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捉住他們。”
“他們往那邊跑了,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絕對跑不遠,快追上去。”
“捉到人就行,死傷勿論!”
最後一句話陰鶩而森寒,落在正在尋人的家丁耳中,是興奮與鬆了一口氣,而落在正在逃跑的兩人耳中,卻是憤怒以及難以置信。
陰森森的樹林中,一男一女正在慌張的往前跑,他們藉着夜色一路往樹林的另一端跑去,一路上磕磕盼盼,留下了許多痕跡。
今夜的月色似乎十分的亮,以至於他們能夠看清前路,可僅僅是這樣,並不能讓他們逃離追蹤。
被帶着一路向前的女子斗篷下的粉色羅裙被草木鋒利的邊緣所劃開,變成殘破的布條,她不時的發出吸氣聲,聽來十分的可憐。
若是以往,她身邊的男子會抱着她耐心的勸哄,可現在,因爲急着逃命,他根本沒工夫去安慰她。
女子的體力快要耗盡,她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倒下。她緊緊的咬着下脣,額頭有一滴一滴的冷汗冒出。
她不禁有些後悔,爲什麼要同意私奔……
可是一看到她身前的矯健的身影,她動搖的心神就開始穩定起來。
不,她不能失去他,爲了他,她什麼都願意做。
要她聽從家族的安排,嫁給另外一個門當戶對的家族子弟,她寧願孤注一擲,和他私奔。
反正,如果她真的逃了出去,然後有了身孕,父親爲了家族的名譽着想,也一定會同意他們的婚事……
女子打的好算盤,可她根本沒有料到,他們根本逃不出去。
在他們剛剛踏出樹林的時候,他們就被包圍了起來,是家族埋伏在這裡的人。
這麼大的事,自然是做兩手準備,若是因爲準備不充分而讓他們逃了出去,他們只怕要跪死在祖宗的牌位前。
就這樣,在天剛剛放亮的時候,這一對私奔的男女被抓了回去。
雖然抓人的聲勢很大,可這件事情卻沒有多少人知曉,女方的家族已經將這裡清場,保證沒有人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對外就只說是家族子弟進行了一場歷練,雖然這場歷練進行的有些古怪,但只要能糊弄得過去就行了。
至於被抓回來的他們家的六小姐,以及那個引誘她的男人,則是被抓到了家族的駐地,由族長親自處置。
這個家族的族長是一個頗具威嚴的中年男人,他看着自己那倔強的女兒,以及跪在自己女兒旁邊那個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的男人,將手中的鐵球捏成了粉末。
容貌嬌豔的六小姐固執望着自己的父親,她仍然抱着一絲希望,父親會因爲她的堅持而讓步。
可他的父親沒有,他直接讓人打暈了他的女兒,然後單獨處置那個誘拐他女兒的人。
一對上那雙即使落到了這幅田地,也依然驕傲明亮的眼睛,這一位家主大人就氣得恨不得拿把刀子將它剜下來,早知今日,當日就不該救他。
賀凌是一個落魄的小修仙家族的成員,她的母親因爲未婚先孕而被家族嫌惡,而他作爲他母親未婚先孕生下來的孩子,也被家族厭棄。
前些時日,他母親去世,他再無人庇護,家族中的那些看不慣他的欺壓壓起他來更加肆無忌憚。
在一次某個囂張跋扈的家族子弟想要奪走母親的遺物之時,他終於忍無可忍,和對方動了手。
而這一次動手,因爲某種幸運的因素,他居然打贏了對方,可因爲某種不幸的因素,他居然失手將對方殺了。
一時衝動下,他居然闖下了如此大禍。
他知曉,母親的家族再無他的容身之地,所以,他決定不再遵循母親的遺囑,去外界闖蕩。
他心裡還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能不能找到他的親生父親。
他想起母親時常握着那塊玉牌摩挲,雙眼通紅,好像在懷念與思念着什麼的場景,就忍不住握緊拳頭。
他知道他的親生父親並沒有死,他知道他可能還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快活。
他想要找到對方,問他一句,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存在。
雖然他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在哪裡在,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不知道他是何來歷,可他就是想要找到他,就是想要替母親問一句,是否還記得那個多年被他拋下的無辜可憐的女人。
他心裡躊躇滿志,想了許多有的沒的,可這些通通沒能得到實現,他還沒跑出多久,就被家族的人發現了,然後就開始一路逃亡。
逃亡着逃亡着他終於撐不住,直接倒在了路邊,然後被這一個家族的人給救了起來。
原本他對這個家族是十分感激的,想着等他發達了一定要好好的提攜對方,可依然沒等他付諸實踐,他就見到了這個家族的六小姐。
然後,他就直接被六小姐的美色給迷住了。
他開始使勁手段的勾搭這個六小姐,奪取她的注意力,讓她慢慢的對他芳心暗許。
他原本準備等時機合適的時候,就正式和六小姐的父親攤牌,然後娶她過門。
可惜,對方提前一步發現了這件事,而且十分的排斥,完全不打算給他任何機會,直接就要趕他走。
他要提親的話語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直接堵了回去。
他憤怒非常,覺得對方是在瞧不起他。
面對他的質問,這個家族還真就直接點頭應了下來,沒錯,他們就是瞧不起他。
一個沒權沒勢沒修爲甚至連家族都沒有的小子,憑什麼娶他們金尊玉貴的六小姐,除了那張臉,他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
是天賦極高,還是悟性極好?
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中,他們對這小子已經有了很深的瞭解,別說是天賦與悟性,他就連俗氣的不能再俗氣的銀子與銅板都拿不來,甚至是連個正經的戶籍都沒有。
就這麼個傢伙,還想娶他們的六小姐。
他憑什麼?
一個半點本事都沒有的小子,還敢大言不慚的要娶他們族長唯一的女兒,誰給他的膽子?
要真嫁給他,他有本事養得起嗎?錦衣玉食金冠華服,他有哪個出得起?
真真是笑話,也不知道拿鏡子照照臉,居然還說的說上門提親的話。
他被趕了出去,然後就開始打歪主意,然後帶着六小姐私奔,之後就發生了之前的事。
而此時,這個族長已經忍無可忍:“我自問已經仁至義盡,沒想到你居然如此不識好歹,居然敢做出這麼無恥的事,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在趕他走之前,家族想着做事留一線,還特意送了他一些銀兩,向他說明,若他真有本事,將來自可帶着聘禮來登門。
可他根本就沒想拿着他們家贈的銀兩闖出一番事業,反而是拿着這筆錢收買小廝與丫鬟,然後帶着六小姐私奔。
真是氣煞人也!
此時,這個家族的人看向賀凌的目光皆是厭惡與嫌棄,與他出身的賀氏家族中的人看他的目光一模一樣。
他不由得更爲憤怒,雙眼血紅,死死地盯着地面,他準備聽聽這羣人打算怎麼處置他。
反正他是死都不會放棄妧兒的。
可六小姐出身的家族根本沒打算跟他廢話,六小姐的父親手一揮,便直接將他沉了塘。
他被捆住了手腳塞進了一個特製的豬籠中,然後沉入了滿是淤泥的池塘中,就這麼在衆人的視線下閉了氣。
他的眼睛死死地瞪大,到死他都沒想明白,爲什麼事情的發展會這麼快。
而六小姐的父親則是冷笑,你不是死都不願意放棄嗎?那我就讓你死死看,看你是不是還那麼嘴硬。
而一點一點邁向死亡的賀凌確實是後悔了,他想要改口,可這羣人根本不給他改口的機會。
他就只能絕望的,痛苦的,品嚐着窒息的滋味。
越接近那個死亡的臨界點,他的意識就越模糊,可在真正邁入死亡的時候,他的心裡升起了一股極爲濃烈的不甘。
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啊。
他還沒有邁上強者的征途,他還沒有找到他的父親,他還沒有醉臥美人榻,醒掌天下權,他還沒有達到他所能達到極致,就這麼栽在了這裡。
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他在心裡發出憤怒的嘶吼,老天不公,老天不公!
憑什麼這麼對他,憑什麼!
然後,就帶着這樣的不甘,他陷入了永恆的沉眠。
而他脖子上所戴的那塊玉牌,也直接沉入了淤泥之中,完全失去了光澤。
而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怨恨着所有的人,他怨恨始終不見蹤影的父親,他怨恨沒能給他更好出生的母親,怨恨勾引他的六小姐,怨恨下手狠毒的六小姐的父親,甚至是怨恨起這一方天地。
可再怎麼怨恨也是無用的,他死了就是死了,沒有希望再重新活過來。
而在距離這裡十萬八千里的地方,長離已經感知到了這一抹強烈的意念。
老天不公?
他冷笑一聲。
到底是老天不公,還是你自己愚蠢到了一定地步,你分不清?
連這個都看不清,活該你蠢死。
而在另外一邊,嚴肅的六小姐父親則是已經給他女兒準備了另外一條路。
這是他唯一的女兒,他確實十分寵愛,所以他不準備公開賀凌的死訊,來破壞他們父女之間的關係,所以他準備了一些迂迴的手段。
他先是宣稱賀凌拿了一大筆的好處,然後放棄她走了。然後又找來了一個和賀凌有些相似,卻長的更符合她女兒審美的男人,讓她移情。
等他女兒的情感已經完全的轉移之後,徹底的從傷痛中走出來之後,他又讓找來了一個皮囊更出色的男人,來誘惑他女兒。
之後,就是相同的手段。
知女莫若父。
他女兒他還不清楚,喜歡人完全是看臉的,看見一個更有新鮮感的更符合她審美的男人,她保證會移情別戀。
等移個幾回,她對於賀凌那一點惦記,也就徹底消失了。
哪怕是今後事情的真相被公開了出來,出於心緒,內疚等複雜的情緒,她也不會選擇鬧開,然後在金錢與美色的腐蝕之下,她就會徹底的放下這件事,當賀凌個人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屆時,哪怕他們父女之間會產生一些小小的矛盾,也能很快的解開。
反正這是修行盛世,世道對女子約束比起以前要小很多,再加上他們是修行家族,相比起普通家族要更不用。
反正他能保證他女兒不影響,也能保證無人敢說。
他這輩子就這一個親生女兒,他寧願她一輩子過花天酒地,驕縱肆意的生活,也不願意她跟着一個窮小子去受苦。
那小子一看就是有傲氣的,絕對不會當上門女婿,所以他寧願費周折解決了那小子,也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他。
沒多大本事偏偏又不安分,這種人,別說讓他女兒過好日子,不帶累他女兒都算是好的。
今日解決了他,也算是徹底的解決了一樁麻煩,省得今後再提心吊膽。
事實證明,另一位家主大人很有先見之明。
因爲在人間的某一個地方,一個魔修感覺到自己有血脈消失,頓時變得激動。
然後就被追殺他的道門中人所發現,然後就被道門中人砍瓜切菜般的料理了。
至此,一位在整個人間界聲名赫赫的魔修,就因爲一個小小的意外,徹底的隕落。
而了結他的道門中人在拿他的血液做法,沒發覺他有後裔之後,便徹底的放下了心,然後收拾收拾離開了。
而對事情經過了如執掌的長離此時已經出現在了這個池塘面前。
他淡薄的身影彷彿由霧氣聚攏而來,他望着池塘底下那個身具氣運的人,慢慢得露出一絲涼薄的笑容。
他記得他甦醒之時,好像收回了一部分由他放下去的氣運……
這麼多年來,他見過許多死相悽慘的身具氣運的人,但死得這麼慘的還是少見。
他深深的被愉悅到了。
然後衣袖一拂,那一塊玉牌便徹底被震碎,化爲了粉末,消失在淤泥之中。
至於那一個依然有人形,沒有被魚蝦啃噬乾淨的人,他則是沒有理會。
他又不是開義莊的,理這事做什麼?
他直接離開,這一家的人無人發現他來過,也無人發現有一塊玉牌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而在人界之上,靈氣濃度高了幾倍的仙界中,有幾位大能而是發出一聲‘咦’聲。
他們發現,天地大勢居然再改,而他們卻怎麼都算不出來。
想着可能會發生什麼極大的變故,所以他們決定贊同手中的計劃,停止了讓女仙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