾分,顯然是被白曦打動了。
“阿曦,我只是關心則亂。”英俊的青年微微一頓,不知怎麼,就想到這些年來,白曦追着自己跑,這在旁人面前驕傲得無以復加,甚至連後宮嬪妃都敢冒犯的女孩子對自己的一往情深。
他不喜歡驕橫任性的白曦,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白曦的確沒有做過會傷害自己的事情。他又想到皇帝對白曦的寵愛,就努力轉圜和聲說道,“婉兒可憐。她生而失去父母,一個人在承恩公府中孤零零無助地長大。阿曦,她是你的姐妹……”
“皇兄把我當成兄弟了麼?”容伶安靜地坐在白曦的牀邊,突然開口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皇家哪裡會有親兄弟,容譽也一向都不喜歡陰沉沉,總是用一種孤傲卻暗藏鋒芒眼神看着自己的容伶。
面對這少年的時候,他彷彿覺得自己在容伶的面前,不值得一提。
可是明明他纔是皇帝最喜歡的皇子。
“皇兄不曾將異母弟當做自己的兄弟,有什麼臉來要求,要求……”
“曦兒。”白曦小小聲,抖着肩膀輕輕地說道。
系統:“你不要再笑!”
在大家都以爲她哭了的時候,這狸貓笑了。
真是細思恐極。
咬着被角爲自己的演技折服,偷聽着牀邊的對話的白曦飛快地拉黑了跟自己不是一條心的系統。
系統:“……沒有想到本系統也有被拉黑的這一天。”
“要求曦兒。”容伶一雙狹長的眼微微挑起,不知怎麼心中就愉悅起來,他本不是一個喜歡開口的性子,卻在此刻看着臉色微變的容譽冷冷地說道,“將一個外室女當做自己的姐妹。外室女,何等低賤。曦兒是長公主嫡女,一個外室女竟敢與長公主之女互稱姐妹,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他冷哼了一聲,聲音冷漠漠然,一雙微沉的漆黑的眼睛看向一旁的角落,微微勾起一個譏諷的弧度。
“那外室女一邊哭,一邊又偷偷地笑。皇兄,你也只配與這樣的女人在一塊。”
“你!”容伶一向不喜言辭,可是這幾句話,卻令容譽有些惱火。
“你怎麼可以這樣刻薄一個無辜的女子?”
“推落旁人落水,真是個無辜的女人。”容伶漠然地說道。
他頓了頓,就看着容譽,心中生出萬分的不悅。
白曦在宮中那樣驕傲,卻因容譽這樣難過。
“算了。”白曦很心虛的,她方纔也笑了,不過她覺得自己纔不是白蓮花,乃是真心純白如雪的美好的姑娘,急忙轉身壓住了容伶,垂頭輕聲說道,“表哥,我想休息了。”再看見容譽這張臉,就不要怪她要崩人設打他了!
她嬌軟地伏在容伶的手臂上,雙眼裡還帶着晶瑩的水光,容譽本在心生惱怒,卻在見到容伶垂頭摸了摸白曦的發頂,莫名地生出幾分不悅來。
他看見白曦仰頭,對容伶露出了一個真切的笑容。
那雙眼睛彷彿在發光。
他突然覺得心口憋悶得厲害。
彷彿什麼在失去了,被人奪走了。
“皇兄,與其在這裡計較,不如去看你的外室女。她被父皇拖了出去,你大概是忘了她。”
容伶護住白曦,見她小小的,軟軟的,因落水之後病弱,此刻少了素日裡的一貫的傲慢,多了幾分不安與依賴。這是第一個會用這樣依賴的樣子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她還會關心自己穿了滴水的衣裳,會給自己遞來薑湯,會餵給自己蜜餞。他的心裡覺得滿滿的,遲疑地伸手,輕輕地捏住了白曦柔軟的指尖兒。
白曦:“十皇子殿下曾經過的是什麼苦逼的日子?”
系統:“……”
白曦:“說話!”
系統:“系統不在服務區!”
被拉黑了的系統也是有統格,決不能招之則來揮之即去!
白曦覺得這屆的系統不行。
被拉黑一次玻璃心就碎了。
她本就是個敏感的人,感到容伶對自己的另眼相看,就覺得這位十皇子的確是個好人。毫不羞愧地給容伶發了一張好人卡,白曦哪裡還有時間理會曾經把自己千刀萬剮的容譽,只竟頭埋進了容伶的手臂後。
見她傷心,容譽心中微動,之後卻猛然想到了正不知在何處被傷害的白婉兒,就顧不得白曦,匆匆地放下了一句道,“阿曦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走得飛快,白曦擡頭,咬着脣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還苦。”容伶突然說道。
白曦茫然擡頭,之後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把一旁的蜜餞盤子都推給他。
“吃,可勁兒吃。”
英俊消瘦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捧着蜜餞盤子。
系統:“我就知道這狸貓得壞事兒!”
白曦迎着容伶那沉沉的壓抑的表情,突然莞爾一笑,明明是蒼白的臉,卻莫名生出幾分嬌豔。
她在眼前的盤子裡挑了一枚紅色的蜜餞,遞到少年的面前,一笑若花開。
容伶沉默地垂頭,叼走了這蜜餞。
“其實,是我對不起十表哥。”白曦靠在牀頭上,看着自己面前穿得花團錦簇,露出修長的頸子,臉色冷淡的少年輕聲說道,“以德報怨,說的就是十表哥。從前我做錯了事,總是對錶哥出言不遜,還大大地傷了你。”白曦有一條最喜歡的火紅的長鞭,抽遍了宮中,無人敢冒犯她。她曾經給過容伶兩鞭子,都是因容伶對容譽不敬。
見這少年滿不在意地繼續咬着蜜餞,白曦的眼眶笑着笑着就紅了。
“我本以爲,對你這樣壞,就能討阿譽表哥的喜歡的。”她飛快地把黑鍋扣在了容譽的頭上,洗白了自己。
都是容譽的錯。
她跟十皇子殿下沒仇,所有的壞事兒,都是爲了容譽做的。
“所以說你蠢。”容伶的目光又落在了盤子裡一枚精緻的海棠果蜜餞上,擡眼,目視白曦。
白曦:“我能打他麼?”
系統想了想,覺得毆打容伶這人設沒崩,頓時躍躍欲試:“這個可以有。”
白曦伸手。
將那海棠果蜜餞撿出來,心裡詛咒一萬遍,將蜜餞塞進容伶的狗嘴裡。
這是她日後要抱的金大腿。
她也打不過他。
“他不喜歡你,你喜歡他只會傷心傷身。就比如今日你落入水中,他並未先救你,而是去安慰那個外室女。”
容伶什麼都看得分明,他跳入水中把白曦給撈出來,不過是知道,自己那時在場,若白曦在水裡有個三長兩短,他那個愛女如命的姑母一定不會饒了在場的所有人。或許對容譽尚且有幾分顧忌,可是面對自己這樣一個不得寵的皇子,元和長公主弄死他就跟玩兒一樣。
無奈救的人。
可是看着白曦氣鼓鼓恢復了幾分生機鮮活地給自己挑着蜜餞的樣子,容伶又垂了垂眼睛。
他又覺得,救了她,真的太好了。
“我知道,可是爲什麼呢?”白曦就輕聲問道,“我比她高貴,比她好看,比她更喜歡他。可是爲什麼表哥只喜歡她呢?”
“因爲你太好。”容伶下意識地說道,之後皺眉抿了抿嘴角。
他眼前一雙眼睛清澄如同天空一般的女孩子歪了歪頭,看着他。
“我太好了?”
“你太優秀,什麼都高貴,身份榮寵簡在帝心不讓皇子。父皇又寵愛你,在你的身上,他只能感受到挫敗。可是那個外室女卻只能依附他,時時都在期盼他的眷顧。你沒有了他,依舊精彩。可是若那外室女沒有了他,卻彷彿會沒了命。你怎麼和這樣的女子爭?”
見白曦的眼睛裡露出幾分黯然,可憐又努力倔強地紅着眼眶不肯掉眼淚,容伶又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傷害了她。
“你爭不過她。可是你比她更可愛。”他乾巴巴地說道。
白曦霍然擡頭,彷彿他的這一句話,就叫她的人都神氣起來。
“我也這樣覺得。”
“所以。”容伶看着眉眼都閃耀起來的少女,勾了勾嘴角。
他伸手,不知自己是在用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在說話。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感受到那細膩的溫暖,在她急忙去摸自己額頭的瞬間收回自己的手。
“世上好男人多得是。他眼那麼瞎,哪裡配得上你。你不要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