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色的蝴蝶翩翩飛起,然後猛然停在了半空中,化做了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姑娘。
站在一旁低着頭的衛霖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打不過的時候就賣萌,裝慫,也是很可以了。
厄羅纔不管衛霖的反應,她露出甜美卻又帶着委屈的笑容:“尊者,好久不見了。”
長離:“我看你是巴不得不見。”
厄羅:“哪敢啊……”就算心裡這麼想,她也不敢說出來啊。
長離與她對視了一眼,厄羅幽藍色的眼睛便迷茫了一瞬,那張可愛的面容也變得猙獰起來,就好像僞裝的狼撕開了那層羊皮,露出了本來面目。
她名厄羅,這個名字自然不是白叫的。
衛霖顯然也意料到了這一幕,無聲嘆息。他之所以這麼急着飛昇,就是怕厄羅控制不住兇性,又鬧出什麼事來,到時候以她的特殊,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冤孽。
一縷幽藍似冰,卻又通透似天光的火焰冒出,凌空結成一個符印,印在厄羅的額頭。
厄羅尖尖慘叫了一聲,然後便不倫不類的行禮道:“多謝尊者。”
她那張可愛的臉龐蒼白一片,活似大病一場,說話有氣無力,只不過盤桓在眉眼間的戾氣倒是少了許多。
厄羅出生本就不凡,之後隨衛霖經歷的兩個世界位格都沒有她的初始世界高,也壓制不住她。
到了這個天意高深眇難問的世界,她才真的有可能更進一步。
長離一揮手,厄羅便化作一隻顏色淺淡了一些的蝴蝶,回到了衛霖的識海。
他對着衛霖說道:“這幾日便由你來領他進門,別又弄出事端,知曉了?”
衛霖點頭,其實心裡苦逼不行,這是又當保姆又當師傅啊。
他運道怎麼就這麼差?
宗門大殿裡吵鬧得不行,一衆高深莫測的長老雖然沒做出面紅耳赤的樣子來,但言語之刻薄與鋒利,卻直達他們人生的頂峰。
他們在爭執拜師大典究竟該定在哪一天。
這可是太玄宗頂頂的大事,必然不能草率的作出決定。
日子定的太近,其他的宗門反應不過來,到時大典肯定會舉辦的很寒酸,這個大大折了老祖與太玄宗的面子。日子定的太遠,只怕又會傳出很多閒言碎語,說不得還會惹怒老祖,左右都不行。
最後是太玄宗的掌門拍板,將日子定在三月之後,他親自去和老祖稟報。
在掌門表面恭敬內裡有些慌的回稟之中,長離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下來。早一點無礙,晚一點也無妨,反正擷英舉不舉辦拜師大典,都是他的弟子。
既然日子定在三月之後,長離便決定先將太玄宗的基礎心法教授給擷英。
基礎功法,是太玄宗所有高級功法的奠基,只有等基礎功法修煉到一定層次之後,才能夠轉修其他高深的功法。
而這基礎功法,是長離親自編定的。其實一直修習着基礎功法也無妨,雖然進境要慢一些,但確實能修得上去。
要說長離教授弟子,說他上心也上心,說他不上心也不上心了。
其他的類似於法器靈物丹藥之類的東西,他從不小氣,但若是要他一步一步,事無鉅細的指引着擷英往前走,他就沒耐心了。
這個時候,衛霖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
若論修行的時間與經驗,衛霖絕對可以勝過許多修士,更何況,還修了兩次,指點擷英,是綽綽有餘了。
所以,在長離優哉遊哉的閉關煉丹制符的時候,衛霖則是苦逼的回答着擷英的問題。
他是識海里的小蛾最近安分了許多,沒有再出來作妖。
他看着面前這個神色,雖然無害,卻彷彿一個好奇寶寶般的擷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其實他也不是多喜歡爲小修士答疑解惑的人來着,但沒辦法,打不過,又逃不了,就只能慫慫的聽憑差遣了。
至於擷英爲什麼只盯着衛霖問,自然是因爲他也有些怵他那位師尊。他心裡清楚,衛霖縱然再怎麼煩惱,也不會拒絕爲他解惑,在試煉場上,師父說的可是招一雜役呢。
三月時間眨眼即過,終於到了收徒大典舉行的時候。擷英將會正式記入宗門玉冊,成爲太玄宗第九代弟子。
這一日,前來觀禮的門派將太玄宗坎元殿填滿,無法進入太玄宗的散修遍佈太玄山脈每一寸,天上地下皆是前來看熱鬧的人。
擷英走過長長的九百九十九道臺階,沿路聆聽着太玄宗其他人的所吟唱的道歌,只是感覺一股股純澈的靈力化作潮汐,來回的沖刷他的身體。
銘刻進虛空每一寸的大道也隱隱的露出蹤影,雲層化作浩渺的雲氣,一絲一縷地散去,露出純粹的,通透而亙古的天光。
這一刻,他已然入定。
就如曾隔着一層水鏡臺審視着四周之景,若有所悟的擷英心中大靜,覺得自己似乎融入了這天地大道之中,又似乎什麼也沒有。
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往前走,承受着門人的讚美與祝願,然後,來到了長離的下首。
長離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神淡漠如見地面之草芥,或是望天邊之明月。
他問:“可願入我太玄宗,愛護門人,友愛弟子,傳我宗門道統,持我宗門令戒?”
擷英:“弟子願持。”
長離又問:“可願入我門下,敬師如敬己,尊師如尊道?”
擷英道:“弟子願從。”
長離再問:“可願入這茫茫道途,修寂寂之功,問伶伶道見,扣渺渺道真,精誠竭盡,至死不修?”
三問,一問宗門,二問尊師,三問道途。
擷英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弟子願往。”
願入這茫茫道途,願見這無邊大道,願叩問如一道心。
長離:“可。自即日起,你便入我門下,傳我道統,是爲本座關門弟子。”
從這一日起,擷英就入了太微仙尊門下,成爲太玄宗第十代小弟子,也就是,無數人的小祖宗。
每當長離問一句,無盡虛空中就會傳來一道渺茫而又浩蕩如大道靈音般的聲音,這些聲音化作實質,溶入到的擷英身體裡,讓擷英本就不凡的天賦更上一層樓。
錚錚然的劍鳴之音不住的響起,擷英額頭的劍痕透體而出,爲他更添一份凌厲。
而在擷英說出弟子願往這四個字之時,虛空猛然的靜了一瞬,下一刻,一道厚重而又空靈的聲音響起,就彷彿虛無的大道之鐘被人敲響。
擷英猛地一怔,這一刻,這片天地中,除了長離以外的人,都隱約觸碰到了什麼,更有甚者,直接陷入了頓悟之中,久久不醒。
大道鳴音,聞者壽之。
長離眼神微微的一凝,眼中展現不斷翻涌的道韻與道見,春生秋枯,生死輪轉。
一道道無形的,遊走在生滅之間的道見,化作有形的道痕,隨着長離的伸出手,落於長離指下,化作一個不再在虛無與現實之間遊走的大道之文。
也就是先天道文。
承天地之韻,見萬物輪轉,記生滅無常,度仙凡之轉。
這便是承載了一方天地本源的道文,也就是,長離曾經在雲墟見過的那一個。
自我手中來,又自我手中去,果然奇妙。
自道出到道去,不過短短的三息時間,而三息時間一過,擷英就從那種頓悟的感覺中走了出來。
一道輕緩卻又迅疾的破碎聲響起,就如同天地虛空所化做的大鏡面破碎,所有人都從頓悟中脫離了出來。
不管神色有多麼複雜,這一刻,凡是受其恩惠者,都躬身一行禮:“多謝尊者恩賜。”
長離輕描淡寫道:“無妨。”
反正他並非是爲他們頓悟而出手,相反,若是他描摹道文的時間再久一些,衆人說不定會沉迷於大道之中,被此方天地的大道所同化。
悟道有高低,有的人能悟得多,有的人卻悟得少,短短三息的時間,並不能做到有教無類,若是貪婪而不知足者,反倒要責怪長離,爲何要那麼快的收手。
只不過長離也完全不在意,反正那些貪婪之人連入他眼的資格都沒有。
仙尊收徒,天地震動,是爲玄天界道途穩固,可繼續延續數十萬年。
道文現世,修真界底蘊再加其一,也是可喜可賀,若今後天地大難起,修真界覆滅,這一方與太玄宗道意相融的先天道文也能延續太玄宗的傳承,更甚者,能夠延續早已斷絕的修行路。
長離站在最上首,望着濤生雲起的靈潮,神情淡漠如亙古不變的明月。
在擷英一步一步跨過那些玉階的時候,下首也有許多的太玄宗弟子神色複雜。
嫉妒,羨慕,好奇,感慨皆有之,而這些弟子,都是正正經經的太玄宗弟子。
他們會產生這幾種情緒的原因,無非就是那幾個,擷英的好運,擷英的資質,擷英的修爲,擷英的年紀。
這樣一來,倒反襯得真正心底有鬼的人格外的不正常,他們實在是太冷靜了,作爲尚未正式踏入道途的小弟子,他們又是哪來的這份心性?
大典舉行完畢之後,有許多與太玄宗世代相交的宗門之人前來向長離問好,長離應付的有些不耐煩,索性就留下擷英,讓他代替自己處理這些麻煩事,反正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
他將先天道文所凝成的玉符收起,一揮袖,就離開了坎元殿。
所以心情還未徹底的轉變擷英還沒來得及問自己的師父,就被矜持而又迫不及待的仙門大佬包圍,面臨着無數拐彎抹角的寒暄與探詢,一時間,他的臉色都有些扭曲了。
果然,他一開始的感覺沒有錯,這個師父真的有些不靠譜。
站在一旁當保鏢的衛霖知曉自然擷英身上有保命的東西,但他也不管私自離開,畢竟現在他要對擷英全權負責。
擷英在沉默的面對幾位修爲比他大上許多的仙門高人之後,就掌握了一些竅門,他微笑着看着那些仙風道骨的高人,也不主動答話,那些高人自然不敢爲難他,只能訕訕然退下。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不得逃脫,就變成了一個身價不菲的花瓶,靜靜的立在坎元殿正中,聽着衆人或是探尋,或是誇讚的話語。
足足聽了三天三夜,他才得以離開。
就連一直紅光滿面的太玄宗掌門都有些過意不去,但想到是師叔祖的吩咐,掌門也不敢違背,就只能一邊同情着,一邊看着擷英受罪。
到了最後,就連衛霖忍不住同情起來,果然這就是那大祖宗的行事作風,要想從他身上得到大機緣,就要付出更多。
擷英這師父拜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三天之後,衛霖與擷英回到了長離的洞府,口中無奈的抱怨道:“都這麼大一把年紀了,居然還這麼愛折騰人,這大祖宗可真難伺候。”
衛霖話剛剛說完,就猛然僵住,因爲他想起,合真境修者靈識上通青冥下通九幽,理論上來說,這個世界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而談到與他相關的事,就一定會被他知曉。
果然,下一刻,他就感覺到有一股淡漠而又恐怖的視線投注在他的身上。
啪的一聲,衛霖飛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
是真的十萬八千里,這個小世界之廣袤絕非常人所能想見,若不是長離懶得再招一個雜役,衛霖說不定會飛到一百零八萬千里之外。
尚且在他識海中休養的厄羅尖着嗓子抱怨:“衛霖你又作死!”
衛霖:“什麼叫又,我這是第一次!”
厄羅:“你之前乾的那些蠢事難道不算?”
衛霖:“我指的是在這個世界我是第一次招惹這個祖宗。”
厄羅:“……你贏了。”
她認命的飛出了識海,化作了原形,變成一個碩大的蛾子,咬着衛霖後頸上的衣裳,一搖一搖的帶着衛霖回到之前待的地方。
這個小世界限制瞬移之類的法術,所以厄羅只能用這種原始的辦法帶着衛霖飛,她飛到生無可戀,幾次想將衛霖丟下去,卻被衛霖所阻止,最後只能累死累活的帶着衛霖回去。
一路飛,飛的她整個蛾子都瘦了,連翅膀都薄了三分。
她對着衛霖說道:“死胖子,你該減肥了。”
衛霖:“你不行就別亂說,老子什麼時候胖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