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昭華公主重傷避入棲鳳觀以後,昭齡公主就成爲了毓京風頭最盛的天家女。
因此金鑾殿裡的文武百官們一眼就將那顆連着盒子一起滾落御階的美人頭給認了出來。
蘇老大人強忍住滿腔的驚駭之情, 目露質詢意味的瞪視着敬王使者問道:“不知貴方這是何意?”
敬王使者臉上的表情比起蘇老大人而言,還要迷茫上數倍。
“這……這……在下也不知這裡面居然會是……會是……”
蘇老大人明知道對方這樣說,很可能是在刻意與他裝傻, 但是眼下是他們有求於人, 因此只能裝出一副信以爲真的模樣,把目光調轉到跟着敬王使者一起去了南方的禮部三品官員牟官員的臉上。
牟官員不敢有絲毫怠慢, 老老實實地把昭齡公主的死因說給在場衆人聽。
當聽說昭齡公主居然是被她的姐夫一劍梟首的時候, 大家不約而同倒抽了一口涼氣。
雖然他們早就聽說過顧承銳的活閻王名頭, 但是……但是這一言不合就砍人腦袋的行爲……實在是太可怕了!
已經勉強恢復鎮定, 被人攙扶着重新在龍椅上坐好的皇帝更是滿臉憤懣難平地用力拍打着自己龍椅上的扶手,“他這簡直是半點都不把朕這個老丈人放在眼裡啊!這是挑釁!這是實打實的挑釁!昭齡怎麼說都是他姨妹……他怎麼能……能如此狠心……”
皇帝對自己親生骨肉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的, 如今見自己的女兒居然死得如此慘烈,屍首分離, 如何不讓他肝腸寸斷。
其他人對此卻頗有些不以爲然。
實際上這些老狐狸早在把昭齡公主送過去之前,就已經把她當成了半個死人看待。
她以爲她一定可以憑絕美的姿容入了敬王的眼, 卻不知道像敬王那種從刀山火海里闖出來的人,根本就不是像她這樣養在深宮裡的嬌花能夠輕易掌控的。
話又說回來,皇帝自己都能夠眼睛都不眨眼一下的把女兒的丈夫一家殺個精光了,那麼丈夫反過來殺一兩個想要勾搭他的姨妹,自然也就算不了什麼了。
要知道,現在的敬王可不是從前那個任由皇帝老丈人揉圓搓扁的駙馬女婿了。
現在的他,完全有資格與他的皇帝老丈人平起平坐,甚至從某種程度上還要高出對方一頭!
沒辦法,誰讓現在整個大毓朝廷都有求於他呢!
想到關外那茹毛飲血,凶神惡煞的匈奴,滿朝養尊處優多年的官員都止不住的有些慄慄危懼。
還真不知道盒子裡居然放着昭齡公主首級的敬王使者雖然早就猜到他們必然會打落牙齒活血吞,但是眼見着他們重新變得偃旗息鼓,心裡還是說不出的高興。
君憂臣辱,君辱臣死。
作爲敬王軍中的一員,他們當然要無條件的站在自己王爺這邊,好好的爲他出上一口惡氣。
是以,敬王使者在文武百官們五味陳雜的眼神中,一派笑容可掬之態的把他此行的目標說給皇帝和滿朝的文武百官聽。
當大家聽說敬王即便是知道了昭華公主給他戴綠帽子的消息,居然一如既往的堅持讓大家把昭華公主送過去後,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不由得帶出了幾分一言未盡的味道。
等到他們極力保持着一種不卑不亢的姿態,把敬王使者送去官方驛館安置又把……咳,昭齡公主的頭顱也重新裝回盒子裡,交由宗人府的人去處置以後,滿朝的文武百官都從自己的位置上蹦了出來,七嘴八舌的討論着這次他們可不能再像上回那樣,愚蠢的擅作主張了。
“依下官看,敬王分明就是認定了昭華公主,非卿不要啊!既然這樣,我們還有什麼好操心的,直接把人送過去不就是了?”
“可問題是,誰也不敢保證敬王在看到昭華公主的大肚子以後……會不會一時惱恨不過的直接遷怒到我們身上,不與我們和談了啊!”
在場的都是男人,自然都很瞭解男人骨子裡的那點佔有慾,他們完全不敢想象等到敬王看到昭華公主的那個大肚子後,會做出怎樣可怕的事情出來!
皇帝被他們一口一個的敬王,弄得滿心反胃不已,乾脆揮袖,直接退朝走人了。
由於皇帝近十年以來,對朝政頗爲懶怠的緣故,大家對於皇帝的離去也不以爲意,在山呼萬歲的送走了皇帝以後,就繼續投身進沸反盈天的爭吵當中。
反正幾位老大人都還在嘛,比起近些年來愈來愈不靠譜的帝王,他們纔是現在大毓朝的中流砥柱啊。
在大家你爭我吵鬧的特別歡騰的時候,蘇老大人重重地咳嗽一聲,再次把目光放在了那幾度想要說話,又不知道因爲顧忌什麼而閉緊了嘴巴的牟官員身上。
“看牟大人幾次欲言又止的模樣,倒像是有話要說?”
因爲辦砸了差使,極力把自己當個隱形人又一心盼望着自己能夠將功折罪的牟官員在聽了蘇老大人的問話後,頓時精神大振。
“老大人慧眼如炬,下官確實有很重要的話,要和大人們說。”牟官員對着在場重臣們深深地做了一個長揖,才把他和顧忠在囍船上的那番談話,認認真真地轉述給在場衆人聽。
大家呆若木雞地聽完,良久才用不可思議地語氣,緊盯着牟官員問道:“敬王爺真的在還沒有走近昭齡公主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她不是昭華公主了嗎?”
“是的,”牟官員用肯定地語氣說道:“敬王爺對昭華公主真可謂是一往情深,按照敬王爺身邊得意人顧忠顧大人的說法,昭華公主對敬王爺而言,簡直是比自己性命還要珍貴的存在,別說是給他戴一兩頂綠帽子了,就是昭華公主要殺了他,他也會甘之如飴的引頸就戮,還生怕昭華公主殺他的時候會不小心割傷了自己的手!”
牟官員這番近乎石破天驚一樣的描述,讓表情呆滯的大家久久都沒辦法回神。
“糟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們纔在一聲驚呼中清醒了過來,並且很快找到了出聲的源頭。
“於大人?您這是?”衆文武百官一臉不解地望向不遠處的禮部尚書。
“剛纔皇上提前退朝的時候,宗人令也跟着一起離開了……”禮部尚書面如土色地來回看着衆文武百官道:“臨離開前,我好像聽他說……說要帶着一干宗室去九連山棲鳳觀把……把昭華公主肚子裡的孽……不,是小王爺給強行墮下來,再把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龍泉府去!”
“他、他這是瘋了嗎?!”蘇老大人以完全不符合老年人的矯健,三步並作兩步地朝着金鑾殿外走,“快快快,我們得趕緊派人在他還沒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以前,攔住他!”
在文武百官們因爲宗人令的緣故而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同樣收到了龍泉府消息的陸拾遺挺了個瞅着就頗有幾分駭人的大肚子,饒有興致地問給她念密信的隱鳳衛首領一號。
“駙馬真的連蓋頭都沒有掀開,就發現那不是本宮了?”
“是的,公主殿下,當時大家都嚇了一跳,畢竟,在所有人的認知裡,您與駙馬大人已經快十年沒有見過面了。”
隱鳳衛首領在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由得帶出了幾分歎服的意味。
因爲,即便是她跟了昭華公主近十年,也很難保證,自己能否做得像駙馬一樣出色。
“想必,現在的昭齡在陰間肯定極爲懊悔自己爲什麼要招惹這樣一個煞星吧。”因爲隨時可能生產,心裡難得涌現了幾分煩悶之意的陸拾遺對於顧承銳此番的表現可謂是大爲滿意。
“難怪公主殿下當初一點都不擔心的直說要讓屬下看一場好戲,”隱鳳衛首領心悅誠服地感慨道:“這確實是一場大快人心的好戲!”
隱鳳衛首領當年之所以會被選入宮衛,就是因爲她的好姨母在她母親坐月子的時候趁虛而入,不僅害死了她的母親,搶走了她的父親,還要把她也給害死!
倘若不是她陰錯陽差的進了宮,又被先帝一眼挑進了暗衛營,恐怕她母親和她的血仇這一輩子都報不了。
因此,她對先帝唯一的骨血昭華公主自然也是言聽計從,忠心不二。
孕婦慣常多思。
特別是隨時都可能臨產的孕婦。
在最初的歡喜以後,陸拾遺很快又沉凝了一張芙蓉玉面。
“也不知道駙馬能不能夠在本宮還沒有生產前趕過來,本宮希望他能夠在第一時間看到本宮與他的孩子出世!”
“殿下,您怎麼就如此篤定駙馬大人一定會偷偷跑到毓京來呢,”隱鳳衛首領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陸拾遺臉上瞬間變得沉鬱寥落甚至還帶着幾分躁怒的神色,“駙馬大人的身份極爲敏感,如果他就這麼過來的話,要是被京城裡的有心人發現了怎麼辦?”
雖然現在的毓京已經盡數落入了自己殿下的掌控之中,可是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他們現在又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保護公主殿下身上……如果駙馬大人因爲暴露了身份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到時候,公主殿下就是想哭都來不及啦。
“不要把本宮的駙馬瞧得那樣沒用,他要過來,自然會把一切都安排的毫無後顧之憂。”陸拾遺對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愛人有信心。
再說了,不還有她嗎?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她的寶貝疙瘩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的!
隱鳳衛首領對於自家殿下的話,還是頗有幾分認可的。拜自己這位癡漢主子所賜,隱鳳衛首領對於顧駙馬這九年多的言行舉止可謂是瞭若指掌,她相信,以顧駙馬現如今的能耐和自家殿下的掩護,除非他主動暴露,他確實可以悄無聲息的到毓京走上一兩個來回。
只是……
他真的會過來嗎?
真的會爲了她家殿下和小主子,不顧己身安危的跑到毓京這個龍潭虎穴來嗎?
要知道,現在有眼睛的人,都很清楚,曾經的顧駙馬,現在的敬王爺,距離金鑾殿內的那張龍椅已經越來越近了。
只要他不中途犯渾,不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弄死,那麼,大家已經可以預見一個新王朝的建立了。
在這樣的緊要關頭,隱鳳衛首領實在是沒法理解自家殿下到底哪裡來的自信,那般篤定顧駙馬會如她所願的那樣,出現在毓京,出現在她的面前。
俗話說得好,知夫莫若妻。
在隱鳳衛首領對顧承銳會不會到毓京來而滿心疑竇的時候,接連做了好幾個可怕噩夢的顧承銳此刻已經易容成一個大鬍子的落拓模樣,不顯山不露水的渡過巴江,騎着一匹表面瘦骨嶙峋實際上速度很是不凡的千里馬,朝着毓京所在的方向疾馳而來了。
如今距離京城更是近得只有百里之遙。
顧承銳雖然對妻子拾娘曾經所說的宿世情緣深信不疑,但是他真的沒有想到他的妻子居然是一個報喜不報憂的小壞蛋。
她只一心惦記着把那些幸福美好的過往告訴給他聽,卻從沒有和她說過她那幾輩子爲他所吃過的種種苦頭!
即便他夢到的前世並不完整,只是一些讓他很不好過的零散碎片,但是那彷彿親歷的痛不欲生和哀悽絕望,直到現在還深深地烙刻在他的靈魂裡,讓他輾轉反側,讓他無論如何都要見上她一面。
他要知道她是否安好。
他要陪着她生產,陪着她一起見證他們孩兒的出生。
大毓朝的宗人令是一個苦命人。
他幾乎一生都在失去。
失去他的父母,失去他的妻子,失去他的兒女們。
在別人年近半百,兒孫滿堂的時候,他的膝下卻僅有唯一的一根獨苗存留。
讓人嘆息的是,他這唯一的一根獨苗,也很可能要保不住了!
被祖父寵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少年偷偷摸摸的帶着幾個小伴當出了關,至今音訊全無的不知是死是活。
已經把最後的希望盡數寄託在敬王身上的宗人令爲了向敬王示好,他可以做任何事!
包括去爲要喊他一聲叔祖父的昭華公主墮下她那個害人害己的孽種!
陸拾遺是個涼薄異常的性子。
她來到這個世界除了完成任務收集靈魂本源和積攢功德以外,就是想方設法的爲自家傻小子蘊養靈魂,爭取讓他能夠陪她再長久一點,再長久一點……
除了這些以外,其他的任何事人或事,都入不了她的眼,進不了她的心。
因此,當服侍她的丫鬟過來通稟她,說她的叔祖父在棲鳳觀外,想要見她時,她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的直接用清冷無比的嗓音說了句:“不見。”
藏身於房樑之上的隱鳳衛首領在聽的丫鬟的通稟後,也不由得皺着眉頭,開始在心裡思索宗人令的來意。
大毓朝的這位宗人令可向來是個不愛沾惹是非的主兒,一心只惦念着好好教養獨孫的他按理由來說,根本就沒必要摻合到這一趟渾水中來。
等等——
隱鳳衛首領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的眼前一亮,她想,她猜到宗人令此次的來意了。
自己也算不清爲昭華公主擋過多少回駕的棲鳳觀觀主,習以爲常地擺出一副凜然之態去做惡人。
往常人們顧念着敬王顧承銳的名頭,即便是再瞧不上陸拾遺的輕狂,還是會忍氣吞聲的就這麼告辭離去。
不過今兒這一招,明顯是不管用了。
被敬王使者的最後通牒給刺激的幾欲瘋癲的宗人令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一個‘乾淨’的侄孫女給送到敬王手中去,爲了能夠儘快救出自己——絕對還活着——的小孫子,宗人令覺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在孫子救回來以後,被未來註定要成爲一國之母的侄孫女活活凌遲了他也甘願!
陸拾遺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失態過了。
她幾乎瞠目地看着自己這位來勢洶洶的便宜叔祖父,他到底哪裡來的自信,居然敢一口一個爲她好的要打掉她的孩子?!
“昭華,做人不能得寸進尺,敬王願意對你的從前既往不咎這是他大度,是他對你真心一片,可你也不能仗着他對你的好就任意妄爲!”宗人令一副苦口婆心模樣地看着陸拾遺說道。
他一邊說,還一邊就彷彿是在自己家一樣的吩咐身後跟來的僕從,讓他們趕緊去觀裡的廚房裡熬了墮胎藥過來。
“叔祖父心裡明白,現在讓你墮胎,你的心裡肯定很不好受,但是,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昭華,爲了你以後能夠在敬王府站穩腳跟,這孽種,你無論如何,都不能要啊!你知道嗎?”
陸拾遺面無表情的捧着個肚子,看着這便宜叔祖父在她面前口沫橫飛的大放厥詞,就在她懷疑對方是不是因爲孫子的枉死而失心瘋的時候,道觀的大門再一次被人用力撞開了。
緊接着,兩隊禁衛在所有人驚愕莫名的注視中,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其中爲首的兩個分別架住宗人令的胳膊,對捧着個大肚子的陸拾遺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誠惶誠恐地說了兩句多有冒犯,就飛也似地往外拖。
因爲顧慮着敬王的緣故,宗人令到底不敢對他這侄孫女多做逼迫,只能耐着性子努力用各種好處誘惑她主動喝下墮胎藥,誰知,他這話匣子纔剛打開了,禁衛軍就過來了,還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宗人令好歹也是龍子鳳孫出身,還掌管着整個大毓皇室的生老病死,哪裡能承受得了這樣的奇恥大辱,當場就要暴跳而起的與他們翻臉,結果被其中一位禁衛軍隊長乾脆利落的一掌劈在了脖子上,兩眼一黑的暈厥了過去。
而那兩個被宗人令叫去廚房煎藥的僕從也被禁衛軍搜了出來,要多悲催就有多悲催的一掌劈昏,架出了道觀。
此時已經想明白了宗人令爲什麼會過來,又爲什麼會被禁衛軍們匆匆帶走的陸拾遺脣角止不住地就是快活一翹。
誰又能夠想到呢,當初那個狼狽出京的流刑犯如今居然也能夠憑藉無形卻有質的威望庇護自己的妻兒了。
想到兩人最後一次分別時的場景,陸拾遺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呢喃了一句:“夫君,快點來吧,你的拾娘還等着你來京城接她,接她團圓呢。”
顧承銳雖然已經近十年沒來過毓京了,但是作爲這塊政治中心土生土長的土著,他還是很快找準了九連山的位置,牽着自己那匹實在是有礙觀瞻的瘦馬,蓬頭垢面、一瘸一拐地沿着塵土飛揚的官道走了過去。
沿路,他看到了兩隊禁衛軍的身影。
他們神情凝重地押解着三個犯人朝着毓京的方向飛奔。
顧承銳瞳孔微微一縮,他認出了其中一個犯人的面孔。
那是大毓朝的宗人令。
當年他祖父七十大壽的時候,他曾經親自上府道賀過。
不確定自己這滿臉的大絡腮鬍子能不能瞞過對方的顧承銳不着痕跡地把頭微微低了下來,做出一副很是敬畏的表情,牽着他那匹瘦馬避讓到了一邊。
這次奉蘇老大人之命過來阻止宗人令做傻事的爲首禁衛統領是個細心的人。
顧承銳雖然極力把自己弄得畏畏縮縮,毫無形象,但是他還是莫名其妙地從顧承銳的身上,察覺到了些許威脅感,因此,他一邊擡手示意屬下們帶人先走,一邊“吁吁”有聲的驅策着馬匹來到顧承銳面前,居高臨下地盤問他是什麼人,來這九連山做什麼。
“小的是住在九連山腳下的村民,今年家裡要給小的定親,小的爲了讓聘禮好看點,特地到九連山獵了點東西到京城裡去換錢,現在正準備回家呢。”
盡得妻子真傳的顧承銳戰戰兢兢地搓着手,刻意低垂着眼眉,臉不紅氣不喘的說瞎話。
邊說他還邊自以爲是的從自己的錢褡子裡,摸出好幾枚銅錢來,一臉肉痛地往禁衛軍手裡塞,嘴裡也討好地不住說着:“給軍爺喝茶、給軍爺喝茶。”
“不用了。”禁衛軍統領怎麼可能會看上他這點就連塞牙縫都不夠的小錢,直覺自己這回是疑神疑鬼了的他乾咳一聲,不僅沒有收顧承銳的銅錢,還主動從自己的錢袋裡摸了好幾塊碎銀子出來,算作是驚嚇了顧承銳的補償和對他即將作新郎官的祝福。
他對於顧承銳的話並沒有什麼懷疑,因爲昭華公主自從入了這九連山的棲鳳觀做了女冠以後,對山腳下的村民們頗有照拂。
不止從不對他們上山的行爲進行干預和警告,還主動在過年過節的時候,佈施米糧布匹油鹽等物。
是以,在所有人都爲昭華公主給敬王戴綠帽子的事情而唾棄譴責不已的時候,只有他們一心擁護昭華公主,覺得這裡面必然別有內情,依然如同往常一樣把她敬奉爲神祇一樣,尊重愛戴有加。
顧承銳真沒想到這禁衛統領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出來,眼裡不由得閃過一抹意外之色,直到他成功佔領了毓京這座註定會被他征服的城池,再一次見到這位禁衛統領,顧承銳才弄明白對方的表現爲什麼會和其他混吃等死的散兵遊勇截然不同。
因爲這禁衛統領不是別人,正是蘇老大人那位顧承銳也不曾謀面過的遠在邊關長大,一直都沒有回來的幼子嫡孫。
在糊弄走了那禁衛統領後,眼見着九連山越來越近的顧承銳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滿腔的思念情緒,翻身上馬,朝着九連山山頂疾奔而去。
因爲才見了兩隊禁衛的緣故,顧承銳擔心棲鳳觀外面有人留守,在到了半山腰的時候,他悄悄把馬兒拴在一個極不打眼的偏僻角落,然後才徒步上山。
顧承銳的耐心很好,到了山上以後,他沒有急着進去,而是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這附近一切安全以後,纔在天色漸暮以後,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棲鳳觀。
外鬆內緊的棲鳳觀守衛很快就發現了他的行蹤,纔想要不着痕跡地飛撲上去把他擒拿,就讓眼尖的隱鳳衛首領一眼認出!
此時的顧承銳雖然渾身狼狽,還蓄了一大把絡腮鬍子,但是他那早已經被隱鳳衛首領烙刻進記憶深處的凌厲眉眼要是被隱鳳衛首領捕捉了個正着。
“居然……居然真的來了……”
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的隱鳳衛首領對着想要朝着顧承銳急撲過去的隱鳳衛們頻頻打出好幾個不可輕舉妄動的手勢後,再次悄然潛伏了下來。
而這個時候,顧承銳已經站在了陸拾遺的寢臥門口。
也許,兩個深深惦念着彼此的人中間是真的存在着心理感應的吧。
當顧承銳手指輕輕發顫地把門推開的時候,以一個十分艱難又頗有幾分醜陋的姿態斜靠在隱枕上假寐的陸拾遺居然也在這一刻睜開了眼睛。
兩人靜默的對視片刻。
眼眶止不住有些酸澀發紅的顧承銳嘴角咧起了一個被絡腮鬍子擋住的燦爛笑容,聲音哽咽,喉頭沙啞地說道:“拾娘,你的夫君來了,來接你回家,來接你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