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迫切的要求,竟然連望舒少君都無法拒絕。
不僅是因這青年,願意爲了自己的屬下,寧願犧牲自己。
他明知道跟在仇敵的身邊會受到怎樣的侮辱,或許還會生不如死,或者死亡得很慘烈。
而是他還是願意用自己,來換回自己麾下仙衛的生路。
就彷彿所有的一切,都不及自己的屬下重要。
哪怕此時順序顛倒,不再是仙庭仙衛追殺妖獸們,反而是望舒少君在這設下的圈套令這些仙衛都被自己困在包圍圈之中,可是所有身上肩負着無數生命的人,此時的感受都是相同的。
望舒少君看着面前哪怕鮮血淋漓,傷重而臉色蒼白的青年,突然對他有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彷彿這個彼此爭鬥數十年,相互廝殺追趕的青年,第一次被她認識了。那是和仙庭那些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漫天星君,完全不同的人。
他似乎比那些星君多了一些人性,又或許,多了幾分悲憫與承擔。
不過,這其中怎麼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總是覺得這廝另有陰謀!
望舒少君一雙美麗的眼閃了閃。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長劍。
對於難以決斷之事,她一向都喜歡摸自己手中把玩的東西,這是一個有趣的習慣,也代表她正在舉棋不定,又或者說……
她受到了什麼觸動。
或者說是動搖了。
玄曦天君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淡淡的弧度。
當她不知道他知道她一切的習慣,還能夠從這些習慣之中看出她的心事,進而應對之後的對話,這種感覺就非常像是他們從前經歷過的世界中,某種過關遊戲。
他已經熟知通關技巧,可是她卻茫然無知。
“有我在,天帝就不會對你繼續追擊,只要我留在你的身邊,北地神國安享萬年太平,還是可以保證的。”青年從容而清冷地站在雲空。他並不覺得自己是背叛了仙庭,而是仙庭這萬年的威壓,其中本身有很多的過錯。
他不能否認,天帝更加看重仙衛,因此忽視了更多本也屬於自己的屬民。那些怨氣令人感到傷感,也更加令人知道,當生命都無法完全保護的時候,作爲首領,總是不能看着自己的屬民這樣隕落。
他垂目,俊美而淡漠的臉上,露出深深的嘆息。
他明白天帝做錯了很多事,可是唯獨他,不能指責天帝。
他只能代替天帝,來承擔這些過錯,或是……贖罪。
“天君,不行。”他身後的英俊青年急忙飛了過來,單膝跪在他的腳下。
這位尊貴的青年願意用自己來換取他的性命,令他感動,又令他不安。
“屬下寧願死,也不願天君落入旁人手中,受到□□。”他激動得幾乎不能呼吸,整個無雲的長空之中,只有這青年的聲音在迴盪,那清越的聲音落在每一個同時跪地的仙衛的耳朵裡,沉沉地說道,“您是天帝唯一的弟子,是這三界最尊貴的上神,怎麼可以因爲我們……”
他仰頭,懇切地說道,“您愛護屬下,是我們的幸運。可是您的榮光,同樣是我們的期望。”
玄曦天君受命於天,與虛無之中誕生,短短萬年就成爲三界第一戰神。
他的身份同樣尊貴,因爲天帝將他愛如親子。
甚至天帝曾有傳言,會將天帝之位傳給玄曦天君,可是不知爲何,卻被玄曦天君拒絕。
雖然是傳言,可是肯定是有幾分真實,玄曦天君一個人的生命,抵得過在場所有人的。
“天君與仙衛並無不同,其實都是一樣的。”玄曦天君淡淡地說道。
他甚至在用一種讚賞的表情看着冷冷挑眉的望舒少君,突然開口說道,“此處大陣之中,舒舒你竟然能隱藏如此多的妖獸,卻不被我的神識發現,的確心思縝密,我想,你的陣道堪稱通靈。”
只有絕頂的大陣,纔會隱匿瞭如此多的妖獸,卻並沒有被他看破。都說玄曦天君受命於天,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如何而生,生於何人。也是因此,他纔會更加感激天帝,也會那般自負地相信,自己絕不會被陣道欺騙。
可是這種自負,卻被望舒少君打了臉。
一個小小的大陣,就將他給糊弄過去,因此落到被重重圍困,甚至不能逃離的地步。
原來這女子當初同意與自己生死戰,就暗藏心機。
不管她是否戰死,都要拖着自己陪葬。
“傷害少君的是我。”跪在他面前的青年顧不得對他勸說,轉身,仰頭看着居高臨下,持劍看來的女子
那女子衣袂飛揚,威風凜凜,那向下看來的一雙凜然的目,令人望而生畏。然而這青年卻沒有害怕,揚聲說道,“驚魂鍾,輪迴塔都是我的法器,暗中傷人,是我的罪過,我願以死謝罪,請少君放過我家天君!”
他看到望舒少君勾起一個戲謔的弧度,微微一頓,方纔繼續說道,“我的命的確無足輕重,也抵不過少君對仙庭的仇恨,只是我要說……一切都是天帝的錯,與天君無關!”
這種一下子賣了天帝的乾脆,頓時令望舒少君無言以對。
她也算見多識廣,竟然沒有遇到這種光棍。
看來這個忠心耿耿的青年是真心想死,不然這麼賣了天帝,如果不死以後肯定沒有好下場啊。
“我與玄曦之間,並無私人恩怨。”望舒少君淡淡垂目說道,“雙方對立,你死我活,都是各自的命。”
其實她頗爲欣賞這位玄曦天君,畢竟能和她鬥法不分上下,確實不愧三界戰神之名。
更何況他相當磊落,也確實令她欣賞。
不過……當這是仙庭與北地神國之間的仇怨,她卻不能這麼簡單地放過他。
“望舒,算了,我們去和天帝認錯,請天帝……”
一旁清雅的青年才說了這一句,就對上了一雙無情而冰冷的眼睛。
冰冷的劍尖,抵在他的喉嚨上。
“再敢說一句,拼着神魂俱滅,我也殺了你!”
女子冰冷的聲音裡,清苑仙君抿了抿嘴角,不得不退在一旁。
他的面前空蕩蕩的,沒有一隻妖獸來護衛他。
妖獸天性崇拜鐵血而強勢的強者,爲了變強,或者追隨強者,它們會豁出性命來追隨她,奉她爲主。
雖然北地神國的主人是清苑仙君,然而明顯望舒少君更得到妖獸的崇敬。就比如眼下,妖獸們寧願戰死,也絕不願再重新回到仙庭,匍匐在天帝的面前沒有尊嚴地成爲爲人驅使,莫名其妙失去性命的踏腳石。
它們或許知道清苑仙君想往平靜的內心,可是卻並不認同。因此,它們甚至都拒絕守護清苑仙君,因爲在它們的心裡,哪怕他手持無名仙的玉印,得到它們的擁戴,可是卻依舊不能算是它們認可的主上。
清苑仙君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目光微微一黯,垂目,露出幾分悲憫。
他不明白,爲何要爲了意氣之爭,連天帝都反叛。
望舒少君一雙空茫的眼,卻落在了更遠處,之後,她猛地臉色微微一變。
“你願意做人質?”她突然開口問道。
彷彿方纔的猶豫,從未出現。
“天君!”
玄曦天君在無數仙衛擔心的目光裡,微微一笑。
他素來清冷的臉,在破開這個笑容的時候,彷彿將天地都照亮,一瞬間的風采,連望舒少君都感到驚豔。
“對。”
“我不信任你。”望舒少君眯着眼睛,從這個笑容回神之後,淡淡地說道。
“我願和你立誓,神魂歸屬於你。若我叛逆,你一念之間,我便可以魂飛魄散。”玄曦天君對自己似乎格外地狠戾,這種爲了取信於人,甚至連自己的神魂都能交給他人的事情,幾萬年前就沒有這樣的傻瓜了。
望舒少君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然而她看着那雙清冷的眼睛,眯着眼睛想了想,方纔微微頷首道,“可以。”她都不需要旁人出言拒絕,擡手一點靈光落入了玄曦天君的眉間。
那點靈光順利地落在了他的神魂上。
從此,就是她掌握了玄曦天君的生死。
俊美清冷的青年,威風凜凜的女子,兩個人臉上,同時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與此同時,自那天穹之外,隔着無數的星海,突然傳來一聲極致憤怒的咆哮,一隻大手隔着無數的虛空破天而來,一隻手用力地擊在此地的天穹之上。
蒼天碎裂,罡風大作,連空間都被震碎。
那靈氣匯聚的大手印微微一頓,繼而暴怒地向着望舒少君的身上抽去。
她仰頭巋然不動,嘴角露出的是一抹有恃無恐的笑容。
“我死,玄曦天君就跟着我死!天帝若捨得自己唯一的弟子,大可殺了我。”她梗着脖子厲聲說道。
那大手果然猶豫起來,充滿了威壓與氣勢,在望舒少君的頭上徘徊不定。
那不知隔着多少世界,彷彿在三十三重天闕之上,高高在上的帝王,卻因爲這一個小小的威脅,而變得躊躇,甚至投鼠忌器。
明明他一擊之下,北地神國都可以煙消雲散。
可是他卻不能。
“你早就知道!”天帝之怒,令人神魂震盪,彷彿在這威嚴之下無法抵禦,自己都要自絕於天帝面前。
然而更令人氣憤的是,只差一步,天帝就可以破開這大陣將他們全都救下,然而望舒少君卻在這之前就與玄曦天君簽訂了契約。這其中種種已經不是巧合,顯然是望舒少君知道自己無法抵禦天帝一擊,因此先行誆騙了玄曦天君。這樣的憤怒幾乎令人眼睛裡能流下血水來。
“自己蠢,怨得了誰。”望舒少君哼笑了一聲,擡頭對被自己誆騙進而被自己契約了的青年淡淡說道,“過來。”
青年一下沒拉住,玄曦天君老老實實地飛到了望舒少君的身邊。
那大掌印轉眼就化作點點靈光,消失在了衆人面前。
“既然大陣已破,你們就回去仙庭罷。”玄曦天君對在雲空之中沉浮,手足無措的仙衛們吩咐道。
這是用他的自由和天帝親自出手換回來的一線生機,可是仙衛們卻沒有一個轉頭離開,無聲而靜默地停留在他的面前。
這般的彷彿是反抗一般的拒絕,令望舒少君都挑了挑眉。
那些仙衛們看向自己的憤恨的目光,就跟自己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事了一樣。
當然,她也的確沒幹好事兒。
然而目光是殺不死人的,望舒少君只對自己與屬民的利益更感興趣,完全不在意這些仙衛想不想把自己大卸八塊。她只是下意識地擦了擦自己冰冷的劍鋒,隨意地掃過自己面前的這些巨大的妖獸。
轉眼之間,靈光持續閃動,無數的妖獸化作了人形,紛紛落在她的面前。她的身邊笑嘻嘻地跟着一位一身碧綠衣裙的少女,她雙目狹長,眼生豎瞳,明明天真可愛,可是看人一眼就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可是她挽着望舒少君的手的時候,又似乎無害極了。
她的眼,掃過玄曦天君的時候,慢慢地露出了一種想要將他吞吃入腹的垂涎。
“望望,我能吃他麼?”她笑嘻嘻,偏頭,就跟問了一句今天天氣很好的話一樣,喝涼水一樣容易、
“不行。”這可是抵抗天帝的重要道具,望舒少君拒絕道。
這一刻,她內心突然有一瞬間的遲疑,彷彿是……很不願意有人傷害到玄曦天君。
“若你死了,我就失了擋箭牌。”她喃喃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看住了長身玉立,眉目俊美卻清冷的青年,不知是解釋給他聽,還是解釋給自己聽。
他似乎沒有看到身邊少女那饞得直吸口水的樣子,無聲地立在她的身邊,這種感覺,熟悉得甚至令望舒少君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她很熟悉他站在她的身邊,成爲她的依靠,或是成爲保護她的那個人。她被這種熟悉得幾乎落淚的感覺震撼住了,很久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望望?”少女推了推她。
望舒少君猛地回過神來,之後看到那青年修長優美的手中,捏着的一枚靈丹,頓時臉上變色。
那是她的靈丹,專門恢復被她靈劍刺中的傷口。
“你爲什麼給他靈丹?!”望舒少君垂頭,用責備的聲音問豎瞳少女。
少女蒼白得沒有血色,帶着幾分不祥的臉上,露出幾分稚嫩的委屈。
她的豎瞳幾乎化作了一條細線,卻還是癟嘴哼哼着說道,“惡人先告狀!”
她看起來有點生氣,一口咬在瞭望舒少君的手背上,看到那手背轉眼就化作了黑色,急忙又往臉色發青的望舒少君嘴裡塞了一枚靈丹,看到那恐怖的黑色退去,這才扭着柔軟得詭異的腰肢告狀道,“明明是望望給他靈丹。我要都不給,你卻給他,偏心!”
她親眼看到望舒少君擡手就將能恢復傷勢的靈丹,彈入了玄曦天君的手中。
“我給他的?”望舒少君震驚地問道。
她不相信這豎瞳少女,轉頭去看旁人。
就連無聲而憂愁的清苑仙君,都遲疑地點了點頭。
“還給我。”望舒少君被說服了,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爲什麼就將靈丹給了玄曦天君,這簡直鬼迷心竅了。不過她毫不客氣地伸手,向這青年討還。
清冽而俊美的男人沉默地看着她。
片刻,他仰頭,將靈丹飛快地納入自己的脣間,之後重新看住了臉色冰冷的女子。
他攤開手,露出一雙白皙而修長的手。
“沒了。”
望舒少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沉默地看着一口吞了自己靈丹的傢伙。
“我不死,天帝就不會對你出手。”玄曦天君用清冷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眉目安靜從容,似乎吞了人家的靈丹完全不算什麼,也相信這靈丹不會對自己造成傷害,聲音清冽而理智,輕哼說道,“活着的玄曦,比死了的玄曦有用一萬倍。”
他慢慢走到望舒少君的面前,目光深邃又含着淡淡的悲憫,這一瞬間,長衣飛揚的女子竟然變得有些怔忡,她看着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是自己最討厭的仙人的臉。
可是卻彷彿叫她心裡有莫名的傷感。
“仙衛回去,我留下。”就在望舒少君忍不住想要擡手去摸了摸這人冷峻的眉眼,一旁,有一個青年冰冷的聲音傳來。
他手持驚魂鍾,用一種破釜沉舟的表情說道。
望舒少君猛地收回落在玄曦天君臉上的目光,警惕地退後了一步。
這個青年,似乎能夠動搖她的心神。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玄曦天君的魔力?
玄曦天君側頭,看了想要跟隨自己的青年一眼。
青年只覺得渾身發疼,哪怕是身居長天之上,他穿着厚厚的戰甲,卻依舊無法抵禦這嚴寒。
“我,六道仙君。”他對望舒少君冷冷地說道。
說起來,他對望舒少君本就沒有什麼好感。
這個強悍得能夠與玄曦天君硬碰硬的女子,明明只不過是一個女仙,如果是正常,都喚她一聲望舒仙子纔是應該的。
然而她卻不肯以仙子爲封號,偏偏要搶奪仙君之名,如果不是天帝出手,天帝符召封她爲一個少君之名,還不一定這女人要驕狂到什麼程度。
女子以君爲封號,三界之中,這百萬年以來都少之又少,最近的那一位也是那三十萬年前,曾經一劍碎天的南方仙帝,在尚未正位天南之時,號稱魔劍天君。
這是女仙之中最強悍的一位,就算十萬年前就在這三界再無音訊,然而卻依舊威震天南,爲人敬畏。可是如今這個望舒少君同樣野心勃勃,六道仙君雖然對女仙並無歧視,然而對她依舊充滿了警惕,果然如此,不過短短百年,這女子就帶着自己的屬民破天而走。
竟然公然反抗天帝。
簡直混賬。
六道仙君心裡惱火,然而卻不得不在她的面前折腰。
不折腰不行啊,主君都被人制服了。
“北地不養閒人。”望舒少君眼裡,六道這種仙人完全沒用,只會浪費靈氣,因此直言不諱。
“他能給我吃麼?”豎瞳少女感興趣地湊過來,在臉色微變的六道身上嗅了嗅,驚喜!轉頭可憐巴巴地搓着手問道。
“不行!”望舒少君冷酷地說道。
當這少女湊過來的一瞬,六道堂堂上仙,竟然有一瞬間動彈不得,頓時令他心中大駭。
那不是修爲上的壓制,而是天然的,彷彿是下位的被捕食者,被捕食者盯上之後的恐懼與震懾。
就彷彿,他天生活該被她吃掉。
這些蠻夷之中,竟然有這種可怕的存在。
他震驚地看了這豎瞳,臉色蒼白髮青,眼角下有着淡淡的鱗片紋路的少女。
這個少女一臉天真懵懂,彷彿涉世未深,他似乎從未在北地神國之中見過。
“可是我餓。”少女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纖細柔軟的腰肢,擡頭看着望舒少君,用一種很可憐,似乎在她的面前完全不敢任性的表情說道,“望望,我餓。”
她似乎餓極了,眼角含着晶瑩的淚水,小腦袋一抽一抽的,可憐得叫人心懷不忍。不過再不忍,六道覺得也得叫她忍着!不然豈不是就要吃了自己?哪怕這少女身上的靈氣波動微弱,可是他卻在面對這少女的時候,雙腿發軟。
彷彿望舒少君一個點頭,她就能將人吃掉。
“去吃!”望舒少君冷冷地向着虛空一抓,抓出了一枚碧綠的靈果,毫不留情地塞進了少女的嘴裡。
豎瞳少女哭得更厲害了。
她抱着果子躲到一隻瑟瑟發抖,一下子就跪在了雲空之中的妖獸身後,吃一口果子,抽噎一聲,垂涎地看六道一眼。
看這青年仙人一眼,她抽噎一聲,委屈巴巴地啃一口果子。
六道仙君自己差點也跪在地上,不敢去看那詭異的豎瞳少女,只能用驚疑不定的目光去看向望舒少君。
只是他是個望舒少君結了大仇的,不僅將這位的神魂震入了輪迴塔,甚至還用提前告知她今生悲慘的方式來折磨她。
他甚至還給她起了一個凡人的名字叫沈望舒。六道都覺得自己如果不死在望舒少君的手裡,實在是一件非常可以慶幸的事情。只是他心裡再奇怪望舒少君竟然對自己擡手放過,也不會自己找死去問爲啥這位少君竟敢沒有想過要弄死自己這個罪魁禍首。
他只是靜靜地立在玄曦天君的身後。
雲空之中,只有呼嘯的風聲,還有清脆的咬果子的聲音。
“你們走吧。”玄曦天君對那些仙衛說道。
六道仙君站在他的身後,同樣微微點頭,這些仙衛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留在玄曦天君的身邊,不得不回仙庭交旨。
望舒少君就看到無數的金光如同一道河流,匯入了遠處的雲空,轉眼之間仙衛們走得乾淨,這才轉身,臉上露出了一個真切的笑容。她抹去了臉上沾染的玄曦天君的血,指着更遠處的北方大聲說道,“回家去!”
北地纔是他們的家鄉,雖然那裡貧瘠又荒涼,總是充滿了爭鬥,可是那是和那些歌舞昇平,文雅卻虛僞的仙庭完全不同的,令人感到可靠的家鄉。他們離開得太久,如今終於迴歸故土。
“再也不會離開這裡。”
無名仙消失在三界,望舒少君曾經拼命地尋找過,可是卻沒有找到自己的師尊。
那位師尊唯一留下的話,就是叫他們追尋自己的道路。
清苑仙君想要帶着屬民前往仙庭,成爲被人尊敬的仙人,可是卻只以失敗爲結局。
既然仙庭不將他們當做一回事,那他們就回到家鄉,不要再做那些白日夢了。
妖獸們沒有了仙庭仙衛的追擊,變得更加歡騰,無數巨大的妖獸在穿越星空時,在罡風中翻滾打鬧,相互衝撞,生機勃勃,又粗暴得叫人覺得有些看不過去。
可是就是這樣自由自在,不必在仙庭提着腳尖兒走路,免得被人鄙夷地說一句蠻夷的自由,卻叫望舒少君忍不住打心眼兒裡開心起來。她的眼角眉梢再也沒有了方纔的殺意與凌厲,而是化作了更加美麗的笑容。玄曦天君就陪在他的身邊。
前方妖獸們轟鳴着彼此撞擊,鬧得開心。
望舒少君一時就露出一點羨慕。
“你可以和它們一起玩兒。”玄曦天君縱容地說道。
六道無聲地緊緊貼着玄曦天君飛行。
這個英俊而體態修長,優雅又清貴的青年仙人,此時手心裡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因爲一隻柔軟的小手,不知何時,無聲地塞進了他的手裡。
六道眼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識地往下看,就對上了一雙微微彎起的豎瞳。
哪怕少女臉上露出天真的笑容,可是邪異的豎瞳卻出賣了她。
“我是小柳。”她指了指自己,對六道小聲兒說道,順便撓了撓仙人的手心。
明明該是很旖旎纏綿的畫面,可是六道卻打心眼兒裡恐懼,這種不知名的恐懼,甚至叫他感到比望舒少君還要危險的感覺。
“你身上香噴噴的。”豎瞳少女湊上來滿意地說道。
“小柳!你是不是欠打?!”望舒少君回頭,就見六道已經被嚇得滿頭是汗,想到這身經百戰的仙人竟然會露出這麼恐懼的樣子,頓時挽着袖子走過來。
她與衆不同的樣子,連六道都有些愣住了,彷彿那無情而冷漠,彷彿一切擋在自己面前之人都要殺死的冷厲女子,蕩然無存。他就眼睜睜地看着女子利落地提起了豎瞳少女,就跟沒有感覺到這少女身上恐怖的威壓一樣,將她軟乎乎的小身子提了提來。
然後面無表情地照着屁股就抽。
“叫你嚇人!我是不是說過,不許吃人?!”她大聲問道。
方纔充滿了神秘與邪氣的少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靈光一閃,化作了一條碧綠的小蛇,抽抽搭搭地被提着尾巴吊在半空。
“這孩子還小,好好教導就好,不要這樣苛刻。”玄曦天君看着愛人這打人也依舊很美的臉,目光清冷而愉悅,然而他掃過了非要跟自己跟來的六道,有感六道對自己忠心耿耿,生死相隨,玄曦天君非常感動。
因此他走過來,看了看這條碧綠的哭得不能自己的小蛇,涼薄的嘴角勾起一個優美的弧度,淡淡地說道,“交給六道,叫他好好看守。”他比六道更加敏銳,這追着每一個人都說人家看起來很好吃的小綠蛇,身上傳來的是淡淡的靈氣。
沒有孽氣與怨氣,可見從未吃人。
口花花一點,倒是無所謂了。
望舒少君哼了一聲,卻沒有將小蛇交給臉色慘白的六道仙君,而是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軟趴趴的小蛇拿尾巴尖兒抽抽搭搭給自己抹眼淚。
它叼着尾巴,在望舒少君的脖子上把自己打造成了一條項鍊。
望舒少君看似依舊冷硬,可是卻目光溫柔地垂頭,摸了摸這條小蛇。
“它看起來和你很親近。”玄曦天君臉色冷淡,飛在望舒少君的身邊,不動聲色地問道,“是你的親人?”
他沒有得到女子的迴應,也不在意,轉手,就將一架巨大的寶光璀璨的九龍車落在了雲空之上,九條神龍咆哮,發出了陣陣的嘶吼,鳳凰環繞在車的兩旁,那絢爛的羽毛充滿了最美的色彩,奢華而尊貴的九龍車中,古琴聲悠然地傳來,仙樂嫋嫋。
就在望舒少君看過來的時候,他對她微微頷首,目光之中帶着幾分溫情地說道,“從這裡到北地還有很久,你上車來更輕鬆一些。”
“不必。”望舒少君在看到這冷淡青年那隱隱的失望時,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望望?”小蛇探過來,分叉的舌頭舔了舔她的臉。
玄曦天君的目光一凝!
小蛇突然打了一個寒戰,扭着小腦袋四處看了一下,抖了抖,碧綠的小身子鑽進了望舒少君的領口,只露出一個晃來晃去的小腦袋。
玄曦天君的目光更加冰冷。
“它和你太親近了。”這一次不必僞裝,他的聲音就冰冷到了極點。
望舒少君理都不理他,可是一隻手卻不受控制地把小蛇從自己的領口裡揪了出來。
她垂頭看着用震驚與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蛇,彼此對視了一眼,本要將小蛇重新塞回自己的領口,卻手一抖,將它往後面丟去。
正丟進一臉蒼白的六道仙君的懷裡。
小蛇感到很孤獨,很冷,很寂寞!
它急忙順着衣襟,整個蛇都鑽進了青年的衣襟裡,貼着這仙人身上傳來的充滿了仙靈之氣的溫暖,它舒服地打了一個滾兒,蜷縮在他懷裡,拿一條細細的尾巴勾住他的衣襟。
六道用茫然而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君。
然而玄曦天君的目光,卻溫情而執着地看着抿着嘴角,看着自己一雙手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望舒少君。
他明白她的迷茫,也知道她這做出了與從前不同動作的原因,可是他不想去對她說這些,免得徒增煩惱。他只是想守着她,就這樣哪怕是俘虜的名義也好,只要他在她的身邊就足夠。如果她想不起來,他就叫她以望舒少君與玄曦天君的名義再愛上他一次。
如果她能夠想起來……這三界之內,又怎麼可能還會有比他們更幸福的愛侶?他對她能不能想起來,都不在意了。
重要的是未來。
“舒舒啊。”他低低地喚了一聲。消散在高空呼嘯的風聲裡。
那女子似乎聽見了,擡頭向他看來。
她看向他的目光依舊充滿了防備,可是那之外,還有一種隱藏得更加深刻,連她都沒有察覺的感情。
他只是對她笑了笑。
他不是一個喜歡笑的男子,因此笑容有些許僵硬,可是當他努力微笑的時候,那一瞬間的風華,卻令人感到眼睛酸澀。
望舒少君遙遙地看來,看着這個笑容,許久,再次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他的身上還殘留着方纔的血跡,那張俊美清冽的臉上,泛着重創之後的蒼白。
她的手上,依舊還帶着方纔的那些血液,此時那溫熱的感覺傳來,卻叫望舒少君的心中猛地一縮。
“舒舒啊。”
那彷彿不知何處而來,卻在她耳邊縈繞的呼喚,和那雪白的手心上的血跡,令她感到面上莫名一涼。
她顫抖而迷茫地垂頭,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看過去。
是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洶涌的霸王票激勵着本天君幹掉每一個情敵握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