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平心而論,武順給武穎找的人家確實還不錯,楊氏笑眯眯地記下了兩三家,準備重點觀察。

武順方纔說錯話,好一陣子沒開口,終於又忍不住說:“怎麼,我那個二妹妹身份金貴了,人也變得嬌氣起來?今日只娘你一個人過來?”

楊氏搖頭說:“哪兒啊,是上官家的嫡出女兒出嫁,請元華和元芳去觀禮了。”

上官愉,便是長安城裡比較特立獨行的小娘子,她不愛結伴玩耍,性子比較直,但是很奇異地在一次宴會上和高妙言有了幾分交情——要知道,從前妙言並不喜歡她,總說她清高。武顏剛得知在自己守孝期間妙言和雲歡(上官愉小字)結爲莫逆,還是吃了一驚的。

“哼,咱們月兒百日還比不過手帕交出嫁。”武順就是心裡不舒坦。

楊氏很瞭解女兒的性子,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看着厲害,其實也是真的關心元華和元芳的,不然也不會三天兩天邀請兩個妹妹來賀蘭府。而元華和元芳也是好的,體恤元英,三五回裡纔來一回。

畢竟來的頻繁了,大姐在賀蘭家怕是不好做人——武元華語。楊氏深信不疑。

…………

“今日我去了上官府,挺熱鬧的。你那兩個哥哥,雖然一個身在東宮,一個遠在相州,且都是在守孝。不過都還記得給上官府捎來賀禮。”武顏對着玉葉說給李治聽。

“上官儀是弘文館直學士,又官拜秘書郎,陛下的詔諭大多是其起草的。即便是太子和魏王不過分看重此人,他們身邊的門人也不會弄出什麼疏漏。”李治悶悶不樂地說。

“怎麼了,今日情緒不得勁?”因爲沒有見面,所以武顏對李治的語氣更爲敏感。

李治挫敗地說:“若不是你告訴我兕子會早逝,我恐怕還一心沉浸在對皇后娘娘病症無能爲力的沮喪之中。今日細細觀察來,才發現原來守孝真的是很傷身。原本兕子並不會太過體弱,卻因爲想要爲皇后娘娘盡孝心而使得身子破敗了。”

真正純孝的古人守孝有多艱苦:不吃葷腥、不穿華服、不睡軟衾……聽着不難,可是堅持卻很難。

兕子本就有氣疾,如此恪守孝期事項,不過是強撐着罷了。

而李世民因爲喪妻,很沒有分神關注兒女的情況,兕子不僅心累,還要肩負起照顧新城的任務,就是大人都熬不住,何況是小孩?

李治今日細細觀察兕子的氣色,發現她的病竈居然又擴大了,雖然還在可治癒的範圍內,但是若不是武顏提醒,自己迷糊過後錯過兕子的最佳調養時期,也會變得棘手起來。

“好了,小破孩,你悲春傷秋的時間太長了,超過我的忍耐限度。眼前既然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就別總是記掛着了。孝起還有將近十個月,難道你要十個月都保持這樣一副樣子?”武顏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知心姐姐的類型,尤其發現在沒有李治金手指幫助自己的前提下,想要解決武元芳的婚事問題居然還不怎麼順利,一時之間語氣不太好。

李治忽然被這麼暴躁的武顏嚇了一跳:“抱歉,我……”

很快就調整好自己心態的武顏對着李治說:“不,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是我遷怒了,最近做事有些不順利,忽然發現若是沒有你之前的幫助,我一個人在這個時代想要好好生活,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別這麼說,我沒有幫到你什麼,反而是你一直在開解我。”李治也知道自己最近的情緒低落,在宮外的武顏也許是真的碰到了棘手的事情了。

看吧,這就是好脾氣的李治,不論前世今生,他都是很難生氣的性子,尤其是對着和自己糾葛已久的武顏。

武顏無奈笑笑:“你別總是把不對攬到自己的身上。這樣會讓我更內疚的,我纔是不該亂髮脾氣。”

“不……”李治還欲道歉。

“好啦,咱們都不要這麼客氣了。人嘛,每個月總有這麼幾天,我還要謝謝你上回給我帶來那麼多的金銀呢,不然我如今怕是各處打賞也不寬裕了。聖僧能如此識得人間煙火,看來是我的功勞啊。”武顏之前也並沒有矯情,在李治問她需要什麼幫助的時候,大大方方地說了自己錢財不夠,因此如今最後一句半是說唱地開玩笑。

李治聽聞之後,二話沒說就帶來兩匣子的金元寶——不知道是哪裡弄來的,總歸不會是不乾淨的東西就是了。

李治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那並不是什麼大事,小聲說:“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當不得你如此感激。”

武顏笑笑:“知道你清高。爲了表示感謝,我給你做了一個好玩意兒,你生辰就快到了,記得那日來我這兒啊。”

李治的生辰是六月十三,還有兩天。

若不是武顏提起,李治還真是要忘記這麼一回事了。如今聽到玉葉對面輕柔的嗓音繼續說:“之前就想弄的,但是一直在偷懶,現在關起院子門,底下人都聽我指揮,想弄點什麼吃的也不用顧忌了。”

沒錯,武顏讓人捯飭出來的就是蛋糕。

在這個沒有機械打蛋器和電烤箱的大唐,做蛋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武顏讓奶孃徐氏在自己的小廚房試驗多次才做出類似的玩意兒——如今武顏的院子裡也有單獨的小廚房了,做一些小菜甜品粥類的,儘管可以讓自己院子裡的人動手。小相氏總歸是很有眼色的人。

六月十三。

李治自從前幾日武顏發了脾氣之後,反倒是變得積極向上起來,再也不覺得自己無用之類的——真是有些抖m傾向。

如今他也覺得武顏說的很對,生死有命,自該看開,既然長孫氏已故而來生是富貴之命,自己還放不下,實在是着相了。於是他也不在像原先那樣子閉門不出,倒是讓承慶殿的胡公公和阿保鬆了口氣——殿下能自己想通實在是太好了。

這麼些年頭下來,整個承慶殿幾乎是被胡公公和阿保經營得鐵通一般,而這一對宦官父子越是和晉王殿下相處的時間久,就越發現殿下是多麼善良的人,儘管他有時候不怎麼說話,但是他爲人細心,在深宮之中從不爭權奪利加害別人——不過,別人也完全加害不了他。可見晉王殿下是個足智多謀卻又心地善良的人!

胡公公,你的判斷算是對了一半吧,只能說在絕對的能力面前,陰謀詭計都是奈何李治不得的,和足智多謀沒有太大關係。

李治到了武顏的院子,熟門熟路設置好了禁制,守夜的翠柏再次進入深層睡眠。

“快過來。”武顏身着便服,披散着瀑布一般的黑髮——恩,自來就是喜歡享受的性子,武顏把自己從頭到腳能保養的地方都保養得精緻的很。

都說美人是需要在燈下和月下看的。

十五六歲的少女因爲貪圖涼快穿得單薄,領口可看見纖細的鎖骨,胸前是姣好的曲線。李治的耳朵微微變紅,連忙轉個頭面對着桌子上的東西發問。

“這是什麼?”巴掌大小的白膩糕點,上面畫了一個呆頭呆腦小和尚。

“蛋糕啊。我們那邊生日就要吃蛋糕。還會插上和年齡同樣數目的蠟燭。”武顏細細給李治講解了現代過生日的流程。

李治表示震驚:要是算上自己的上輩子,這個巴掌大小的糕點插滿銀針粗細的蠟燭都不夠自己的歲數吧?唔,自己和武顏比起來,真的是老了好多歲數!伐開心……

雖然李治也不知道爲什麼想到自己和武顏年齡的差距就有些鬱悶。理智告訴他,深究下去會有一些很巨大的衝擊,所以他拋開心頭的思緒,只看眼前。

總之這是武顏的一份心意,尤其在聽說這一份是她親手做的之後。

李治還是在吃了之後很給面子地說:“香而不膩,味道很好。”

自然是的,武顏知道李治不愛吃過於甜膩的東西,特意做了少糖的,又折騰不出抹茶粉,於是把綠茶研磨得細細的,加在蛋糕裡。微甜帶苦香的味道,正是李治喜歡的。

“覺得好吃就好。其實我倒是想多折騰一點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可是想想上輩子出盡風頭,又覺得那麼做太虛榮了。還有,一直都沒機會和你說,上輩子被傳揚出去,我的什麼才女的名氣,都是做不得數的。我……不過是剽竊前人佳作罷了。所以以後你別再誇我文采好了。”武顏之前倒是想要和李治說這回事,可是一直沒掛在心裡,於是就拖到了現在。

好在這在武顏眼裡本來也就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如今坦白不過是覺得平白受到李治的誇獎,有些矇蔽了李治的愧疚感。至於這個世界的別的人?武顏則是能夠毫不臉紅地在她們面前充當文豪的。

沒想到李治居然一點也不吃驚:“哦。”

也許在和尚的眼裡什麼文采風流都是虛的吧?

吃完蛋糕的李治再次誇讚武顏:“我很喜歡……這個蛋糕。”

武顏見他方纔是儀態優雅地進食,可是嘴角難免沾了一點奶油沫沫,於是很自然的伸手替他抹去。

李治嚇得往後一跳,差點滾下椅子:“你你你,男女授受不親。”

面色爆紅的李治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讓武顏笑得肚子疼。

在武顏的閨房裡又小坐了一會兒,然後關公牌*李治略帶惆悵地離去了。

回到承慶殿的李治不自覺地像小時候一樣,在大牀上翻滾了一個身子:原來生辰的禮物只有那一塊蛋糕啊。吃進肚子裡就沒有了,好惆悵。可是方纔,她居然摸我的臉了o(n_n)o……

少年李治的心思武顏並不知道,她逗弄完了李治,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