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星距離主星並不算遠,乘坐私人星艦全程兩小時十五分鐘,所以唐果在星艦上午休了兩小時,星艦一到站,她就精神飽滿醒了過來。
衛曜霆對她的生物鐘一向驚奇:“你都沒定鬧鐘,爲什麼兩個小時一到你自己就醒了,在夢裡還數着時間嗎?”
唐果但笑不語,這是個秘密。
“走吧。”唐果拉着他走出專用通道,看着白木星的城市建築,問道,“好了,現在也到目的地了,衛指揮你現在能告訴我,今天你到底安排了什麼節目嗎?”
衛曜霆眨了一下眼睛:“秘密,跟我走。”
唐果坐上飛行器後,看着行進的方向,滿是狐疑,但忍住了強烈的好奇心。
最後飛行器停在一處地標似的建築前。
一座漸變藍的巨大鯨魚形狀建築,就佇立在起伏的花海中。
近處是成片的薰衣草花田,遠處還有粉色、紅色、黃色的鬱金香,種類和顏色太多太多,但一點都不顯得雜亂,所有的花田連成一整塊,看起來絢麗又壯觀。
午後的陽光燦爛又濃烈,身後飛行器再度起飛,掠過花海時驚起成千上萬只蝴蝶,大片瑰麗的色彩交融在一起,唐果站在原地愣怔了許久,總覺眼前的一切像假的,或許是全息投影也說不定。
衛曜霆轉身向唐果伸出手,淺金色的陽光從他頭頂和肩頭披下,蝴蝶在他身後狂亂飛舞,唐果視線轉而凝落在他遞出的那隻手上,衣袖微微翻卷,露出一截蒼白手腕和漂亮的腕骨,白皙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彷彿要慢慢化作透明。
她一直都知道他很好看,身影永遠挺拔,精緻的五官與優越的輪廓,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找不到死角,他其實很愛笑,笑起來的時候溫潤又親和,不笑的時候,乾淨的眉眼總是有一種不染片塵的沉靜與堅毅。
不過,他今天真的找到了放大自己美貌的絕佳機會。
“過來啊。”衛曜霆見她發呆,往她走了一步,牽起她垂在身側的手腕,“纔剛開始呢,果果,喜歡這裡嗎?”
唐果輕輕嗯了一下,視線卻沒從他側臉上移開。
繁花似錦又如何,不敵他低眉一笑。
這一刻,她隱約有點明白何謂“回眸一笑百媚生”,何謂“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唐果感覺被握緊的手指力度加重,她垂眸看着兩人交握的手,慢慢擡起眼:“這片花海你什麼時候準備的?”
白木星地理氣候非常優越,這顆星球的地價已經不是寸土寸金可以形容了,能在白木星買下這麼一座莊園,唐果已經不願意去想他花了多少錢,因爲完全沒必要再去用金錢衡量他的心意,與準備這份兒驚喜時所做的努力。
衛曜霆回頭時眼睛微彎,凝成一道笑弧:“四個多月。”
“那次情人節之後?”
“嗯。”衛曜霆牽着她慢慢往前走,朝着那座巨大的地標建築而去,“我以前好像很少送你花,總感覺你好像不喜歡這種嬌柔的禮物。後來認真想了想,好像你也從沒有說過不喜歡,情人節後我連續送你玫瑰花,我才發現那段時間你心情比以前更好。”
唐果低頭抿脣輕輕笑起來:“觀察力驚人啊,衛先生。”
“唐小姐,我可是你男朋友。滿足你的需求,提升你的生活質量,讓你保持好心情,是我本就應該做的。”
唐果歪了歪腦袋,謔他:“原來唐小姐的男朋友竟然要做那麼多事?”
“真是辛苦了,衛先生。”
“不辛苦。”衛曜霆牢牢抓着她的掌心,眼底是細碎明亮的光芒,“因爲,你是我的唐小姐啊。”
以後,你還會是我的未婚妻。
我的太太。
我們孩子的母親。
我餘生唯一可以緊緊相依的,伴侶。
“衛先生,我覺得你以前有些過於自謙了。”唐果忽然說道。
衛曜霆挑眉看着她。
“誰說你不懂浪漫?明明就是個浪漫起來能要人命的男人。”唐果笑着說。
“多謝誇讚。”
衛曜霆與她停在地標建築前,輕聲說:“我們做個遊戲,怎麼樣?”
“你說。”
衛曜霆看向建築的入口:“這是一座迷宮,我們一起走進去,然後在第一個關分開,看看我們中途會不會再遇到,如果沒遇上……我就在出口等你。”
“你怎麼就知道,我比你慢呢?”唐果好勝心被挑起。
“那就比比看。”
“行吧,陪你玩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唐果一副拿他沒辦法的表情,率先走進了迷宮裡。
衛曜霆跟在她身後,看着她踏入第一關,站在門口嘴角忍不住翹起:“天真,我怎麼可能讓你贏了我。”
他轉身拉開旁邊的隱藏門,毫不猶豫地選擇走了捷徑。
……
唐果一腳踏入黑暗中,整個人瞬間產生一種失重感,短時間內頭暈目眩,再睜開眼睛後,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座非常大的體育館內,周圍人山人海,呼喝聲如山崩海嘯般襲來,雷動的掌聲環繞着整座場館,她一時間有些不太確定自己究竟出現在什麼地方。
是被傳送了?
還是全息場景?
低頭看着手裡的熒光指套和手裡的手機,以及放在腿上的包包和一束紅玫瑰,她好奇地打開了包,從裡面拿出一張票根。
Fire U.
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一條推送消息。
“國內頂流男團——Fire U於今日在朝陽體育館舉辦演唱會……“”
音樂響起,場館中心的燈光倏然亮起。
場館兩側巨大的屏幕上,幾個氣質各異的帥氣男孩兒被攝像機準確捕捉。
“啊啊啊啊……哥哥哥哥哥,我可以……”
身邊女孩子興奮激動的尖叫聲差點兒嚇得唐果靈魂出竅,她扭頭看了眼身邊帶着應援髮卡,懷裡還有自制應援燈牌的女孩子,有些忍俊不禁。
看到沈修染那張臉時,唐果嘴角慢慢揚起弧度,眼底卻忍不住藏着淚光。
衛曜霆這個人啊,可真是個笨蛋。
明明他還是沈修染的時候,她並沒有愛上他,只是有好感而已。
可是他竟然因爲這一次交集,就先動心了。
忽然就有一點點後悔,當初那麼冷酷地主動脫離了這個位面。
……
演唱會整整三個小時,唐果坐在臺下,認真聽着他們的每一首歌。
很多歌都是她之前沒聽過的,票根上的日期她看過了,距離她離開那個位面已經過了三年,變化實在太大了,這些男孩子都慢慢褪去了練習生期的青澀,變成了成熟又充滿魅力的青年。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solo節目。
沈修染的solo部分是獨唱,他出現在舞臺上後,整個場館瞬臾安靜下來。
“這首歌,我想獻給我最愛的女孩兒,願她……”
“永遠不要忘記我。”
沈修染的聲音柔和清冽,清唱時彷彿自帶伴奏,整個場館被他繞樑嗓音盪滌得乾乾淨淨。
身邊的女孩兒哭得不能自已,抱着燈牌淚流滿面,很多人熱淚盈眶。
“嗚嗚嗚嗚嗚,哥哥加油……”
“他還是那個男孩兒,依然愛着最最耀眼的萌萌。”
“萌萌不會忘記你的,哥哥……”
“我好心疼……”
“哥哥,我們會陪你永遠記着萌姐……”
唐果安靜坐在位置上,忽然伸手摸了下臉頰,指尖碰到一片溫涼。
所以,她離開後,他都是這樣想着她的嗎?
突然間全場沸騰,唐果回神不明所以,擡眸看向舞臺時,發現自己的身影出現在兩側屏幕上,下方的攝像頭捕捉到了她了。
“臥了個大槽!那是誰?”
“那是誰?爲什麼和唐萌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天啊擼!唐萌還活着嗎?”
下方的琴聲戛然而止,坐在鋼琴前的青年猛然回首,看向遙遠的觀衆席,霍然起身。
主持人從容地從舞臺後走出來,笑着說道:“讓我們請F區23排18號座位的小姐上臺。”
一個鏡頭對準了C區23排18號座位。
唐果若有所覺,低頭看了眼票根上的座位號碼,果不其然,就是她。
她將手機放進包裡,拿着包和玫瑰與票根,徐步穿過過道,慢慢走上舞臺。
沈修染的目光緊緊追隨着她,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弧度,眼裡卻滿是深情與哀傷。
他忍不住背轉過身體,捂住通紅的雙眼,眼淚順着掌根慢慢滑落,掉在了黑白琴鍵上。
唐果終於站定在他面前,伸手想去觸摸他,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他的手腕。
她低頭看着手指若有所思,忽然勾脣笑了笑:“原來是這樣。”
這個演唱會場館裡,其他人都是真的,只有她是假的。
“別哭。”
唐果即使沒拿着話筒,聲音也傳遍了場館,嗓音乾淨溫柔,帶着微微沙啞。
“你們唱的我都聽到了,很好聽。”
“我的染染,依舊那麼厲害。”
沈修染轉過身,伸手想要擁抱她,卻穿過了她的身體,立時變得茫然又惶恐。
唐果下意識想要託扶他,但想起自己現在的狀態是虛擬的,安慰道:“別害怕。”
主持人伸手扶住沈修染,解釋道:“這是大家商量很久,最後決定送給你的一份禮物。修染,如今我們看到的萌萌其實是全息技術投影。”
沈修染後退半步,認真又貪婪地將面前人的模樣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永永遠遠刻在腦海裡。
唐果低頭看着票根,輕輕嘆了口氣:“你不想我忘記你?”
沈修染定定地看着她,不言不語。
唐果懷中抱着一大束鮮豔的紅玫瑰,身體微微前傾,靠近了他幾分:“說話,沈修染。”
“不想。”
他怕說話就破壞了眼前這個真真假假的夢,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只是他觸摸不到她,但是眼前女孩兒的一顰一笑,說話時的小表情和咬字,與原本的她別無二致。
“我不會忘記你,我保證。”
唐果將玫瑰花放在臂彎,雙手擡起虛虛捧着他的臉頰,踮起腳尖,在他脣角蓋上脣印。
這個吻很輕很輕,卻很長很長。
星星從舞臺上方落下,唐果睜開眼睛,後退了半步。
“要走了。”唐果眼眸彎彎,徐聲說,“我愛你,沈修染。”
……
眼前星河般燦爛的光影消失,唐果看着面前出現的一道大門,擡袖擦掉了眼角的淚水,忽然感覺到懷中重量。
一束豔麗多情的紅玫瑰,與一張票根。
對於“不懂浪漫”的衛先生來說,這真的很浪漫。
推開大門,唐果毫不猶豫走進去,前方是一條長長長的走廊,一共出現了三個路口。
唐果站在分岔路口,最後選了中間那條路。
……
第二關的場景是一座宮殿。
熟悉的宮殿結構,熟悉的殿內陳設,熟悉的薰香味道。
還有,熟悉的白衣。
“明蕭月?”唐果下意識叫他名字,她看着坐在窗戶旁,單手託着臉頰,一手夾着棋子的男人,忍不住發問,“你怎麼在這裡?”
男人絲毫沒有迴應她,舉棋良久,最後將手中棋子放回了棋盒內。
一人對弈,孤影成雙。
唐果在他面前揮了揮手,發現他是真的看不見,便在他對面的位置隨意落座。
枯坐了一會兒,門外的小太監端着燭臺進來,將宮殿內的燈全部點燃,看着坐在窗下桌邊的明蕭月,微微福身道:“陛下,該用膳了。”
唐果震驚地看着對面白衣玉冠的男人,一臉難以置信。
這人竟然做了皇帝?
怎麼可能?
對面的男人揮了揮手,起身走到黃花梨木的博古架前,從架子上取下一把唐傘。
這傘看着便破舊,應該有些年頭了,但主人十分愛惜,保存得其實相當好。
“沒心沒肺的女人。”拿着傘的男人忽然開口說道。
唐果微微眯起眼睛,看他玉白的手指拂過傘面和傘柄,臉上流露出懷念與悵惘之色,心口那頭惡氣才勉強壓下去。
一排排油燈將宮殿內照得通明,一身清冷白衣、身材頎長的明蕭月撐開傘骨,看着傘面上的畫與題詞,輕輕勾起脣角。
小太監稟告,說門外丞相求見。
唐果回頭看着從門外走進來的清瘦老頭,默默讓開了位置,看着年輕的帝王和幾乎已是耄耋之年的老臣,展開了一場簡短的對話。
“陛下,這幾日朝中大臣紛紛上書請求陛下開後宮,老臣知道陛下不喜,可是事關朝綱,就算不選秀,至少也要挑一位貴人繁衍後嗣啊……”
明蕭月彷彿充耳不聞,收起手中黃傘,擡眸緩緩說:“繁衍後嗣?與朕何干?”
“這……”年邁的丞相愕然看着他。
明蕭月將傘重新放回架子上:“儲君之位,從其他旁支中挑一個好好培養不就行了。”
“朝臣上書開後宮,到底打的什麼心思,朕心裡一清二楚。”
“朕無心男女之事,這件事情無需再諫。”
“你要是真擔心皇儲問題,不妨考察考察幾個郡王,好好教教他們治國之術……”
“行了,朕還沒用晚膳,沒事兒以後別大晚上還往宮裡跑,年紀一大把了,也不怕把胳膊腿和老腰給閃了。”
丞相:“……”
唐果看着明蕭月三言兩語將老丞相打發了,隨意吃了兩口晚膳,就捧着一隻紅漆木的妝奩坐在小榻上。
妝奩打開後,唐果看見裡面放着很多木簪,而明蕭月展開圖紙,又拿起刻刀和木頭,比對着圖紙上的樣式,慢慢琢磨着如何下手。
唐果坐在他身邊,低頭仔細打量他的手指,才發現他手上有很多細碎的傷口。
都是雕簪子時弄傷的。
這一刻,唐果看着他的目光不由複雜,對於明蕭月……做任務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動心。
主要是先入爲主,她對他印象不好。
不過這人臉長得好看,哪怕不咋幹人事,她也依舊能放下成見去攻略他。
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從這個場景出去,於是就坐在明蕭月身邊看着他雕刻,直到夜深了,殿外候着的小太監才進來提醒:“陛下,該歇了。”
明蕭月吹掉簪子上的碎木屑,對着燈光打量了許久,纔將還未打磨的簪子收進盒子裡,遞給了一旁的小太監:“收起來。”
“喏。”
接着小太監就服侍明蕭月在殿後的浴池沐浴。
非禮勿視的畫面,唐果自行迴避,但看着這座自己之前住的宮殿,她頓時覺得不太對勁。
這人……不會做了皇帝之後,一直住在她之前的宮殿吧?
直到看着明蕭月穿着寢衣,躺在她以前躺過的牀上後,她心態頓時有點崩了。
以前也沒見他這麼喜歡她來着?
還把針插進她天靈蓋,疼得她差點兒當場給他表演一個反覆去世!
……
唐果站在牀邊看着落下的幔帳,轉身朝着宮殿外走去,穿過門板眼前卻不失熟悉的院子,而是豐茂的草叢與漫天螢火,天上的星河倒映進小河底,螢火蟲徘徊的草叢前方,有一塊石碑。
唐果靠近後,才發現上面寫着兩個熟悉的名字。
司馬瑾、鄢成玉之墓。
看着這兩個名字,唐果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位面男主和女主爲什麼就這麼死了?
但是沒人能解她疑惑。
想不通便不再想,唐果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趟過那條小河,眼前場景就消失了。
回到第二關的密室內,眼前不再空無一物,黑暗中有燈光從上方落下來,照亮了假人模特身上的禮服,在假人模特手裡還有一張卡片。
致我的唐小姐:
請換上禮服,乘坐上代步工具,趕往下一關。
唐果看着白色的魚尾婚紗裙,忽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捧着白色的紗裙,唐果低低笑起來。
換上潔白的婚紗,唐果拿起頭紗,左手抱着玫瑰花束,提着裙角踏上了流光溢彩的馬車,不過拖着車的不是白馬,而是兩隻矯健俊美,大角還會發光的神鹿。
大門自動打開,兩隻神鹿撒開蹄子,拖着造型精美的車駕朝着前方奔去。
……
神鹿帶着車穿過幽靜的森林,到處都能看到螢火蟲和夜來香。
哪怕速度飛快,車也非常平穩。
唐果指尖輕輕撥過玫瑰花瓣,有些好奇下一關是什麼。
直到車駕騰空而起,神鹿踩着雲飛上半空,唐果仰頭看着前方夜空中,僅掛一輪圓月,身上散落熒光的神鹿高高揚起頭顱,華麗的大角上慢慢綻開潔白的五瓣靈花,身上的花紋流動着奇異的光澤。
這一幕實在太美,美得聖潔,不染俗塵。
神鹿帶着車駕停在了月靈山大殿外的月槐樹下。
兩隻神鹿仰頭噙着月槐樹的葉子,悠閒地跺着蹄子,去踩地上綻放的小花。
唐果看着攀附月槐樹而生,已經長得十分繁茂的薔薇,旁邊還搭起了架子,生命力頑強的薔薇已經快速侵佔了這方土地,一排架子上皆是蒼綠的葉子,紅色的花盞簇擁在枝頭,在月光下散發着馥郁的花香……
月華從宮殿頂上流瀉而下,泠泠琴音如清泉從石澗趟過。
唐果回頭看着一如從前的牆瓦門殿,不由自主地提着裙襬往殿內走去。
除了清越的琴聲,再無其他聲響。
踏上月白色的石階,唐果從門口看到了殿內正在撫琴的……海晏。
身穿淡紫色闊袖長袍的男人垂眸撥着琴絃,遠遠便透着一種清冷孤寒的寂寥,但看眉眼如霜,青絲成瀑,指如玉筍,脣似丹朱,猶如畫卷中不問凡塵俗物的謫仙。
唐果單手扶着門框,忍不住輕笑:“開頭尚可,中間馬虎,師尊的琴技依然慘不忍睹啊……”
本以爲他聽不到,殿內的琴聲卻戛然而止,一身寂寥的青年猛地擡頭,錯愕的神態撞進唐果眼底。
唐果也被嚇了一跳,扶着門框眼睛輕輕眨了一下,受驚般往後退了小半步。
下一刻,清雅的冷香撲面而來,眼前只有一片迷亂顛沛的紫色,唐果來不及反應就落入了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你回來了。”
唐果愕然,腦子亂糟糟,心臟怦怦跳。
不知爲何,總覺得在他心裡,好像……她從未離開過。
海晏聲線低啞,一隻手將她的頭扣在肩頭,低頭在她耳邊輕輕吻着。
唐果手足無措,身體下意識反應想要將人推開,但雙手觸碰到他身體時,整個人才頓時反應過來,眼前這個人就是曾經的衛曜霆。
這個位面時間線跨度很大,海晏是修仙之人,元壽相比須臾數十年的凡人而言,太過漫長,她與他在一起時間太短太短,以致於能留給他的回憶很少很少。
她沒辦法想象,自己離開後,他將要如何渡過這孤獨的千百年歲月。
夜晚的風吹進殿內,唐果將額頭抵在他肩頭,徐徐擡手環住他腰際,低喃:“師尊,安好。”
海晏發出低低的鼻音,輕輕嗯了一下。
唐果有些好奇,仰頭問道:“師尊一直在等我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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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海晏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垂眸看着她身上的婚紗,靜默了許久。
“爲何穿成這樣?”
唐果低頭看着修身的婚紗長裙,一時間靜默不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見她不答,海晏手掌輕輕拂過她肩頭:“很好看。”
只是不想讓別人看到她這樣。
唐果也不再糾結怎麼解釋身上禮服,牽着他的手往外走,海晏衣襬掃過門檻,與她走到月槐樹下,最後視線停在了那架由兩隻神鹿拖曳造型奇特的車上。
“你又要走了嗎?”
海晏握緊她的手,眼神慢慢變得固執又凝重。
唐果沒想到他這麼敏銳,坐在車上朝他伸出手:“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海晏擡眸淡淡掀了她一眼,輕輕一躍已經在她身邊落座。
“還等什麼?”
唐果覺得他有點不太一樣,海晏性格沉穩,做事一向三思後行,鮮少有這般衝動的時刻。
車子突然往前跑動,唐果耳邊的發被風吹亂,她轉頭看向身邊,卻發現空無一人。
回過頭,才發現神鹿已騰空而起,寂靜的月靈山巔,紫衣青年就站在月槐樹下,仰頭目送她遠行。
“師尊——”
唐果扒着車椅背,忽然喊道:“保重。”
月槐樹搖落一地清輝,亮盈盈的半月花盞撒在青年肩頭和黑髮上,一隻白鴞從後山沖天而起,乘風追逐着空中的車駕盤旋。
唐果枕在手臂上,想要將這一幕深深烙進腦海。
青年指尖拂過慢慢纏上他指尖的薔薇莖蔓,眼角含着笑,凝視着遠行的車駕,淺淺低語:“雖然知道是夢,但無論多少次,卻依舊不願醒來。”
沒有她的未來,纔是一場醒不了的噩夢。
……
月轉星移之後,便是永恆的黑暗。
穿越無邊黑暗,漸漸能夠看到遙遠的星辰。
在萬千流動的星雲中,唐果看到了正前方的光與影,還有熟悉的身形輪廓。
在兩隻鹿化作流光消散前,衛曜霆站在一旁朝她伸出手,揶揄道:“要我抱你下來嗎?”
唐果將玫瑰花丟在他懷裡,提着裙襬瀟灑地從車上跳下來,腳上的高跟鞋陷進微微溼潤的青草坪,身後的車駕眨眼便消失不見。
她回眸看着空無一物的草坪,納罕道:“這個迷宮真的很神奇,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已經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這樣纔不枉費我苦心孤詣做了這麼多準備。”衛曜霆彎腰將她抱起來,清俊剛毅的眉目添了抹清淡的笑,“草地有些溼,你穿高跟鞋不好走,我抱你過去。”
“重不重?”唐果待在他懷裡,雙手環住他脖頸,笑盈盈地問道。
衛曜霆掂了掂,抿脣道:“還行吧。”
唐果右手握拳砸在他腦袋上,惡狠狠道:“皮癢吧你!竟然敢說我重!”
衛曜霆笑聲漸朗,偏頭躲開她的鐵拳:“我錯了錯了,再來兩個你,我也輕輕鬆鬆抱得動。”
唐果收起拳頭,趴在他肩頭說道:“我看到了,那幾個位面中你最後……”
“感不感動?”衛曜霆打斷她要說的話,心情愉悅道,“我覺得你再也不會遇上比我更愛你的男人了。”
唐果覺得好像什麼都不重要了,也無需道歉,只捏着他的下巴搖了兩下,認真道:“我也覺得,我再也不會遇見比你更能讓我心動的人了。”
“那我們可真是心有靈犀。”
衛曜霆抱着她到了開闊的草坪上,不少人已經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看到他們過來頓時笑着湊過來:“你們來得可真慢,我們都等多久了……”
宋典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與衛曜霆說道:“你可以啊,我要是有你這手段,畢業就結婚,三年能抱倆……”
“可把你給美的,做夢去吧。”
修伯斯一腳踹開宋典,然後立刻朝衛曜霆眨了眨眼睛,悄悄比了個OK的手勢。
一切準備就緒。
唐果踩在地面上,看着喬赫正坐在椅子上神遊,來的人還不少……眉頭輕輕挑起,伸手捉住準備偷偷離開的衛曜霆:“你不會是……要準備求婚吧?還是直接準備跟我結婚?”
衛曜霆震驚地立在原地,與她面面相覷。
“衛曜霆。”
“嗯?”
“我有些話想先和你說。”
衛曜霆心突然提起來,表情雖然鎮定,但心裡其實慌得厲害。
不會吧……
難道果果不想嫁給他?
唐果敲了敲左手上的空間紐,從中拿出一隻黑色的絲絨盒子,放在掌心打開後遞到他面前。
“我可能沒有你準備的精心……”
“但其實我今天也是打算求婚的。”
衛曜霆站在原地,緩緩擡手時,才發現自己手指顫抖,托住了她遞過來的戒指盒。
“真是很抱歉,我又捷足先登了。”唐果笑容洋溢,擡起左手放在他面前,“所以,衛先生,你能給我戴上戒指嗎?”
“快給小唐戴上啊,曜霆,愣着幹嘛啊!”衛南鬆擠開面前的宋典,柺杖敲在衛曜霆背後,瞪着眼睛催促道,“快點兒!”
衛曜霆倏然回神,看着盒子裡的戒指,眼眶發熱。
他右腿後撤一步,單膝跪下,托住唐果的左手:“果果,請你嫁給我好嗎?我承諾用一生陪伴你、守護你。”
唐果目光斜向戒指盒,垂眸回望着他:“當然了,笨蛋。”
除了你,還能嫁誰!
“快給我戴上戒指,衛曜霆!”
……
衛曜霆本以爲求婚成功後,他很快就能迎來登堂入室的幸福生活,但其實真實情況是,求婚後第三天,往返於第七星系與第八星系之間幾艘大型民用星艦,在兩個星系之間的某小行星帶失蹤了。
駐守在第七星系邊境的軍隊指揮官派遣軍人前去搜救,但並沒有找到任何線索,第三次搜救行動中,甚至還有三名駕駛S級機甲的軍人也突然失去了聯繫。
所以第三天傍晚,衛曜霆就坐上巡航星艦,帶隊前往事發地一探究竟。
然後,就在星系的邊境線某個落後貧窮的小星球待了五個月,解決了詭異的星際航線上失蹤案件,回來以後發現唐果還有四五個月就要生了。
是的,他當爸爸了。
婚禮還沒辦,結婚證還沒領,他的人生已經領先了別人一大半。
但他一點都不快樂。
因爲唐果並沒有採用星際已經非常普遍的體外育嬰技術,反而選擇了最原始的母體懷孕到生產。
唐果是這樣給他答案的。
她的精神力非常強大,這是先天基因決定的,因爲她本身來源於更高的宇宙文明。
不過現今培育嬰兒的體外子/宮,其子/宮內部配比的羊水和其他營養物質,是按照目前星際體質爲A級的母體調配最優配方,與她的身體情況不同。
人造子/宮可能沒辦法替代她的身體,甚至可能會因爲某些微量元素不足,導致胎兒發育畸形。
唐果懷孕時,他每天都提心吊膽。
因爲現今的女性大多都不願意完成從受孕到生產全過程,懷孕過於艱辛,生產又過於痛苦,再加上現在醫療技術那麼發呆,懷孕三個月就可以無損傷將胎兒轉移到人造子/宮中與培育,直到十個月就能呱呱墜地,全程安心又省事,甚至還能最大程度減少女性的身體負擔。
自體分娩,在某些經濟科技不發達的星球,可能還算比較常見。
但在第七星系主星,這是件十分罕見的事情。
不過唐果也沒讓他操太多心,懷孕之後,她就停掉了一切工作。
在家養胎期間,該吃吃該睡睡,每天都按照標準做一些鍛鍊,以增加自己的體能,提高自己的體質。
唐果孕期胃口很好,爲此衛曜霆學會了不少新菜式。
因此,他也成了蕉蕉職業生涯最大的勁敵。
每天蕉蕉都憂心忡忡,擔心自己第二天就會下崗,所以對每次擠進廚房的衛曜霆都滿懷怨念,希望他早點打消做飯的積極性。
不過懷孕十個月,唐果肚子裡的小傢伙依舊沒有出來見世面的跡象,衛曜霆那段時間掉了好幾根頭髮,考慮要不要帶着唐果去剖腹產。
但唐果一點也不着急,在軍區醫院的病房住了半個月,終於生了。
唐果生孩子,和衛曜霆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樣。
全程絲滑順暢,從發動到出產房,全程只用了四十分鐘。
生完孩子後,唐果只有第一天看起來比較虛弱,第二天就龍精虎猛地能下地走。
剛降世的小傢伙是個小公主,看起來強壯又健康,取了個小名叫“晚晚”。
晚晚是個很省心的孩子,前三個月吃了睡,睡了吃,有時候醒着,不用父母和保姆機器人上陣,她自己玩自己,扣腳腳捏捏手,就能開心的笑起來
唐果的想法可能是對的,晚晚身體素質比普通新生兒要強很多,寶寶一直到十個月大,中間只生過一次病。
別的小孩兒七八個月還在保姆機器人懷裡,晚晚已經能站起來,推着別人家的嬰兒車往前走了。
同月份的小孩兒,晚晚要比別人高一截。
這讓衛曜霆十分開心,但想想這小傢伙在她媽肚子裡待了那麼長時間,又覺得這是應該的,不然完全對不起媽媽懷孕的艱辛。
……
唐果發現,晚晚小朋友八個月前,還是很喜歡媽媽的。
然而八個月後,她就把“爸爸”兩個字焊在了嘴邊。
她這個媽媽處於隨時可以送走的邊緣地位。
衛曜霆更是把這小東西寵得無法無天,兩歲就敢帶着鄰居家的三歲男寶寶逃家,還跟外面的流浪狗逞兇鬥狠,最後把小區內的流浪狗全都嚇得繞着她走。
至於她是怎麼做到的……
唐果後來觀察了一下,晚晚的精神力發育特別早,可以說從出生開始,她的精神力就在成長,甚至代替她觀察外界。
她小時候不懂控制,精神力消耗完就累了,累了就睡,所以剛開始幾個月特別省心。
兩歲左右,她的精神力基本上已經出現觸角形態,甚至能夠對高等生命體產生一種精神力上的壓制。
簡而言之,就是狐假虎威,她的精神力對流浪狗產生一種壓迫感,所以流浪狗對強者會屈服害怕,但實際上晚晚除了精神力比較唬人,其他時候依舊是個一推就倒的小屁孩兒。
小朋友不懂控制精神力,這需要慢慢引導,一切都急不來。
但唐果知道……晚晚只會比她精神力更強大,因爲她小時候缺衣少食,長期營養不良,精神力到了成年才慢慢開始覺醒,而晚晚幾乎是從出生前就擁有很多,她的未來不可限量。
……
晚晚今年五歲半。
三天前,爸爸告訴她,家裡即將要加入一個新成員。
然後爸爸讓她猜新來的傢伙是男是女。
爲此他還幼稚地要給她拍視頻。
其實不用爸爸告訴她,她自己早就知道了,三個月前媽媽肚子裡就揣了個崽崽。
不管是弟弟妹妹,她都不喜歡,因爲這會讓她本就邊緣的家庭地位,變得越發岌岌可危。
這個家裡,媽媽是至高無上的女王,爸爸是一心邀寵的奸佞,而她是商場活動送的贈品。
新來的弟弟妹妹,爭氣一點,說不定能踩着爸爸上位。
不爭氣一點,說不定以後就只能和她一起待在垃圾桶裡,報團取暖。
嗚嗚嗚,生活可真是辛酸~
(全文完)
2022/02/22
題外:最後一章萬字,只爲卡在第520章,寓意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