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翊天對此也只能沉默了。
夫妻二人失眠了一晚上,卻沒有更好辦法。
等到翌日,異族大軍開拔,繼續前進,徐翊天的心情更爲複雜了。
時之境和洛凌都沒去見異族的大王。他們按部就班過着自己的生活,好像天下紛爭都同他們無關。
安州的確是很安寧,百姓們惶恐過一陣後,就放下心來。日子還要繼續過,外頭的人過着多麼水深火熱的生活,其實和他們的關係並不大。直到異族大軍離開安州,碰到了朝廷軍隊,雙方大戰一場,安州這邊才受到了一點影響。
這首當其衝的就是流民問題。
安州未曾經歷戰亂,自然沒有難民、流民,可其他地方打起仗來,百姓逃難,除了往京城去、往北方投奔秦昉,就是到安州了。
徐翊天是個能幹的人,流民問題看似嚴重,但在他的梳理安置下,流民被善堂觀禮,倒是沒引起大亂。
其次就是京城和北方兩邊的來信。
朝廷反應緩慢,異族大軍都通過安州了,他們才知道了安州不抵抗的策略,大爲憤怒,口誅筆伐。但他們兩面作戰,兩頭疲於奔命,徐翊天又受到安州百姓擁護,朝廷一時間也拿徐翊天沒辦法,就連派個欽差大臣將徐翊天捉拿都不可能做到,京城和安州之間,可是在和異族作戰呢。如此,在京城的徐家可就被坑慘了,成了那個受到遷怒責罰的對象。徐閣老也給徐翊天來信,同樣是指責,但意思卻不同。徐閣老是惱怒於徐翊天的自作主張。就是徐翊天要投誠異族,那也該是受到他的指示,暫時代表徐家去辦事。怎麼能是徐翊天自己決定放任異族通行呢?
徐翊天京城的來信不以爲然,對北方秦昉的來信就情緒複雜了。
秦昉先關心了一下徐翊天的情況,再詢問起異族的事情。即使秦昉有做掩飾,字裡行間也看得出他的猶豫,但那種質問的態度還是隱隱流露了出來。
原本,秦昉對徐翊天是百分百信任的,又有秦夫人在,時常吹吹枕頭風,秦昉將徐翊天看做恩人、兄弟、至交和股肱之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急吼吼地就質問他的所作所爲。他會安心等待徐翊天給他解釋,也相信徐翊天的任何舉動都是對他們有利的。
可現在,這種變化讓徐翊天心裡不是滋味,卻不覺得驚訝。
疏不間親,可要是“親”離得遠,“疏”長久陪伴在身側念念碎,這親疏總有一天要互換身份。而且從血緣來講,秦昉那些出了五服的親戚都比徐翊天離秦昉更近。
除了秦昉的來信,徐翊天也收到了秦昉一些下屬的來信。他們同爲秦昉屬臣,但因爲徐翊天原本是秦昉恩人,後又對秦昉大力支持,相當於秦昉這一方勢力中的宰相,地位崇高,秦昉其他下屬中,有人對他佩服崇敬,也有人直接就是他推薦給秦昉的,和他關係自然不差。這些信的內容就五花八門了。徐翊天着重看了裡面提到秦昉的內容。不出他所料,秦夫人病倒,不再管事後,秦昉的內院被他那些亂七八糟的親戚徹底侵佔了。幸好秦昉和秦夫人的長子已經懂事,也在這兩年經過了歷練,沒那麼容易着道,不然這會兒,秦昉就該斷子絕孫了。秦昉的下屬中,就是幾個大老粗,都覺得這麼鬧不是個事兒,想當然就擁護秦昉的長子,不客氣地叱罵秦昉那些親戚,言明只認秦昉這個長子,其他女人肚子裡爬出來的小孩,他們一概不承認。雙方矛盾白熱化,秦昉心裡面很不得勁,被那三個表妹不知道挑唆了什麼,對自己的下屬不滿起來,連帶着,對天高皇帝遠的徐翊天也有了懷疑。信中不乏有提醒徐翊天小心的。
徐翊天看着苦笑。
還沒稱帝呢,秦昉就有了老皇帝的壞毛病,害怕屬下功高蓋主,害怕自己的兒子謀權篡位。
時之境所說沒錯,這是秦昉身上遲早會發生的事情,是性格緣故,現在不過是因爲多了些攪屎棍搗亂,才讓一切提前爆發了。
提前爆發,倒也不是壞事,總好過秦昉真的大權在握,他們全無還手之力,只能被秦昉清理來得好。
徐翊天釋然了,給他們寫了回信,對秦昉的那點輔佐心思也淡了。
異族軍隊勢如破竹,轉眼就殺到了京城。
秦昉因爲內亂,沒能趁機沾到便宜,反倒是讓異族大王攻佔了京城,建國稱帝。
轉眼,異族大軍又揮軍北上,要將秦昉的青衣軍給剿滅了。
秦昉本準備大戰一場,可沒想到,來自時之境的錦繡坊的供給斷了,徐翊天沒再給他出謀劃策,手下將領中,兩人倒戈,直接宣佈反叛他,投效異族大軍,直接讓青衣軍落入了難堪的境地。
秦昉暴怒,想要指責,卻沒想到那兩位將領先發表了檄文,將秦昉描繪成了一個昏庸無能、冷血殘酷的暴君。
秦昉一看那檄文的文筆,就腦袋嗡地一下,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氣。
徐翊天的行爲習慣,他是知道的。一看那字字珠璣的檄文,就確定這是出自徐翊天之手。何況他很清楚,那兩個反叛將領就是兩個大老粗,哪會寫文章啊?
“爲什麼……”秦昉無神地喃喃。
門外出現了一個身影,身材消瘦,臉色蠟黃,可背脊挺得筆直。
秦昉擡頭,“夫人……”
“秦王問爲什麼?你心裡難道不清楚嗎?”秦夫人冷漠地注視着秦昉。
秦昉覺得自己被那目光刺痛,不由移開了視線。
“王爺!”
秦昉重新看向門口,就看到自己的一位屬下抓着自己的表妹進來。表妹涕淚橫流,見到秦昉就大喊救命。秦昉怒從心起,喝道:“你做什麼?也是想要背叛我,還折辱我的妾室嗎?”
秦夫人突然放聲大笑。
秦昉愣住。
那人高馬壯的魁梧男人一臉鐵青,將表妹擲到地上,又甩手將一包東西扔到秦昉面前,頓時,金銀珠寶散落一地。
“好讓王爺知道,我在城門口抓到了這個賤婦行跡鬼祟,一搜查,才發現她偷了王府內的東西,正要逃出城。除了她,還有那老子老孃和兩個兄弟,都被我們抓着了。王爺要怎麼處置?”
秦昉臉上忽青忽白。
“不是的,不是的王爺,是他們冤枉我!”表妹哭喊,爬到了秦昉腳邊,瑟瑟發抖的身體一把抱住了秦昉的大腿。
秦昉手足無措。
秦夫人和屬下的目光讓他無地自容,可要處置……
又有人進來稟告:“王爺,徐大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