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竊玉

劈了個叉?

長離手中一直端着的茶杯放下,他認真的對着安橙子說道:“回去洗洗眼睛。”

安橙子認真的點了點頭,從那種癡迷的狀態中掙脫出來之後,他就有一種深深的辣眼睛之感。

明明那一支舞並不顯得有多驚豔,甚至在時人看來十分的怪異,可他在看了一眼之餘,就迅速的陷了下去,難以自拔。

甚至跳舞的那個女子的身影,也牢牢的烙印在他的心間,現在還無法被抹去。

就好像……一見鍾情一樣。

聯想到剛剛所發生的事情,神經粗大如螞蚱一般的安橙子臉色就刷的一白,額頭滴汗的呵呵了兩句。

而一旁的聽到安橙子話的姜知韶就迅速的朝着窗下望去,在瞥見那一個紅衣如火的身影的時候,就有些尷尬的將視線收了回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激烈的樂曲聲,在達到最高潮的時候,又迅速的停歇,舞臺上不停舞動的紅衣舞女在迅速的甩動舞袖之後,也以一種嫵媚的姿勢結束了這場舞蹈。

凝香院裡安靜了一份,下一刻,如雷鳴般的掌聲就噼裡啪啦響起,其間還夾雜着一些紈絝子弟的叫好聲。

激動與興奮的聲音以叫價的聲音響起。

“一百兩。”

“二百兩。”

“五百兩!”

他們將喻從詩當做了凝香院新推出來的頭牌。

那一支舞雖然談不上有多精妙與嫵媚,卻莫名的讓人驚豔,讓人情不自禁的被舞動的人吸引。

而聽到這些叫喊聲的凝香院的媽媽一張風韻猶存的臉半抽半抽,一半是氣惱,一半是驚懼。

氣惱的是這突然冒出來的丫頭壓了她驚心養大的女兒的風頭,驚懼的是若是讓這羣人知道剛剛跳舞的女子不是他們凝香院的人,被他們以爲是凝香院的人在耍他們……

要知道,今晚被凝香院的這一場品鑑會吸引來的人可是有小半個皇城的權貴子弟。

一陣呼呼的風吹動,驅趕的一大片沉重的雲,向不遠處的明月掩去,將明月清寒的光芒包含在雲層之中,讓這夜色又沉了幾分。

舞臺上輕薄的紗被連連擺動,燈火不住的搖曳,晃動的影子就如同女鬼那拖的長長的衣襬,擾亂了人的視線,一件輕盈的風吹過,站在舞臺上的女子就已不見了蹤影。

而在半空中,扯着一根垂下來的紗的喻從詩輕輕的一蕩,就當到了三樓的一個房中,房裡坐着三個年輕男子。

她意外救了一個受傷嚴重的江湖男子,那個江湖男子傳授了她一些武功,雖然因爲修煉的時間尚短,她無法做到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卻也能做到許多尋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比如,反算計喻從月。

她輕輕地落到房中的地面,在樓下,發現美人不見的一衆紈絝子弟,瞬間嚷嚷了起來,要凝香樓的媽媽交出了美人。

紅色的舞衣輕盈而曼妙,清涼的裙襬掃在人的手上,讓被掃過的姜知韶如被火燎一般,迅速的收回手。

落入屋中的美人臉上的面紗被風吹起,絕美的臉龐一閃而逝,驚鴻一現,卻讓人久久回不過神來。

當然,回不過神來人絕對不包括長離。

在喻從詩闖進這個屋子裡開始,隱藏在暗中的護衛就迅速的包圍了上去,鋒利的武器對着喻從詩,讓她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下來。

而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一個相貌風流氣質輕挑的人壓根就沒敲門,直接推門而入:“是哪位兄臺豔福如此之深,能得美人投懷送抱……”

抱字的語音長長的拖在空氣中,闖進來的人就對上了長離深沉的眼,然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被那一眼嚇得磕在了門檻之上,直接跪了下去的人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可下一刻,他就想起自己面對的是誰,然後保持着跪的姿勢,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見過……大公子。”他看着幾人的模樣,應該是不想暴露身份的。

因這女子闖進來,而一時處於震驚之中的安橙子這時才反應過來,他好奇的瞅了一眼被困住的女子,然後朝跪在一旁的人走去。

他並未覺得這人的動作有些奇怪,雖然時下並不流行跪禮,但一些身份不夠高又知曉他皇兄身份的人也會行此大禮。

他圍繞着這個風流輕挑的人轉了兩圈,然後有些不確定的說道:“商……景?”

商景,天下第一商人,傳言他掌握了天下經濟命脈,連皇室也要忌憚三分。

可看他現在這模樣,就呵呵了,如果他真的能夠讓皇室產生忌憚,那也不至於在見到長離之後會變成這幅模樣。

說是天下第一商人,但這裡畢竟是一個以農耕爲根本的封建社會啊,根基並非是商業,而是土地。所以,這個天下第一商人的含金量是否有傳言中的那麼高,就值得商榷了。

至少,無論長離作出任何決定,都不會爲一個商景而改變。哪怕商人這個羣體全部聯合起來,也不一定能夠動搖他的意志,自古就只有下位者遷就上位者的,可沒有上位者遷就下位者的。

他淡淡的掃了一眼商景,然後說道:“起來吧。”

商景腿有些發軟的從地上站起來,他能混到今天這個地位,自然不是簡單的。

他的家族中出了一位老太妃,因養育過當今皇帝而受到皇帝的敬重,被奉養在皇宮中,至今還活着。

而這,也是商景能夠如此囂張的原因。

可這不代表着他能夠囂張到當今太子頭上去,現如今,連皇帝說話都不一定有太子說話管用,如無意外,他們這些人至少要在他手底下討幾十年的生活,他又怎麼敢得罪這個一言可以決定他們生死的貴人?

他收斂了滿臉的輕佻之色,往前走了幾步,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

長離問:“你闖進來這裡作甚?”

闖?商景不由得暗暗後悔,今日爲何會這麼衝動,一見美人,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沒有了。

他臉色蒼白一片,頗有些誠惶誠恐的說道:“打擾了大公子與二公子的雅興,是在下的不是,還望大公子與二公子能寬恕一二。”

他眼睛毒辣,注意力又一直放在舞臺上,舞動的美人身上,所以才瞬間發現美人進了隔壁的屋子。

想着今日來到凝香院中的人也沒有他惹不起的,就直接闖了進來,沒想到,就遇到了這一位。

他在心裡腹誹,不是說這一位清心寡慾,不好漁色嗎?怎麼今日會突然來到凝香院?

這是不是說明正因爲並非不好美色,而是平常掩飾的太好了?這麼看來,倒是可以讓手下人,蒐羅一批美貌的女子,好好的調教調教了。不,不只是女子,說不定連美貌的男子也要收集一批。

他不着痕跡的瞥了一眼被控制住的紅衣舞女,連這樣的傾城佳色都不在意,說不定這一位可能並非是不好美色,而是不好女色。

雖然沒看到喻從詩的真容,可商景就是篤定,面紗下的那張臉,必定傾城傾國。

心裡轉了一大圈,商景面上卻是不顯,神色間頗爲的拘謹,一看便是悔意深深。

可長離卻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若是誰人都敢無事他的威嚴,直接闖進他的房子,那他這個太子還當不當了?

他神色頗爲冷淡的看了一眼商景:“易世再開,北然所要求的三千匹羅紗卻還差了一千匹,就由你來補上吧。”

北然,建立在北方草原之上的政權,距今已有七八十年,行事粗鄙,而無半點規矩,一向被大衛之人所鄙視,素來與大衛敵對,雙方交戰不知多少次,近來纔有和談的意思。

而在正式和談之前,邊境之地的易世也再次打開,大衛以各種精美的器物尤其是紗布去換取草原上的物產,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馬匹。

還因爲雙方正處在試探的階段,所以,易世一事還存在巨大的風險,除了朝廷以外,其餘參與到其中的商人都要將腦袋提在褲腰帶之上,因朝廷沒有攤派,所以,距離北然所要求的三千匹羅紗還差了一千匹,而現在,商然就正好撞了上來。

“……是。”表面上雖然一派苦澀,但實則商然已經在心裡盤算着這一次到底能夠賺取多大的利潤,哪怕太子不提,他也會主動的參與到這件事情中去。

畢竟,他們家是皇商,必定要爲皇家分憂。且,第一個出頭的肯定是吃肉的,他不信太子會做無把握的事。

聽見商然應了下來,長離也沒有露出多大的喜色,他淡淡的點了點頭:“嗯。”然後就朝一動也不敢動的女子望去。

領會了他的意思,貼身保護的人就將那女子壓了過來,沒等那人將女子臉上的面紗扯下,安橙子就一把衝了過,撕拉一聲,質地輕薄的面紗就被扯了下來。

望着那張姿容不俗的臉,在場的幾人都露出了驚色,安橙子在愣了一瞬之後,就撇了撇嘴:“切。”一點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看。

而商然眼中的驚色也在一瞬間褪去,心底不可抑制的涌上了一些失望,怎麼感覺一點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

就連姜知韶也在心底低低的嘆了一聲,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嘆息,那一種難以抑制的失望是真的。

隨即,他又因自己所產生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微微的閉過頭去,不敢直視喻從詩。

在場的所有人中,長離是唯一一個神色沒有變化的。

他想了一會兒,語氣平淡的說道:“喻家大小姐?”

一下被人叫破身份,喻從詩瞳孔驟然的收縮,手指也不受控制的痙攣了一下,下意識的反應,一下子就印證了長離的話。

“果真是你。”長離道。

在商景闖進來的時候,喻從詩就在暗暗的蓄力,可就在她要瞅準機會突圍的時候,又被人瞬間制住,壓到了長離的面前。

在她跳進這間房子,掃過房中人的時候,她的心就猛地漏了一拍,太子,居然是太子,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現在正對上這個氣勢深沉,眉眼間籠罩着威嚴的太子,喻從詩只是感覺一股畏懼,控制不住的從心裡涌上來,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彎下腰,在被叫破身份的時候,臉色鐵青的好像生吞了半個蟲子。

原本還想要玩會兒神秘的,沒想到面紗這麼輕易的就被這個看上去傻缺缺的少年給扯了下來,她不禁心中暗惱。

此時,長離面對着瞭然的目光,喻從詩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到高高的昂起頭,讓人家看着她的鼻孔。

長離頗爲驚奇的打量着這個清新脫俗的女子,就如同在看一朵天外綻放的奇葩。果然,喜歡拼圖的女子就是不同凡響。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就是拼圖之一的。

一旁的安王聽到喻從詩的身份之後,那一跟跳動的神經就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圍繞着喻從詩不停的打着轉,眼中的好奇已經控制不住的溢了出來。

新鮮!真是太新鮮了!一個侯府嫡女居然半夜來青樓賣藝,還賣的這麼熟練,這可真是太讓人好奇了。

他頗爲不解的問喻從詩:“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賣藝的?”

他常年在市井中瞎逛,也接觸到了許多新鮮的詞彙,賣藝就是其中之一。

喻從詩頗爲羞惱的瞥了一眼安橙子,神態清高,語氣不屑的說道:“與你何干?”

她知道眼前這人的身份並不簡單,可她又怎會在意?堂堂現代精英,難道會怕一個眼界如此狹窄的古人?

安橙子明顯的感覺到了喻從詩不屑的態度,頓時有些氣惱了起來,鬚髮皆張,如同一個炸毛的獅子一般跟她吵了起來。

那嘰嘰喳喳的叫吵聲還極有規律,就連商然與姜知韶也一時間聽入了迷,情不自禁的加入了他二人的爭吵之中,與喻從詩辯論了起來。

越是辯解,他們越是爲喻從詩的智慧而感到心驚,那種種極富有先見性的觀點,讓他們也受到了極大的啓示。

一時之間他們因爲喻從詩不着調的行爲,而對她產生了一些不好看法,也漸漸消去。

坐在一旁的長離手中依然端着一杯茶,卻也不喝,他神色略帶奇異的看着那邊辯論的三人,果然,拼圖們撞在一起,就是能讓主角的智慧瞬間爆發。

嗯,他再次強調,他不是拼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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