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露甚至都想不明白, 怎麼出去一趟, 白曦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之前的陰鬱壓抑,躲在陰影裡不敢露頭,彷彿從不存在。
白曦的眼睛裡的熠熠光彩, 刺痛了劉露的眼睛。
劉露覺得惱火極了,可是看着拉着夏寧手的白曦,卻又不敢在夏寧的面前對白曦做什麼。
她只能壓抑着心裡的怒火和厭惡, 擠出了一個笑容轉移話題,妄圖叫所有人的目光不要落在白曦的身上。
“小曦你過來看, ”她看起來,就似乎白曦的美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並不能引起大家的震動, 反而把身邊的夏雅推了出來, 帶着幾分得意與暗示地對白曦說道,“這些衣服都是你姐姐給你挑選出來穿的, 你看你姐姐多疼你。”
她的口風裡, 夏雅是多麼的善良,還會把自己的衣服讓給妹妹穿,她還回頭對夏雅感激地說道,“小雅,露姨謝謝你願意接納小曦, 對她這樣關心。”
夏雅紅了臉, 羞澀看着不吭聲的白曦小聲說道, “沒什麼的, 小曦喜歡,我就都送給小曦好了。”
盛家二少盛至突然覺得對夏雅有些刮目相看。
這樣有愛心,會善待拖油瓶的女孩子真的不多了。
他一開始對白曦的美麗有些驚豔。
可是現在,又覺得夏雅的純真美好的心靈才叫他刮目相看。
看見白曦不吭聲,對夏雅的善意無動於衷,盛至有些不快。
看起來拖油瓶都是一些不知感恩的,明明得到了關心,卻當做理所當然,甚至恐怕在心裡在記恨夏雅。
盛家三少面無表情地走進來,看了他二哥一眼,冷笑了一聲,擡手把手裡提着的幾十個袋子丟在劉露的面前。
“她不稀罕破爛兒,拿去丟掉。以後少拿這些別人穿過的東西來羞辱她。想要什麼,我都買給她。”
“以爲夏家有幾個錢,就可以欺負她?”他擡了擡下巴,冷冷地說道。
“三,三少……”精緻嶄新的袋子都落在劉露面前的地上,她幾乎手足無措,想不明白爲什麼盛家三少突然對自己這樣冰冷地說話。
只是她看着那一件件並不便宜的衣服隱隱約約露出了邊角,又霍然看向白曦身上的新衣服,想了一會兒才賠笑對盛軒解釋說道,“不是我對小曦不好。而是三少知道,小曦從小過的是平民的生活。一下子有了錢,我擔心她會變壞的。”
“就像你一樣?”盛軒用一雙鄙夷的眼睛看着劉露。
劉露到底是個什麼出身,上流社會都知道。
可是就算是有人在背後嘲笑她,也不及眼前盛軒充滿了鄙視的一眼。
劉露覺得自己的臉都被扒下來踩在地上了。
她的臉漲得通紅,看着顯然看不起自己的盛軒。
“她和你可不一樣。”盛家三少還在冷酷地妄圖再扒下劉露的一張臉來。
白曦覺得他幹得好。
“我有新衣裳,舊的,衣櫃太小沒有地方放。”她回頭去看夏寧,就見夏寧的臉色很不好看。
他沒有想到妹妹夏雅會拿自己都不會再穿的舊衣服,用施恩的姿態拿給白曦,還想要白曦的一句道謝。
或許在夏雅的心裡,這並沒有什麼惡意,可是夏寧卻知道,這樣的舉動,其實會深深地傷害一個女孩子的自尊。白曦這樣的女孩子寧願不知好歹穿着自己曾經的舊校服,也絕對不會撿別人美麗好看的舊衣服穿。
他不知該在夏雅那雙漂亮的眼睛的注視之下怎麼說。
“這些衣服你還穿不穿?”他覺得劉露把夏雅似乎教壞了。
“不穿了。”夏雅搖頭說道。
“你都不穿的衣服,又怎麼能拿給小曦勉強叫她穿呢?”夏寧用溫和地聲音對夏雅說道,“就算是外面的普通家庭,也沒有妹妹撿姐姐舊衣服穿的道理。小雅,你要知道,小曦是妹妹,而不是……”
他想說不是夏雅心裡的那種什麼都要低她一頭的女傭或是乞討者,可是卻又不願意在白曦的面前說這樣令人難堪的話、他是一個溫柔的人,對夏雅溫柔地說道,“我記得之前給你買了很多新衣服,你還沒有來得及穿,去拿給小曦好不好?”
“可是露姨……”夏雅的臉微微地白了。
她能穿的新衣服,都已經開始打包準備逃走的時候也帶走了。
這樣不情願的樣子,夏寧的心裡已經有些怒火在燃燒。
他不在意自己的妹妹天真得幾乎不通人情世故。
因爲他這個哥哥可以保護她。
可是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變成一個自私的,又學着去羞辱別人的女孩子。
他的表情變得嚴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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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衣服,舊衣服舍得,新衣服就捨不得了?”
“小雅還小,夏寧,你怎麼對她這麼兇。是我叫小雅拿舊衣服的,小曦本來也是……也和夏家沒有關係,穿穿小雅的舊衣服怎麼了?她如果沒有進夏家的門,舊衣服也不是她能穿的起的。”
劉露急忙把嚇壞了的夏雅給攬在懷裡,彷彿親生母親一樣疼愛地拍着她稚嫩的脊背對夏寧振振有詞地說道,“她吃着夏家的用着夏家的,難道夏家還對不起她了?一個小孩子而已,有什麼非要穿新衣服的虛榮心?小雅舍不得新衣服,是因爲那些衣服是你給她買的。”
她眼眶一紅,差點兒掉下眼淚來。
盛至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覺得夏寧的確有些偏心外人。
夏雅那樣好心,爲什麼夏寧反倒要對夏雅那麼刻薄。
他不耐地掃過了白曦那張漂亮無比的臉孔,再看看她拉着夏寧的手,突然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
他心裡哼笑了一聲,看着白曦那張和劉露相似的臉。
怪不得……不愧是母女。
“你又在這裡頭參合什麼。”夏寧對一個漂亮美麗的女孩子好勝過自己的親妹妹,原因不外乎就是那麼回事兒,盛至覺得這個叫白曦的丫頭很有手腕兒,只不過是出了一趟門,竟然叫夏寧的態度大變,變得開始維護她,以後只怕是個不得了的丫頭。
只是他還是沒有明白弟弟在這裡頭上躥下跳是什麼意思,而且,盛軒什麼時候跟個跟班一樣任勞任怨給人提過東西,他皺眉說道,“這丫頭心機太深,以後你離她遠點。”
“二哥,你還有閒工夫擔心我?你眼睛這麼瞎,怪不得爸爸不讓你接手盛家關鍵的產業。”盛軒冷淡地說道。
“你怎麼說話呢!”盛至英俊的臉頓時漲紅了。
盛軒說中了他的心事。
盛家三子,大少盛桐已經開始以盛家的繼承人的姿態慢慢地接手盛家的大部分產業,並且成爲了盛家家主的左右手。
盛家三少雖然尚在讀書,可是卻一向目光敏銳,性情彪悍敢打敢拼,如今接手了盛家在金融與科技行業的幾家新公司,說是練手,可是不過是十八歲的少年,卻把手裡的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風生水起。
雖然盛家三少還沒有進入盛家總部的高層,可是現在盛家內部已經有人在私下裡傳言,盛家三少以後是要作爲盛桐的左右手,甚至說是兄弟兩個共同接手盛家所有的事業的。
在這光芒之下,盛家二少就平庸了很多。
他不及大哥能幹,也不及弟弟強勢又最得到父親的寵愛,到了現在,也只不過是勉強地在盛家集團裡混日子。
都叫一聲盛助理,可是他這個盛家董事長的董事長助理卻沒有什麼實權。
“爸爸把你帶在身邊,就是爲了好好教教你。可是你的眼睛還是這麼瞎。”盛軒嘖了一聲,見盛至敢怒不敢言,有些不悅地說道,“夏家這個丫頭看起來有鬼,擺着善良的樣子專門幹噁心事,別管是不是她有意的,這丫頭看着不行。”
他今天會跟二哥一起來相親,就是盛家夫人有些擔心盛至的眼光,叫他跟着來把把關。現在看起來,夏雅不大招人喜歡,至少,盛軒在不面對白曦的時候,精明又清醒。
他敏銳地不喜歡夏雅,也覺得她這份看起來的善良並不是真正的善良。
“她看起來私心很重,你小心別陰溝裡翻了船。”盛軒警告自己的哥哥。
盛至卻覺得弟弟也被白曦洗了腦。
從前弟弟可從來都沒有給別的女人買過衣服。
“先管好你自己吧!”他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父親總是罵他這樣不對那樣不好,現在弟弟也能教訓他了?
雖然他和盛軒兄弟之間感情不錯,可是也不願意聽弟弟對自己這樣唧唧歪歪的。
“隨你吧。”盛軒漫不經心地說道。
他看着白曦歪頭看過來,冷哼了一聲。
他記得白曦是劉露的親生女兒,可是方纔劉露的話裡哪裡有半點疼愛白曦的意思,甚至她看向白曦的目光充滿了厭惡。
那簡直不像是一個母親應該有的表情。一個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都這樣冷酷的女人,對別的女孩能有多少真心。他心裡嗤笑了一聲,捏了捏自己的拳頭走過去,俯身將地上給白曦買的衣服都撿起來提在手裡,對白曦板着臉說道,“帶我去你的房間。”
他懶得看夏家內部的家庭紛爭。
白曦覺得劉露的表情挺有意思的,可是聽見他的話,點了點頭,帶着他往樓上走。
夏寧欲言又止,還是沒有阻攔。
果然,看見白曦單調粗陋的房間,盛軒的臉都黑了。
“其實我覺得沒什麼。”白曦忙拉他進來,看他一副生氣的樣子,知道他是在爲自己生氣,忍不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她不知怎麼就握住了盛軒的拳頭,認真地看着他說道,“我也不想在夏家住很久。我很快就要十八歲了,以後我會考上一所好大學,以後再也不會回到夏家。這只不過是一個暫住的地方,所以我隨便住住就好了,如果很精緻很溫馨,我會捨不得這溫暖的房子。”
她只差幾個月就成年。
十八歲以後,她不再需要劉露的撫養。
她會很多的技能,養活自己綽綽有餘。
而且,夏寧已經給了她真正的溫暖。
除了這個哥哥,她並不在意任何人。
當然白曦並不會聖母地原諒夏雅和盛至對她做出的那一切。
既然這麼相愛,相愛到甚至不顧及已經結婚的事實,那這輩子也一定要相親相愛,百年好合啊。
白曦對盛至和夏雅做出了深深的祝福。
盛軒一雙漆黑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白曦。
他把衣服都放在地上,回頭用力地抹了一把臉,這才哼了一聲揉了揉白曦的頭髮說道,“是你說的,這只是你暫住的地方。你……”他看着面對親生母親的排斥而無動於衷的女孩子,試探地問道,“你要不要去見見我媽媽?”
白曦震驚臉:“見面第一天就見家長,這不好吧?”
系統:“說你願意啊親!”
白曦一向是個矜持的姑娘,咳了一聲含蓄地對盛軒說道,“是不是太快了?”
“我媽會喜歡你的。”
白曦:“我覺得拒絕他都是一種對他的傷害呢。”
這種沾沾自喜,叫系統感覺醉了。
方纔還一臉震驚的狸貓怕不是一隻假狸貓。
“那……”
“我媽只有我們三兄弟三個,一直說想要一個女兒。你挺可愛的,我媽會喜歡你的。”盛軒繼續說道。
白曦微笑的臉慢慢地龜裂了。
這是什麼意思?
系統好心地幫她搶答:“他把你當妹妹,你卻想上他?”
白曦沉默地開始醞釀自己的表揚信。
她抽搐的臉看起來可愛極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裡翻滾着的崩潰叫盛軒覺得有趣,他絕不承認自己的壞心眼,卻又忍不住按捺着當自己方纔脫口而出要帶白曦去見自己母親的時候的心裡的狂跳還有緊張。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在面對這個精緻漂亮的女孩子的時候,手心都在冒汗。他緊張極了,又要做出一副完全不在意很平常的樣子,看見白曦輕輕點頭,突然覺得自己可以重新呼吸。
“那等過幾天,我帶你去。”
“可是盛夫人也不認識我啊。”白曦糾結地說道。
“你認識我,我媽媽就一定很想認識你。”
“爲什麼。”
“你怎麼問題這麼多!”盛軒又瞪起了眼睛。他並沒有關上房門,聽見下面傳來了夏雅細微的哭聲,突然房間安靜了下來。
等過了一會兒,白曦看見夏寧一臉疲倦地走進來,叫跟着上來的工人來給白曦重新安裝房間裡的傢俱。他溫和的臉上充滿了倦怠,又有幾分黯然,白曦想到他對自己那樣好,哪怕會在別人的眼裡看起來她是在討好他,搶走他對夏雅的疼愛想要取而代之,還是從自己的桌子上拿起一袋方纔抱進來的果凍。
她拿起一個,遞給了夏寧。
“小曦也吃。”夏寧看着白曦擔憂的眼神,心裡柔軟了起來。
他……也是會累的。
照顧妹妹,守護妹妹,他從不會抱怨,也從未後悔。
可是他也想要得到被人的關心,而不僅僅是單方面付出的依靠。
他並未埋怨夏雅,可是卻難免對懂事的白曦更多幾分喜歡。
“你先吃。”白曦看着夏寧說道。
夏寧笑了笑,啓開了手裡的果凍放在白曦的手心兒,自己拿了一個。
清甜冰涼的果凍落在夏寧的嘴裡,夏寧又覺得很有趣。
他不是一個小孩子,又不是女孩子,頭一次吃這樣軟軟的零食。
可是,感覺又不壞。
盛軒眯着眼睛把剩下的果凍都打開,一個一個地擺在瞠目結舌的白曦的面前。
“慢慢兒吃。”他挑眉說道。
白曦陷入了沉默。
她覺得自己今天的睡夢裡大概都會被果凍給淹沒。
“謝謝你。”今天晚上看起來不用吃飯了,白曦在盛軒充滿了威脅的目光裡慢吞吞地開始吃果凍。
細細滑滑,顫巍巍的透明的果凍慢慢落入她櫻紅水潤的脣瓣間,盛軒突然覺得自己口乾舌燥。他一聲不吭地垂頭,用瘋狂的速度開始搶着把果凍都往自己的嘴裡塞,只覺得帶着涼意的果凍落在自己的喉嚨裡,才叫他不至於乾渴得不行。這種拼命的樣子,叫白曦默默地抽了抽嘴角。
原來是自作多情。
盛家三少是給自己開的果凍。
她看着盛家三少轉眼間把自己的零食席捲一空。
似乎他總是在自己覺得認識他之後,又突然露出另外一個樣子。
初見時的傲氣,帶着幾分邪氣的危險,還有一點小霸道,一直到現在……
這是個果凍怪?
“我嘗一嘗而已。”盛軒擡頭,對白曦淡淡地說道。
“對了,銀耳羹呢?”他突然去問夏寧。
夏寧一愣,之後露出一點笑意。
他突然覺得盛軒的確並不是一個在外面傳言的霸道又猖狂的人。
“廚房一會兒會有人給小曦送來。”他看見白曦站在自己的身邊仰頭親暱地看着自己,想到了劉露對自己方纔的指責,說他把夏雅這個親妹妹撇在一旁卻更關心白曦這個跟自己無關的妹妹,見到夏雅的眼淚,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滋味。
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樣說自己心裡的感受。
他只不過是給予白曦一點的溫柔,可是她卻用自己的全心來回報自己,就像是這個時候,她眼睛裡滿滿的都是自己的影子。
她在關心他,而不僅僅只是想要討好他。
這樣簡單卻柔軟的溫暖,近在咫尺。他……想要。
也沒有辦法鬆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