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你們這麼吵鬧,當真是煞風景。”就在雙方僵持之間,一帶着淡淡嘲諷的寒涼嗓音從驛站後面傳來,那人仍舊是一身月白色錦繡長袍,他自一叢茉莉花之後轉出,攜了滿袖清香出現在衆人面前。
“殿下?你怎麼在這裡?”顧竹寒呆了,按理來說,凌徹理應在後面纔對的,整理十萬大軍再出發至少要一晚的時間,就算他效率神速也斷斷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
“怎麼?看到我高興得呆了?”凌徹輕聲一笑,又轉向面前那幾人,沉聲對他們說道:“除了繆可言之外,陛下從沒有讓你們跟出來,但是你們幾人居然罔顧院規,私自逃出,這是不容寬恕的事情,就罰你們……”凌徹說到這裡故意頓了頓,他看着那神情緊張的幾人,鬆了鬆語氣,“史楊留下在我身旁,餘下幾人帶一小支軍隊先護送繆可言回東海安排一些事宜,等我們到來。”
幾人聽凌徹這麼一說,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們也沒有料到居然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畢竟他們的確是犯了挺嚴重的錯誤,他就一句話輕飄飄地帶過,實在是讓他們喜出望外。
顧竹寒在旁邊看着,心中想,這是不是凌徹對自己的報復,因爲她沒有殺掉凌筠,所以專門拿這幾個人來氣自己?
“你別多想。”凌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在她身側坐了下來,“不是我指使他們過來,是他們得知消息偷偷跟過來,我也沒法阻止。”
“若然下官沒有記錯的話,殿下理應在後面纔是,怎麼一早就在這裡遇到殿下?”
凌徹狀似漫不經心地掃過顧竹寒的手腕,那裡平日裡並沒有佩戴任何東西,僅是一個晚上腕間卻多出了一串佛珠,那佛珠還是自他認識那人開始便一直攜帶在身上的東西,對那人來說這串佛珠的存在不啻於他的第二生命,他將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了她,這是表明什麼?
“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歡接受別人送贈的物事的麼?怎麼?”凌徹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看着她的手腕,意味不明。
“聖僧一定要贈送給下官,說是能夠保我無恙,”顧竹寒聳了聳肩,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下官沒有辦法,唯有收下。”
“好一個沒有辦法。”凌徹微微帶了嘲意地說了一句,把顧竹寒噎得夠嗆的了。
史楊幾人聽從凌徹的吩咐已經備好了馬車和護衛準備出發,臨出發之前繆可言還是先到顧竹寒身前道別。
顧竹寒看着這個和幾個月之前初來帝京之時截然不同的青衫男子,恭賀道:“可言,終於熬出頭了,恭喜你。”
繆可言卻是不好意思地抓頭一笑,“這個還是要感謝你的幫忙,不然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蹲着,無所事事。”
“你我之間不必客氣,”顧竹寒擺了擺手,而後問道:“昨晚我在紀府門口和銀闇道別,他說稍後會來找我,但是一晚上都已經過去了,你出門的時候可有看見他?”
“沒有。”繆可言如實答道,“昨晚我回來得晚,經過銀闇房間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他的燈亮着,許是已經入睡了?”
顧竹寒蹙了蹙眉,感覺事有蹊蹺,銀闇一向言出必行,又怎會說好了要來找自己卻失約?但是現在她並沒有辦法回紀府一看究竟,也沒有辦法問昨晚和他在一起的葉空尋和李邃,她不再問什麼,而是細細囑咐了繆可言幾句,並讓他上路。
繆可言臨走之前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話要和她說,可是又不敢說,顧竹寒看他這麼彆扭的樣子,不由打趣道:“可言,你早上莫不是沒有出恭就出門了?”
繆可言聽她這麼一說,更是憋紅了臉,“我纔不是!”
顧竹寒:“那是?”
“哎,其實如果陛下這次不封我爲皇商,我也是要回東海一趟的。”
“爲什麼?”
“東海每年都有祭龍的慶典,每年都有幼女被挑選上要去祭龍。我在東海家裡有個妹妹,今年不幸被選中,母親已經急得發瘋,來了好幾封信給我催我回家,但是因爲子不器的事情我走不開,祭龍的慶典快要開始了,就算有沒有這次的事情,我都是要趕回去救我妹妹的。”
“怎麼還有這麼變態的慶典?”顧竹寒忍不住啐了一句,“那你趕緊回去,應該趕得及的對吧?”
繆可言點點頭:“現在出發回去應該能趕得及。”
“那就好。”顧竹寒不再多說什麼,也沒有問繆可言什麼,東海繆家是大家,不論在民間怎麼選上幼女,理應不會選到她纔對的,怎麼現在卻不是這麼回事?
繆可言上了馬車在梅開、夏天秋天的護送之下選了另外一條相對安全的路出發去東海,而顧竹寒則很自然地上了繆可言給她帶來的紀府馬車,卻不曾料想一上車就看見凌徹那個妖孽斜倚在車壁上,手裡還拿着一封密報看得津津有味。
“殿下,這輛馬車若然下官沒有記錯的話,似乎不是你的座駕吧?”
凌徹卻從密報上擡起頭來,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顧竹寒被他看得發毛,他一言不發,攥着密報的手似乎有微的顫抖。顧竹寒好奇地靠近,就着他的手將密報上的消息看了個大概,她擡起頭又看向凌徹,臉色變得比紙還要蒼白,紅脣顫了顫,終是坐在了軟墊上,和凌徹身前那般,抿緊了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表示內心的震驚、詫異以及惶恐。
“想不到南唐國主看上了你,竹子。”半晌,凌徹終是出聲說道,語氣裡的諷刺之意入骨。
顧竹寒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我……”
她“我”了幾次之後終究是將臉埋在自己的兩掌之間,那聲音裡的疲倦聽得凌徹的心尖亂了亂。她許是不喜歡李邃的罷,這一場婚事亦與她無關,只是李邃一人自編自導自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