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原來，這隻小猢猻從來不應降與他的棋盤，不應被天道所接納。
可爲何，自始至終，天道從未示警。
還有孫悟空……
這世上，當真是天外還有天嗎？
他一直以爲，聖人便是當世巔峰，無人能出其右。
所以，封神之戰後，聖人按規則避世不出。
但他無法接受自己辛苦籌謀一番，到頭來只是隱於幕後。
所以，他帶着六翼金蟬一起遁入輪迴，轉世重修。
雖說修爲再難到巔峰，但他記憶神通尚存，對佛法的領悟也尤在，所以他再次成佛，居靈山。
而六翼金蟬，則是成了他的二弟子。
天地靈氣遠不如上古洪荒，壽命漫長易，真正的長生不老難。
甚至就連神佛的壽命都在銳減。
天地間的第一隻金蟬，就成了他與天界抗衡最有力的保障。
甚至，王母的蟠桃樹，都難以與之比擬。
如來沉默，思緒翻飛。
而在仙神堆裡的四海龍王，則是相互在擠眉弄眼，然後不約而同的慶幸自己的選擇。
總覺得，他們佔了大聖的便宜。
今日發生的一幕幕，讓如來光輝無瑕疵的金身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貪生怕死罔顧規則六根不淨的陰謀形象。
靈山之主的位子，如來坐不穩了。
齊天大聖甚至都不需要再棒指靈山了。
其餘諸佛，絕不會眼睜睜看着蒸蒸日上的西方教因如來一人再次陷入破敗荒涼的境地。
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勇氣自己動手清理門戶。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算是沾光了。
龍族崛起，指日可待。
尤其是北海龍王，忍不住在心中誇讚自己。
“佛祖，你還有何狡辯？”
“佛門弟子心中的聖地靈山，成了藏污納垢之地，說來也是可笑。”
“當年觀音菩薩在東土大唐顯靈，明言唯有真正的大乘佛法才能超度衆生，助衆生脫苦。”
“但事實當真如此嗎？”
笙歌話音落下，山野間再次出現了幾道身影。
老君，玉帝，王母。
可以說，漫天神佛，數得上名號的皆在此了。
六耳獼猴已經徹徹底底的蔫了。
想到此，六耳獼猴決定主動坦白。
在漫天神佛衆目睽睽之下，如來總不可能要他猴命。
“我坦白。”
六耳獼猴怯生生地開口了。
心念轉動，六耳獼猴變回了自己原來的模樣。
“我本是四大靈猴中的六耳獼猴，想求長生大道，後被如來佛祖收服教導，今日才奉如來佛祖的命令幻化成齊天大聖，加入取經隊伍。”
“佛祖言，求取真經，佛法東傳，非同小可，絕不能有任何差錯。”
“齊天大聖受佛法薰陶五百年，仍未頓悟皈依佛門，恐生變故。”
“於是，便有了真假孫悟空的鬧劇。”
衆人心中想明白是一回事，被六耳獼猴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看了半天戲一身反骨的哪吒，掰着手指頭興奮地總結道“第一，如來佛祖試圖以假亂真瞞天過海。”
“第二，如來佛祖苦心孤詣獲得了六翼金蟬九世輪迴的血肉軀殼。”
“第三，所謂的取經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
“是不是靈山的佛經不夠看了，如來纔會這麼閒？”
李靖：他盡力了，他真的捂不住哪吒這張嘴。
處處挑釁，處處拉仇恨。
他深深懷疑，當年太乙真人並不是以蓮花爲哪吒重塑金身，而是在三界蒐集的反骨。
每天口口聲聲叫囂着要掀翻玉帝老兒的靈霄寶殿就算了，現在又去招惹如來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哪吒就是閒不住想造反。
至於造誰的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反造。
跟在觀音身後的木叉使者面色羞紅，但又忍不住瞪了哪吒一眼。
他是哪吒的兄長，但也是觀音的弟子。
哪吒扮了個鬼臉，繼續叫囂道“靈山之主都這樣表裡不一，那靈山上下豈不是都上行下效。”
“畢竟，上樑不正下樑歪。”
這句話，打擊面就變得很廣了。
面對佛門衆人的怒目而視，哪吒躍躍欲試。
“大聖，打嗎？”
“笙歌，打嗎？”
快打啊！
他都快手癢死了！
如來環顧四周，目光在所有神佛的面龐上劃過，最終定睛於太上老君“老君，這局棋，你贏了，是老僧自愧不如。”
“老僧雖敗，但佛門長盛，而佛道之爭也不會隨着老僧落敗而結束。”
老君揮了揮手中的浮塵“我從未與佛祖擺下棋盤。”
“我只遵循真正的大道。”
“大道自然，但大道愛蒼生。”
“以三界生靈爲棋子，謀求算計信徒香火，從一開始就背離了大道。”
“一時得失，非長久之計。”
“如來，你執拗了。”
如來怪異一笑“此番輸，非我智計之過。”
“五行山下五百年的禁錮薰陶，孫悟空就算無法皈依佛門一心向佛，也絕不會再有沖天的銳氣，這是他對世間，對人心的絕望。”
“但，這隻小猢猻偏偏又在深淵之中爲孫悟空亮起了一盞明燈，接起了他斷裂的傲骨，喚醒了他的勇氣和熱血。”
“還有，如果我能搶先一步將這隻小猢猻收在門下，那佛教東傳，她就是孫悟空最好的替代品。”
“她會以齊天大聖的名頭跟隨在金蟬子身後，替孫悟空活着，助佛教東傳成功，滿身的天道氣運也盡歸佛門。”
“而孫悟空，也將成我佛門奠基者。”
“是我棋差一招，未能掐算到不屬世間之人降於此間。”
說到此，如來將目光移向了笙歌“想來，金蟬子提前覺醒了記憶，也與你有關。”
“若我沒猜錯的話，你來此，只爲孫悟空。”
“是爲他，但也不僅是爲他。”笙歌輕嘆一聲“佛也好，道也罷，總歸還是要以護佑三界生靈爲本。”
“生靈皆有情，護之，其必會感恩。”
“正如老君剛纔所言，真正的大道應愛蒼生。”
“陰謀算計，非長久之計。”
“更不能因高高在上的神佛的心血來潮，將三界生靈置於水深火熱之中。”
如來依舊笑容奇怪，甚至帶上了探究“你經歷無數，爲何還會天真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