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士,真的非常抱歉,碰到天災,我們只能儘可能地保證客人們的安全,在這一前提下,一些服務必然會受到影響。”酒店工作人員耐着性子重複道歉和解釋。
那個姓白的女人不爲所動,冷哼一聲,“我花了錢,就是來享受的。一點暴雨,你們就大驚小怪的?再說了,你們酒店沒有防澇的措施嗎?還需要這麼大動作?”
“這也是爲了以防萬一。外面這場雨太大了,不光我們酒店受到影響,整個城市都……”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是顧客,顧客就是上帝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你們的經理呢?這裡能做主的人呢?讓他來和我談!”白女士粗暴地打斷了工作人員的話,氣憤地拍了拍桌子,“好好一個假期,就被你們給弄成這樣!早知如此,我也不會來這兒受罪了!什麼五星酒店!這評級是按什麼標準來的?你們該好好睜大眼看看我們國家的五星酒店是什麼樣的!”
聽到這話的人都臉色微變,看向白女士的眼神也不善起來。
白女士毫無所覺,繼續鄙夷地說道:“要不是我父親想讓小寶貝回到祖籍來看看,我纔不到這種鄉下地方呢!還旅遊城市!旅遊城市就這副模樣?”她說着換了語言,語速都變快起來,顯然更習慣這種語言。
“移民之後就忘本了,說得好像誰稀罕她來似的。”洛凌身邊年輕的服務員小聲嘀咕,眼中滿是厭惡之色。
“白老先生還是不錯的,就是家門不幸,養了個不省事的女兒。”另一人側過頭,輕聲議論。
年長一些的工作人員咳嗽一聲,兩個小年輕立刻噤聲了。
洛凌一陣恍惚,忽然間知道這個姓白的女人是誰了。
說來這也是本地的一段傳奇。窮小子白手起家,奮鬥一生,變成大富翁,不忘老家的鄉里鄉親,老家也以他爲榮。這個小城市中還有以那位白敬業先生命名的圖書館、公園和學校。
袁春香是外地人,在這裡住了七八年,買的房子就在敬業公園旁邊,女兒袁慧慧就讀的還正好是敬業小學,當真和那位白敬業先生有緣。
只是沒想到,這緣分繼續延續,洛凌碰到了那位白先生的女兒,而這位白女士居然是這副模樣。
姓白的女人……那個搶了袁春香男友的女人也姓白。只不過兩個女人千差萬別。袁春香的那個老闆可不是大商人白敬業,他倒是老想着和白敬業搭上關係,恬不知恥地自稱是白敬業的遠方堂弟。
“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們就先回客房了。”洛凌對工作人員說道。
“好的,打擾您了。”工作人員微微欠身。
洛凌拉着袁慧慧上了樓,小姑娘一直很沉默,等到進了客房,才眼神複雜地看着洛凌,欲言又止。
“怎麼了?”洛凌問道。
“媽媽,你帶我來這裡是不是因爲外面的大雨?”袁慧慧糾結地問道。
洛凌一怔,“你怎麼會這麼想?”
“那個叔叔說要把食物搬到樓上……”袁慧慧的視線遊移不定,瞥了眼房間中的大牀,又慌忙轉動眼珠,身體都有些發僵。
洛凌有些感慨袁慧慧的聰慧,說道:“別擔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袁慧慧低下腦袋,兩手揪着衣襬,沒有吭聲。
“不會有事的。”洛凌摸了摸袁慧慧的腦袋。
“可是,可是……”袁慧慧欲言又止,“萬一……到時候……”她的視線又移到了牀底下,忽的受驚般地收回來。
洛凌沉默良久,嘆氣道:“你剛纔也看到那個姓白的阿姨了吧?”
袁慧慧露出了些微茫然之色。
“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你覺得她會怎麼做?”洛凌面無表情地問道。
袁慧慧皺眉思索起來。
她年紀尚小,天真單純,雖然聰明,可現在的她卻不知道人心險惡。可悲的是,當她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已經到了生死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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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袁慧慧被人從洪水中救起,對那些恩人感激涕零,又擔憂於袁春香的失蹤,整個人都很慌亂,那些人給她東西,她便吃喝,不給了,她就委屈地掉眼淚,忍受飢餓。
救起她的人中有真正的大善人,食物緊缺後,也不忘分給她一些。那個人除了救起袁慧慧,之後還多次冒險下水,救援水中的遇難者。當他最後一次跳下水,拖着遇難者,游到他們所在的公寓樓時,沒有人伸手把他們拉上來。年幼的袁慧慧想要幫忙,卻被人推開,那個人的手抓着窗沿,又被人殘忍地拽開。站在窗邊的,有他的親人,有他的鄰居,還有他從水裡面救起來的人。
袁慧慧看到了他的憤怒和哀求,還看到那個他拼命拖着的人,攀着他的身體,扒着窗沿,將他踩在腳下。他掙扎了幾下後,就這樣消失不見。那個他最後拯救的人則咒罵着,被窗邊的人一次次推進水中,力竭後沉入水中。
從那一刻起,袁慧慧和他一塊兒感受到了絕望。那個人死了,他的食物、他給袁慧慧的食物,都被其他人搶走。
不久,袁慧慧也死了。
洛凌想到此,悲傷起來。
加上生前,洛凌經歷了五個位面,每個位面的歷史中都有遇難後吃人的歷史事件。在天災面前,爲了求生,做出有悖人性的事情,旁人無法指責。就如袁慧慧,她無法指責別人不給她食物,因爲那些人沒有義務如此。可那個人是最不該死的。他們若是擔憂多出來人分去爲數不多的食物,可以在他下水救人前阻止他,但他們沒有這麼做,而是放任他下了水。袁慧慧不懂,洛凌卻明白。他們故意如此,就是想讓他去死,減少一個正義善良的人,他們會獲得更多的食物,還能夠免除獲救後被譴責的麻煩。他們在那棟小小住宅樓中的所作所爲沒有人知道,被救援後,還哭嚎着懷念那個善良的人,說他是在下水救人時不幸被沖走的。至於被他們奪取食物餓死的人,屍體都被他們扔到了水中。他們只是倖存者。
只是,幸運而已。
洛凌壓下了心中的情緒,沒向此刻的袁慧慧點破那些人性的黑暗,只鄭重地說道:“你記住了,真到了那時候,即使我不在身邊,你也要保護好自己。把門鎖起來,用椅子、櫃子抵住門。那些餅乾不能多吃,吃一口,喝點水。沒有乾淨的水,喝自來水也好,喝馬桶裡的水也罷,甚至是自己的尿也行。你得努力活下去。”
袁慧慧輕輕顫抖起來,“媽媽,你要去哪裡?”
“我不去哪裡。我會陪在你身邊的。但是,我不能保證自己不遇到意外。”洛凌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