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聽罷,不由彎了彎脣。
“我知道你來的目的。”熙掩去眸中微惱的怒意,面色平靜,呼吸卻顯得有些紊亂,“但我可不相信那個毫無根據的預言。”
羽溫柔地注視着懷中的洛雲雪,話語顯得漫不經心,“你若是真的不相信,還會做出那等事來?”
熙突然沉默,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怎麼?敢做出來,還怕被我知道?”
“你們先跟我來吧。”熙微嘆口氣,帶頭往森林深處走去,“本來我還存在一絲僥倖心理,但如今……”
羽沒有一見面便殺他報仇,已是難得了。
有些事,的確該做個了結。
他一抹眉心,金色太陽印記熠熠生輝。
羽抱着洛雲雪穿過他召喚出的銀白光幕,覺得隱隱有些古怪。
他怎會如此冷靜?印記中竟沒有絲毫波動。
光幕後是熙的寢宮。
“當年的情況其實……也不全然是你探知到的那樣。”熙緩緩入座,垂下眼簾。
精靈侍女上前爲他們倒好茶水,隨即迅速退出寢宮,關好大門。
羽和洛雲雪靜靜聽他講述下文。
那時,黑精靈中只有極少數被法術元素影響,犯下深重罪孽。
他們自稱是得了精靈王真傳,還四處散播消息,也就是那個所謂的預言――
幾百年後,會有一名眉心帶有灰色月亮印記的黑精靈誕生。他會將生命精靈族的少主吞噬併成爲新一任王,統領整個精靈族。
而羽,便是那預言中的正主。
不論這消息是真是假,生命精靈族的族長都起了疑心。
每一任精靈王都是由兩族少主公平競爭以得真傳,最終嘗試領悟。
而幾百年來,從未有人成功。
突然出現的預言,讓兩族都慌了神。
黑精靈族的族長爲了防止破壞兩族和睦關係,特意在衆人面前召喚上一任精靈王的分身虛影解惑闢謠。
哪知得到的卻是肯定的回答。
生命精靈族少主――熙,從此怠於修煉,日日頹廢,並且心魔相伴。
族長着急卻無法。
在日復一日的擔憂下,他乾脆壯大了熙體內心魔之力,以求讓熙振作,再除去心魔。
然而熙在心魔侵蝕下,性格逐漸變得陰暗偏激。
他暗中培訓了幾十名生命精靈族族人,並給他們喂下毒藥,讓他們扮成黑精靈在外燒殺搶掠。
至於熙,則打着正義名號,集結天下勇士剿滅黑精靈族。
生命精靈族族長得知此事,姍姍來遲,明明瞭解真相卻是保持緘默,回族後與長老合力除了熙的心魔。
熙療養了許久才恢復過來,悔不當初。
但他始終有自己的私心,只是在族內向族人解釋謝了罪。
外界以爲的正義之舉不過是一場野心的博弈,一場可笑的悲劇。
“我知道晚了,但是……”熙搖搖頭,聲音有些艱澀,“還是想跟你道歉。”
沁人心脾的清香盪漾在空中。
羽不由握緊茶杯,一陣恍惚,多年前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場景,像是不可磨滅地烙在他腦海中。
那日,黑精靈族人通報入侵,緊急集合。
他不明所以,想奮力迎敵,卻被父母用法力封印在櫃中。
他高大的身形只能勉爲其難地蜷縮在裡面。
櫃子隔音很差。
他聽見了族人的悲切哀嚎,入侵者的肆意狂笑,以及……
熙的聲音。
昔日形影不離的好友,滿含嫉妒快意地讓那些人殺光他們。
他一度以爲聽錯了,但那聲音真真切切地傳入他耳中。
他終於明白了“背叛”二字是爲何意。
他眉心印記不停閃爍,雙目赤紅,怒吼着拼命催動法力掙開封印。
然而等他出去時卻爲時已晚。
紅光漫天,似血色映染而成。
所謂的正義之士安然撤退。
寒風中夾雜着濃烈的血腥氣,響應着剛剛那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他屹立在風中,默看清泉化作血湖,嫩芽變爲枯葉,腐爛的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你以爲這麼說我就會放過你?”
羽被洛雲雪輕喚回神,冷望着熙,眸中神色沉重而譏諷。
恨了數年的人,卻告訴他自己是有苦衷的。
那無辜慘死的數千族人算什麼?
“不……我從未敢奢求你的原諒。”熙略帶留戀地望了眼窗外,感受着空氣中濃郁的生命氣息,重又開口道,“我現在不過是一道記憶殘影。”
羽微愣。
怪不得……怪不得印記中沒有絲毫波動,神情卻是栩栩如生。
“我吩咐部下找到了無數奇藥,結合生命靈泉,已經將你的族人都復活了。他們現在就生活在迷霧之森。”
迷霧之森,是原來黑精靈所居之地。
“那你呢。”羽緊抿着脣,心中涌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熙沒有再說什麼。
他的身形漸漸淡去,化作無數晶瑩的光點消散,徒餘一顆碧綠的丹丸在桌上。
那是熙所有的生命精華。
“阿羽……”洛雲雪的心情也不由受到了影響,動聽的聲音帶着些許溫柔的憐惜。
羽抱着她,靜靜地望着那顆閃爍的碧丹。
他想過無數種方式殺掉熙以報仇雪恨,可熙卻用這種方式主動離開來懺悔。
羽心裡像打翻了調料瓶般五味雜陳。
他眉心的印記愈發閃亮,竟使那碧丹飛蛾撲火似的飄了過來。
羽沒有再猶豫,他催動力量努力煉化。
幾乎是不費氣力,碧丹很快就融入了他的眉心,兩種不同印記交替出現,日月同輝,光芒熠爍。
洛雲雪朝他彎眉笑道,“小瑤兒見過精靈王冕下。”
羽輕捏了下她泛粉的鼻尖,眸中透着無奈。
自此,傳聞已不再是傳聞。
他吩咐幾名生命精靈族人將真相傳播天下,而那些當年參加了所謂正義之舉的人們則是很快前來愧疚道歉,聲稱自己是被矇蔽了,請求諒解。
羽輕蔑地望着他們與當年如出一轍的可笑嘴臉,諷刺之意溢於言表。
若熙最終成爲了精靈王,恐怕他們又該是另一幅模樣了吧。
“冕下,我……我有一事稟告。”其中一人咬了咬後槽牙,還是決定說出那件事,心裡止不住的後悔。
“說。”羽輕撫過洛雲雪的長髮,臉色卻逐漸難看起來。
他似乎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人魚族最近盛傳有黑精靈混入其中,並且……並且拐走了七公主。”那人偷看了眼臺上兩人,有些爲難地啓齒道,“人族莫斯國的王子奇拉,集結了許多人馬,朝,朝人魚族進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