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間繫着酒壺的癡情浪子不時的搖動着他的酒葫蘆,不能一過酒癮,他十分的不痛快。
突然,耳邊傳開一道簌簌的聲音,一陣酒香也順着風傳來,他認真看去,就看到一隻猴子從樹林間躍過,他鼻子翕動:“猴子,猴兒酒?”一想到猴兒酒的美妙,他也就顧不得其他,直接飛身追上去了。
而距離他不遠處,一個跛着一隻腳的少年正拿着一把刀砍草,一邊砍,他還一邊叱罵着:“等着吧,等老子找到了高人,學的了絕世武功,讓你們還這麼看不起我!一羣有眼無珠的傢伙!”
突然,腳下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這少年手中的動作立即一歪,長刀砍刀了虛處,居然就這麼脫手而去,還帶的他往前踉蹌了兩步。
這一動,就讓本就傷了的腿傷上加傷,他忍不住慘嚎一聲,然後撐着一隻斷腿去撿刀:“王八蛋,要是讓我知道是誰騙的我,我肯定將他千刀萬剮!”
他穿越過來,見這世界真有武功,不由得欣喜非常,也確定自己就是主角的命,所以在完成任務回程的路上,一時沒忍得住同門攛掇,真的跳下山崖尋寶,沒想到寶沒找到,人倒是瘸了,也幸好這山崖不高,不然他斷的就不只是一條腿,而是一條命!
他回想起那羣人支支吾吾的話語,後知後覺的明白他們肯定在耍自己,等着吧,等小爺真的因禍得福,就讓他們知曉厲害!
腿越傷越重的少年尚且不知道,他本該遇到的高人已經追着一隻猴子遠去了。
跳了崖,沒得到秘籍,反斷了一條腿,遇一落魄高人,高人見他隨身帶的酒水尚且可口,就治好了他的腿,並教了他兩手功夫,從此開啓了他的稱霸之路。
這本是少年原先該走的路線,誰知道,這高人不按常理出牌,對一隻猴子的興趣高於他這個砍草的人,直接飛身離去,只餘少年拖着一條斷腿,獨自求生。
所幸他運氣不錯,找到了一個容身之地,沒有命喪猛獸之口,可就算如此,他的腿也算是廢了,哪怕當代醫仙出手,也頂多讓他行走如常,卻不能讓他踏入武道巔峰了。
躲在山洞裡瑟瑟發抖的少年看着怎麼點也點不燃的柴火,嘴裡不停的咒罵,仿如這就能減輕他心中的恐懼。
而這時,一個喝的大醉伶仃的醉漢從這裡路過,聽到這少年的咒罵聲,頓時將前往山洞的路線改變。
之前他就聽到了這少年的聲音,隨意的聽了一兩句他就能大致推測出這少年的遭遇,江湖中充斥着爾虞我詐,這少年能抱住一條命就屬幸運了,哪像他,夫妻反目,父子成仇……
雖然滿身的酒氣,可這浪蕩酒客神情依然清醒的很,他搖了搖頭,然後轉身離去。
這少年落到這一地步,他自己也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而自己落得現在這個模樣,也未嘗不是因自己之故。
雖同是天涯淪落人,可酒客卻不願意去拉一把那少年,傷疤,是用來自己惦念的,可不是用來給旁人觸動的。
當時的他錯上加錯,以至於妻離子散,那時他便恨不得就此死去,而這少年雖未錯到這一地步,卻與當時的他何其相似。
他寧願當初的自己就那麼死了,也不願活成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易地而處,他也不想給這少年救恕,因這本是他該承受的罪孽,反正,他也不再是什麼義薄雲天的大俠。
所以,這位突然感懷起從前的酒客就這麼離開了,徒留少年躲在山洞裡,連烤乾衣服的火焰都點不着。
最後,爲了生存,這位還算有幾分幸運的少年只能一瘸一拐的離開這座叢林,至於等待他的是什麼就無人知曉了。
而在另一邊,朱衣女人在回程的路上偶遇一個俊俏的小郎君,這小郎君面如桃花,腰肢如楊柳般纖細,稍一細看就能覺察出身份。
這小郎君旁邊還跟着兩個風華正茂的郎君,相貌皆是不俗。可小郎君神情間似有煩惱,她一看見提着刀的朱衣女人,便眼睛一亮,立時衝上去:“好姐姐,你是打哪裡來,可知道雲莊怎麼走?”
朱衣女人眼波流轉,再一看那兩個男子似防備似看守的姿態,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她有些好笑的說道:“好個俊俏的小郎君,可惜是個雌兒,若非我小兒已成親,我非要將你娶進我家門。”
她生平最愛美麗的事物,這女扮男裝的少女容貌俏麗,眉眼靈動非常,她一看便有些喜歡。
可,前些時日見過葉無聲的兒子之後,她的心思就轉到了漂亮的小娃娃身上去了,這一次,她非要叫小兒子給她生出個漂亮的孫兒不可!
心思轉了的朱衣女人看着嬌俏女子也就沒有了以往的喜愛了,她伸出手,撫了撫嬌俏女子的臉蛋,然後略帶可惜的說道:“真是可惜了這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不能入我家門。”
她收回手,看着那兩個風姿不凡的男子,又道:“不過,你既已有了兩個相親相愛的小郎君,我也就不做這討嫌的人了,就此告辭。”說着她就直接閃身離去,飄逸的紅裳如同一抹流雲,讓人歎服。
在朱衣女人的略帶薄繭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的時候,女扮男裝的嬌俏女子只感覺心跳都快了許多,那一某略帶粗糙的觸感直入心靈,讓她心神動盪。
看着朱衣女子飄然離去的身影,她挽留不急,只能在心底吶喊了一句:“小姐姐不要走,磨鏡之好了解一下——”
而一直追着女子而來的兩個男子則是心生不妙,果不其然,女子立刻說道:“你們死心吧,我是不會回去履行婚約的,我已經有愛慕的人了……”
望着女子一副春心萌動的模樣,這兩人:“……???”
三月後,山谷中,醫谷谷主收拾東西離開。
他看着自顧自的吃着果子的長離,長長的一嘆。這小子太沒有良心了,他現在吃的還是醫谷中珍藏的藥果,有鍛筋塑骨之效,是他特地叫人從醫谷送來的。
結果現在自己要離開,這小子連一個捨不得的眼神都沒有。
而正吃果子吃的開心的長離纔不管他,反正是葉無聲把他叫來的,要欠人情也是葉無聲欠。
果子酸酸甜甜,吃多了也是有些渴,所以他將果核一扔,理直氣壯的說道:“渴。”
神出鬼沒的葉無聲就立刻端來了水,放在他面前,他便端起小小的茶盞,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瞧見那兩人連個眼風都沒有施捨給他,醫谷谷主只能無奈的離去了。
他幼時根基被毀,但對醫道的悟性卻極高,也正是憑藉着一手醫術才活到了現在,可他卻是註定不能擁有子嗣。
在這山谷中住了三月,看着長離一日日的長大,他也有幾分將他當兒子看的心態,可惜,這注定不可能,所以他只能遺憾的離去了。
在離去的路途中,他發現了一個倒在山崖下的,身中劇毒的女子。
這個劇毒,名喚合歡散,顧名思義,催情之藥,中藥之後若是三個時辰內不與人交.合,則會爆體而亡。
與小兒相處了三月,自覺心腸軟了許多的醫谷谷主便覺得做一回好事。
他三下五除二的將合歡散的毒給解了,然後將中毒的女子往寒潭裡一扔,便揚長而去。
區區合歡散自然難不倒他,可他現在手中沒有合適的藥物,所以只能解了一部分的毒性,剩下一部分,就要這個女子自己熬過去了。
至於女子在到底能不能熬過去,他卻是不管的,本就是突發善心做個好事,可代表要他要負責到底,他是個醫者,可不是個聖人。
而沒過多久,玄天派的大弟子,下一任武林盟主的候選人就從這裡路過,他從周圍的痕跡看出剛剛這裡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思慮一二,到底是師門的事重要,所以他便放下了這件事,往葉無聲的隱居地走去。
嗯,從道統傳承上來說,這位玄天派大弟子是葉無聲的徒曾孫,也就是長離的徒孫。
而等他離開了許久之後,在寒潭裡浸的整個人都麻木了的女子才恨恨的睜開了眼睛:“可惡!居然壞我好事!”
她之前任醫谷谷主施爲,是想看看他能做出什麼事來,在他將她扔到寒潭中的時候,她雖然冷的不行卻還是忍了下來。
美人入潭,既幽且憐,若是尋常男兒看到,豈不是更爲誘惑?
可她耐着性子等,卻只等來了醫谷谷主的瀟灑轉身,更只等來了玄天派大弟子的漠然離去,她不由得恨恨的拍了一下水面。
可她體內本就有毒素盤踞,又在寒潭中泡了許久,渾身上下都使不出什麼力,這一下,非但沒有將潭水拍的四起,還讓她失了平衡,整個人往前傾去,倒栽在水中。
她浸在水裡的那張臉徹底的扭曲,該死,腿抽筋了。
她像一隻母雞一般,不住的在這清幽的潭水中撲騰,越撲騰,就越往潭中央去,在水淹過頭頂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已經驚恐的不成樣,該死,她堂堂的魔教妖女,難道就要折在這小小的潭中?
……
雖然此處距離葉無聲隱居的地方有些遠,但玄天派大弟子還是很快趕到了。
看到那座清幽的庭院,他的胸中不禁升起一種朝聖般的激動,這就是那位祖師隱居的地方?
他在山谷外問候:“弟子葉醒言求見。”
谷內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進來吧。”
葉醒言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緊緊的握着手中的劍,一步一步的往谷內走去。
可剛剛踏進谷,他就看到在他心中形象十分高大宏偉的祖師正端着一個小碗喂着一個還不足歲的娃娃,口中生硬的哄着:“再吃一點,吃完了爹爹就把那把劍給你玩。”
然而他面前的小娃娃堅決的搖頭,一點也不肯妥協,葉醒言頓時:“……?”
過了許久,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弟子拜見祖師。”
葉無聲這才施捨了一分眼神給他,對着他點了點頭,然後又轉過頭去哄孩子了。
“你搖頭也不行,這碗肉羹今天你必須喝下去,你不是一直嫌自己長得慢?不多吃一點又怎麼能長得快?”和一個尋常的哄孩子的大人一模一樣。
他倒也不在意葉醒言那彷彿見了鬼的眼神,更不在意他在葉醒言心中的高大形象崩塌。他看上去非常的懊惱,哄孩子這件事怎麼會這麼難?
但心智已經壓低到一個層次的長離還能告訴他,什麼叫更難。他任性的嚷了一聲:“不吃。”然後拈起一顆旁邊果盤裡的果子,隨意扔了出去。
果子直直的朝葉醒言砸去,葉醒言感嘆於這個孩子的放肆,倒也沒將這個果子放在心上,他擡手一接,果子重重地砸在他的手心裡,砸得他的手傷痛,他這纔開始驚訝起來,一個看上去還不足月的孩子,就有這麼大的力道?
這時,就聽到葉無聲說道:“看來他很喜歡你。”
葉醒言,嗯,你確定這是喜歡?他不由得訕訕然一笑,劍眉星目的年輕少俠,此時看上去有些傻。
到了最後,這一碗肉羹還是沒有進長離的肚子,反而被葉醒言吃掉了。
嘗着冷掉的肉羹,不知爲何,葉醒言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感覺,果不其然,這感覺很快得到了實現。
“長離獨自居於這谷中,也沒有一個玩伴,想來肯定很寂寞,這於他成長很不利,所以,從今年起,你每年過來三個月,同他一起玩耍,也正好相互印證。雖然他的輩分高於你,但你年歲長大許多,也就沒那麼多拘束了。”
在聽到葉無聲這一番話後,葉醒言整個人都矇住了,等等,總是這是什麼意思?叫他來給這個小娃娃當陪練,不是,這小娃娃年歲還那麼小,練得起嗎?
他陷入了深深的對外界的懷疑,以及對自我的否定當中,整個人雲裡霧裡的不知所措。
而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中,他這種不知所措的狀態一直持續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