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車東西加上兩個大包裹,錢淺回村引起了圍觀,尤其是兩匹簇新的布。這年頭,布算是金貴物件,某些特殊情況下,能代替貨幣流通,有些時候可以直接用布換米糧的。
王夫人賞得兩匹布,一匹是普通的羅緞,另一匹是靛青色暗紋素錦。這兩匹料子在大戶人家真算不上是值錢物件,王夫人隨手拿來賞人而已,但在過年都穿不上平紋細布的武家坡村民眼裡,錦緞簡直是萬年難得一見的奢侈品。
一羣村民看到牛車上的羅緞和素錦眼睛都要直了,連平時自詡讀書人夫人,十分清高的村長小兒媳都緊緊盯着那兩匹布移不開眼。牛車咕嚕咕嚕往前走,錢淺抱着包裹坐在牛車上眼皮都不擡,認認真真算着今天的營收和花費,根本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圍着牛車轉,反正這兩大包裹的物件和這兩匹布根本遮掩不住,無論怎樣都得被人看見,她乾脆放棄掙扎。
“姚娘子,”旁邊一個圍觀的村婦吞了吞口水,衝錢淺露出個帶着些諂媚的笑容:“你這布可真好看!看着倒像是綢緞莊擺在貨架上的緞子,這一匹得多少錢啊?”
“這我倒不清楚。”錢淺搖搖頭:“主家賞的。”
“哎呦呦,這姚娘子可真是好福氣。”另一個村婦砸着嘴伸出手,想要摸一下錢淺的布:“這樣金貴的布也能得來!這大戶人家放賞就是大方,姚娘子,你們那府裡還缺不缺人?我那三丫頭大了,手腳勤快得很,不如你把她帶城裡去,讓她和你一處做事,日常裡也好有個照應。”
“李大娘這話說的。”錢淺笑了笑:“主家用人,那裡有我說話的份兒。”
“呦!”李大娘立刻撇着嘴上下打量了錢淺幾眼,一副不屑的模樣:“這是到城裡沒幾日就忘了本,不認鄉親了。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個被休出門的小寡婦。”
“人家姚娘子是沒什麼了不起!”另一個村婦捂着嘴笑:“只是人家能賺來這樣好的緞子而已。你倒是有本事別湊上來摸啊。我說姚娘子啊,前幾日我跟你說的事你決定了嗎?我孃家侄兒可真是個好小夥子,錯過了可找不到這樣的好人家了!”
圍觀錢淺財產的人羣裡自然也有趙家人,這回看見了錢淺從城裡帶回了這麼好的羅緞,趙家人更不能容忍旁人惦記錢淺的財產了,一聽又有人提說媒的事兒,趙家人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跳着腳就開始罵,立場對立兩撥人,立刻開始一通混戰,錢淺趁機吩咐車把式趁亂往家走,將一羣對罵的村婦遠遠地甩在了身後,反正已經是黃昏了,這些村婦礙着鬼屋名聲,一個個也沒跟着錢淺往荒屋方向走。
而在家幹活的薛平貴一邊在屋頂上修瓦,一邊向遠處張望,看到牛車走到半山,立刻跳下屋頂去迎錢淺:“怎麼拿了這麼多東西。”
“趕上丞相府做冬衣。”錢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王家三小姐將丫鬟們上一季的冬衣都給我了,這下省事了,我正愁天氣冷了,還沒做棉衣。”
“都是舊的?”薛平貴一雙漂亮的眉毛擰起,他不太想讓錢淺穿旁人穿剩下的舊衣,但猶豫了片刻最終沒多說什麼。
“舊衣怎麼了。”錢淺倒是完全不介意的模樣:“我看過了,料子都不錯,放了一季有些褪色而已,看着還是挺好的,拆洗一下就能穿。”
“嗯!”薛平貴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那兩匹羅緞和素錦,猶豫一下之後才說道:“這也是丞相府賞的?你這個年紀,哪裡穿得上這樣老氣的顏色。”
“是丞相夫人賞的。”錢淺心情很好的答道:“白來的就是好的,哪有那麼多講究。讓我們買,我們還買不起呢!靛青素錦我覺得不錯,過年時可以給你裁冬衣,我的針線活做的很不錯。”
“是是是!”薛平貴笑起來:“天下你最能幹!日日累得要死就別惦記給我裁衣服了,我買鋪子裡的成衣也是一樣。”
“買衣裳不是也得花錢?”錢淺瞥了薛平貴一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花點功夫能剩下不少錢呢。”
“九娘,”薛平貴轉頭看着錢淺,語氣認真:“等以後日子好了,你也有人伺候了,在家裡長日無聊,想做多少針線都做得。到時我全身衣物都留給你打理,但是現在不要,太累了,你熬得眼圈都黑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錢淺一邊收拾擺了滿炕的東西一邊答道:“總得把眼前的日子也過好啊。放心吧,我能應付。”
“你別太爲難自己了。”薛平貴嘆了口氣:“都跟你說了我不是吃軟飯的小白臉,真的不用你這樣勞碌的養家餬口,我有差事的。”
“你有差事?”錢淺頓時一愣:“有差事還日日在家呆着修屋頂?不用去應差嗎?什麼差事這樣好?”
“我在神武軍找了差事,下個月就去應差。”薛平貴嘆了口氣答道:“這不是不放心你嘛!而且一入神武軍,就不能日日回來了,外頭這些鄉民對你不懷好意,我怎樣都不能放心。只是眼下我們也不適合在城裡安家,只能先在武家坡湊合着。”
錢淺並沒有仔細問爲什麼他們不適合到城裡安家,這麼多輩子了,這男人錢淺太瞭解,能說的,他一定會對她毫無保留,但凡說得不清不楚,那就是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無法言明。錢淺信任他,也並沒有任何追問的意思。
“好!”錢淺隨意點點頭:“那聽你的,就先在武家坡安家。我能照管好我自己,用不着你操心。”
“我們過兩日先進城找官府過手續將婚書辦了吧?”薛平貴沉默了幾秒之後突然開口說道:“我也好名正言順的護着你,再不用避着人。”
“好!”錢淺又是很隨意的點點頭,就好像要嫁人的不是她似的:“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