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漢天下,他爲它付出太多,他,什麼外憂內患他解決了就是,他做了很多很多事。
推恩令;鹽鐵和鑄幣權收歸官府;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擊潰匈奴、東並朝鮮、南誅百越、西愈蔥嶺,征服大宛,首開絲綢之路;首創年號;興太學。
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偉事。
所以,他沒錯。
心底卻有微小的的聲音反駁着,可你沒了阿嬌姐姐啊,你沒了一心一意只對你好的人,你看看左右,可有一個是真心對你好的?哪個不是別有用心待在你身邊的。
真對你好的那個嬌縱女孩子,再也回不來了。
你找尋那麼多容貌豔麗脾性囂張的人有什麼用!她回不來了!永遠回不來了!
已經老去的帝王突然靠着廊柱不動,侍衛不敢上前,只好站在後面。
好半晌,帝王才離去,只是他待過的地方隱隱有水澤。
他啊,表面上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帝王,實際他不過是停留在過去再無法走出的懦弱孩子。
那夜過後,他已經下了決定,過幾年便退位,只要劉據不做出什麼錯事來。
而留在屋中的鬱婕見他走了之後,嘆了口氣,她知道,倘若劉徹真對陳阿嬌有些許好感,今晚心裡鐵定不好受。
她總覺得劉徹對陳阿嬌是有些在乎的,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贏了天下輸了她。
這句話形容劉徹再適合不過。
有人愛江山更愛美人,而有人贏了天下輸了她。
說到底不過是選擇不同罷了。
那麼,他呢?
不靠譜的鬱婕感懷別人的傷心事,順帶想起了自己的糟心事。
公孫當年是哪種呢?
她想起了從前的猜測。
他若曾是紂王,恐怕便是負盡天下不負她。
這麼一想,毫無節操的鬱婕略微歡喜,面臨快要到來的死結局,也沒有半點兒介懷。
別給她提什麼三觀節操啥的,這些她通通沒有。
她只相信,一個男人爲她做到這份上,她必須得動容啊。
她捧着花癡臉睡覺去了,也無暇傷感,更不介意公孫來了一趟就不見了的行事作風。
因爲,她被自己的腦補打敗,心情不錯。
人心情不錯總是會寬容一些的。
公元前91年。
命定的正結局終於到了,若是拋去一兒一女,鬱婕真恨不得大肆慶祝一番自己可以走了,可正因爲這一兒一女,一向豁達灑脫的她,明知道結局,卻還是憂傷起來。
公孫敬聲,丞相公孫賀的兒子,母親衛君孺是衛家大姐,他行事驕奢不守法紀,居九卿太僕之高位,擅用北軍軍餉一千九百萬錢。
事情敗露後被捕下獄。
這時,劉徹下詔欲抓捕的陽陵人朱安世卻遲遲未能歸案,公孫賀便請命此差以贖公孫敬聲的罪過。
劉徹答應此請求。
後來朱安世果然被捕成功,卻在獄中上書誣告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以及行巫蠱詛咒天子之事。
劉徹知曉之後大爲震怒,令有司深查公孫賀所犯罪過。
公元前91年春正月,抓捕丞相公孫賀,並冠以公孫賀興利弟子賓客不顧黎民死活等多條罪名,公孫賀父子死於獄中。
鬱婕知曉,這是劉徹動手的徵兆,距離衛家覆滅沒多少時間了。
劉據不敢向劉徹求情,更不敢問,生怕劉徹見他來氣,擼了他的太子之職。
當然,劉徹此時在甘泉行宮,劉據也見不到他面。
不得不說,他這太子當的實在是窩囊。
劉據便想找到她問上一問。
鬱婕閉門不出,心中嗤笑,少年,你還年輕呢,這只是個開頭。
果然,此事卻遠未結束。
同年閏四月,諸邑公主、陽石公主以巫蠱之罪處死,衛青之子衛伉及衛長公主之子曹宗亦在連坐之內。
這次,劉據連政事都不讓協同處理了,被軟禁在宮,只是不禁止他來看鬱婕。
而這此,鬱婕終於願意見他。
劉據也不多說,單刀直入:“娘,我這太子之位不保可是?一切都無迴旋餘地可是?父皇已經放棄了衛家可是?”
鬱婕不答。
劉據自顧自道:“不然他怎麼會連姐姐一塊兒殺了。”
鬱婕依舊不答。
劉據道:“快到我們了可是?”
鬱婕終於開口:“聽聞太子妃快生了,送走吧,送走或許還能留住一條命。”
劉據後退兩步,靠在門上,面色淒厲道:“我們是他孩子,難道,難道他老糊塗了不成。”
“說不準。”鬱婕一本正經道,“當年始皇帝統一後,也曾派人遠涉海外尋求仙丹。”
“不,不會的,這天下哪兒有父親會這樣做的。”
鬱婕默然不語,
“我們該怎麼辦。”劉據冷靜下來道。
“只望你還記得我的話。”
“什麼話。”
多年前的一句話,他怎麼還會記得。
鬱婕已經不說話,進宮殿了。
他不得不離去,離開路上,他終於想起來了那句話。
當年,他娘說:“倘若有一天,你覺得不得不用兵時,那便用吧。”
他握緊了手,那個時候娘就知道了麼,爲何不說出來,至少,至少不會那麼無助。
等他抹去因輪迴轉世覆的灰,成了恕己那刻,他就會明白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的,很多時候不得不袖手旁觀。
同年七月,在誣告不受寵的夫人後,寵臣江充終於將矛頭指向了與他有隙的太子劉據,在太子東宮挖出了桐木人偶。
這是最拙劣的手段,只要將人偶藏在袖子裡,到了地方,假意查找一番便裝作發現了的模樣,一個企用巫蠱的罪名就安上了。
若是那位願意放過,隨便抓個替死鬼替過去也就是了;若是不願意,可就好好的解了氣。
再說了,搜查的都是自己人,至於人偶什麼的好藏的很吶。
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手段。
劉據眼都氣紅了,他萬萬沒想到,他的父皇竟然真的狠的下心來,他,他明明是他曾經最寵愛的孩子,不是嗎?
他腦袋裡混亂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心裡又怨恨着劉徹,感覺所有事攪到一塊兒,讓他頭昏腦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