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靜緩緩走在街道上,她剛剛從書店裡走出來,背後的書包裡放了好些新買的書,重的她走路都快了幾分。
只有走得快些,快點回學校,她才能早點放下負擔。
她一向是一個乖巧的孩子,能不給別人添負擔,就不給別人添負擔。
如果直接回到嚴家在那個大別墅裡去,說不定又要麻煩人家嚴家的傭人,算了吧,何必呢,本就是借住別人家,老是給人家找麻煩做什麼?
她從不認爲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嚴家大小姐,無論嚴家再怎麼富貴,那也是他們自家的東西,與她無關。
所以現在,最爲重要的就是努力讀書,讀出一個未來。
她雖然乖巧又安靜,面對繼父要自己轉學的決定只是默默的承受與適應,心裡極有卻有成算,對於她來說,讀書大概是改變命運的最簡單的方式。
她還不滿十六歲,可沒有依靠的孩子,都是要早熟一些。
早在媽媽隨口通知她繼父所做下的決定時,她不清楚,媽媽也不可靠了,現在自己是她唯一的孩子,她還能分出幾分注意,可等她誕下了又一個孩子……
她已經決定,要努力考上一個好大學,努力拿到獎學金,順利的讀完大學,然後再找一個好工作,努力攢錢買房,這樣就能過上自己想要的,平靜而又安寧的生活了。
她想要一個房子,一個讓她不會感覺連呼吸都是尷尬的房子,她想要一個家,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家,她想要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生活,不被其他人打擾。
她不期待愛情,也不期待婚姻,更不期待孩子,因爲那都是會擾亂她生活的東西。
她還不滿十六歲,可她已經想了很多,大概是不怎麼被父母重視的孩子都想的多。
雖然心中亂七八糟的想着事情,但藍靜神情看起來依然十分專注,旁人看過去的時候,都能看到這個大女孩那一雙平靜如湖水一般的眼睛。
比他的外甥出色多了……
長離在又一次見到這個女孩之後如是想到,外甥還在想盡辦法的博得自己父親的注意力,爲此不惜遷怒旁人,可這個女孩卻早已將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並規劃好了自己未來的方向。
一個依然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拼命的從自己父母手上要糖吃,一個卻已經試着堅強的站了起來。
他坐在車中,看着女孩腳步沉重的往前走,臉色白得有些不像話。
他搖下車窗,司機馬上會意,讓車速緩下來。
長離朝藍靜招了招手:“藍家小姑娘,你過來。”
藍靜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抿了抿脣,還是一步一挪的走過來。
她在母親與繼父的婚禮上見過這個人,她知道這是繼兄的舅舅。
她在車旁站定,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簡先生。”
她沒有稱呼舅舅,這個稱呼顯得太過尷尬,明明就是不熟的人。
長離倒也不覺得有什麼,明顯生疏的稱呼並不能代表什麼,他道:“你們今天放假,那景熙呢?”
藍靜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個叔叔有些生疏的態度,反而叫她安了心,那種故意僞裝出來,卻僞裝得十分敷衍,以至於透露出鄙夷的親近才叫她尷尬,這樣就剛好。
長離:“哦。”其實他沒有興趣探問嚴景熙的去處,只是想順手幫一幫這小姑娘而已。
他視線掃過小姑娘被壓低的肩膀上,然後對她說道:“上來吧,我送你一程,你是要回學校?我正好有事也要去學校一趟。”
反正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甩手掌櫃,去哪裡都無所謂。
藍靜站在原地猶豫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選擇上了車,坐在寬敞的車椅上,她上半身微微的往後傾,以減輕書包的重量。
不需要把書包拿下來,這樣下車的時候會耽誤時間,給別人造成麻煩。
長離眼神溫和,他自然猜得到小姑娘的所思所想,卻也不會去打破,就讓她自在一點好了。
車中的氣氛十分安靜,卻也並不尷尬,長離偶爾也會問問藍靜一些學業上的問題,並不深入,藍靜也一個一個的回答。
很快,不算遠的距離,就在這一問一答中走過了。
在下車之後,藍靜回望了一眼那個並沒有從車上走下來的人,想着,如果真是自己的舅舅就好了。
而在另外一邊,在之前藍靜走過的那條街道上,幾個打扮浮誇的小太妹從巷子裡走出來,看着已經消失的車影,爲首的那人狠狠的啐了一口:“算她走運。”
她身後的一個小太妹用討好的語氣說道:“戈姐,這一次沒堵到算她運氣好,下一次就不一定了,我們一定會幫你好好收拾這小婊子。”
戈姐陰沉沉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狠辣,隨即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狠狠的一甩手:“算了,就先放她一馬!”
“爲什麼?”她身後的幾個小太妹都驚了。
戈姐沒有解釋,她一巴掌甩在湊過來的一個小太妹臉上:“我說算了就算了,怎麼,不行?”
其餘的幾個小太妹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連連點頭:“行!行!行!”
戈姐想起了剛剛對上的,車裡那人冷漠如死人一般的目光,就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她心中默默的想到:“這一次就算了。”
她決定放過那個剛剛轉學過來的藍靜,不僅僅是因爲覺得藍靜不好惹,更是因爲,她發現坐在車裡的那個人是嚴景熙的舅舅,他舅舅與藍靜的關係看上去還不錯,那就說明藍靜與嚴景熙的關係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想了想給自己通風報信的那個婊子,戈姐眼中就閃過一道戾氣,看來她身邊的人也需要好好整治整治了。
可還沒等到她大發雌威,她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等‘戈姐’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裡,她望着前方雪白的牆壁,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怎麼可能,她怎麼會住到這樣的病房裡?難道她們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破產了?還有,她怎麼突然暈了過去?
這是一個四人病房,牀位安排的不算擁擠,但卻絕對比不上私人醫院的豪華病房。
她慢慢的收攏手,此時她的思緒拼命的涌上來,快要將她腦子擠爆,而在這時,一個清脆的電子音響在她的腦海裡。
“系統13爲您服務。”
戈姐一驚:“這是什麼東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下意識的用手去搜尋着,可那綁着繃帶的手卻一動就痛,她吃痛發出一道吸氣聲,就放下手不動了。
這時自病房外走來了一個醫生打扮的人,他上下的打量了一眼‘戈姐’,語氣冷漠的說道:“你好的差不多了就快點回去上課,別老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傷就跑到醫務室來,省得耽誤了學習將來後悔終生。”
他語氣裡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輕鄙,好像‘戈姐’是那種經常找一些藉口跑校醫室逃課的人。
可事實上,‘戈姐’還真不是那種人,她要逃課只會光明正大的逃,哪裡又耍這種小伎倆?
她還沒從目前的處境中回過神來,就聽到這麼一番話,瞬間就想要拿出以前教訓小弟的架勢,狠狠的教訓這醫生一通。
可這時,一道電流突然自全身而過,電得她七竅生煙,她像一條鹹魚一樣倒在牀上,眼神呆滯,看得這校醫又皺了眉。
難道這一次那幫人打得更過分了些,將這人打出了腦震盪?可這也不對啊,以前又不是沒打出過腦震盪,怎麼這一次就格外不同?
戴着金絲眼鏡,看着格外溫文爾雅的校醫狠狠的哼了一聲,然後走出了病房。
而‘戈姐’耳邊則是不停的循環着一道電子音:“宿主破壞扮演準則,給予一次電擊懲罰。”
足足緩了好一會兒之後,‘戈姐’才弄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穿越了,穿進了一本書裡,她的任務是扮演這個身體本來主人的一生,並且不能有絲毫的違揹人設的舉動。
她必須扮演完這個人的一生,才能夠成功的回到自己的身體。
聽到這個要求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應是:什麼鬼東西?第二反應是:滾你媽的,老孃不幹!第三反應是:快把老孃放回去!
她爆了一聲粗口,大聲喊道:“滾!”
然後一道電流閃過,電得她外焦裡嫩,她都能聞到自己頭髮上傳來的焦香味,可她依然不低頭:“不幹!”
又是一道電流閃過,已經快被電成鹹魚的‘戈姐’又爆了一句粗口:“我死都不幹!”
系統或許是沒見過如此有骨氣的人,被她的氣節所震驚,想着應該對她尊敬點,所以直接將電流放大了十倍。
這一通下去,‘戈姐’終於可恥的屈服了,她口吐白沫,奄奄一息道:“我幹,我幹還不成嗎?”
她眼角有可憐的淚水淌下,打着厚厚石膏的手都在不停的顫抖,她掙扎着做了幾個,然後回顧了一下這具身體的一生,頓時兩眼發黑,這是天要亡她啊!
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一個被校園暴力欺負到死的人,也就是說,她還要足足承受兩年的校園暴力,才能夠解脫回到自己的身體。
呵呵,呵呵。
從前都是她欺負別人,沒想到這一次輪到了她自己。
她腦子是不怎麼靈光,卻也不會認爲這個系統那麼好說話,到時候等她完成任務,它真的會放自己離開嗎?
第一次感受到生死不由人的感覺,‘戈姐’不由得狠狠的打了個寒戰,她這到底是犯了哪一路瘟神,纔會這麼倒黴?
長離可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戈姐’在他們離開之後會發生這種事,他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決定去簡氏近日剛剛建成的一個度假山莊去考察考察。
那個度假山莊建在一個頗爲偏僻的地方,主打的便是山清水秀,迴歸自然。
長離下了飛機,車子行駛在路上,卻正好遇到了車禍。
雖然是連環的車禍,卻幸運的沒有出人命,可能是長離的運氣太好,所以他連一點輕傷都沒有受。
可前方的一張車子上的女孩子就沒那麼好運了,直接被撞得暈了過去,被送到了最近的醫院。
醫院裡,臉色青白,毫無一絲血色的女孩子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她問一聲:“我這是在哪裡?”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因爲她的話僅僅停留在嘴邊,根本沒有順着空氣飄蕩出去。
可在這時,又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出現:“系統31爲您服務。”
“系統?”女孩子蒼白的嘴角微微勾起。
“你想要我做什麼?”
系統31在系統空間裡激動的搓了搓小手:“您之前的身體已經被焚化,如果想要繼續存活下去,就必須積極完成主系統頒發的任務,等到積累的任務值達到一定程度之後,您就可以兌換一個新的身體,開啓一段新的人生。”
系統流的標準開端,生前一直纏綿病榻的女孩莫名的覺得有些好笑,系統?好像她以前看過的小說哦。
她掙扎着移動着手,想要分辨一些東西,在心臟停止跳動之前,她一直期待着能夠有什麼東西來幫一幫她,可在她都死亡以後,卻又被丟到了一具新的身體裡。
她很確定這不是自己的身體,因爲她的心臟從沒有這麼有力的跳動過。
可就算是如此……她慢慢的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如果我不答應呢?”
系統31:“?”
它哭喪着一張臉:“爲什麼?”能夠繼續存活下去,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爲什麼這一位資質如此之高的宿主不答應?
女孩擡起眼,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因爲啊,我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熱情了。”
多年的病痛生涯,早就磨滅了她的所有耐心,相比起繼續活下去,她更願意陷入一場沉沉的睡眠。
或許對於許多病痛纏身的人來說,有一具健康的身體是夢寐以求的事,甚至於會格外珍惜不易得的生命。
可她不是這樣的,她的心病了,所以也就不覺得活着有多麼可貴。
身體病了,不一定能治,心病了,也不一定能治,如果她的身體已經病入膏肓,那麼她的心,同樣病入膏肓。
她是一個孤獨的病人,總是住在孤獨的病房裡。
等到有一天她能夠走出去的時候,卻已經不願意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