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覺聽了白傲雪的話,心瞬間抽痛,好似被針扎,又讓人慾罷不能。
“苦着苦着就不苦了嗎?”葉昭覺自言自語道。
傲雪是不是一直都這般想的,那些他沒能保護她的時光,那些他沒有陪伴在她身邊,沒有盡到職責的時光?
“舅舅,這是我選擇的。以前孃親說過,人一旦有了想要保護的東西,就會變得強大無比。無懼亦無悔。”白傲雪任由君夜魘擁着,拍了拍君夜魘的背,細細說道。
清淡中帶着淡淡溫情的話語,飄蕩在這空曠的室內,卻震得每個人心神一蕩。
葉昭覺知道,他勸不住白傲雪,這個孩子和他和挽卿一點都不像,不管是不顧蒼生的冷漠,漠然人情的無謂,這些都是他們不曾有的,可是這孩子一點不落的佔下。
反而倔強的性格卻是極其相似,就比如現在。
“你就這麼確定,他能給你一個好的歸宿?如若他真的是一個廢柴王爺,或許還能給你一世無憂,可是現在的他遠比你想象的複雜,舅舅不相信你一點都猜不到。”葉昭覺終究是捨不得白傲雪再受苦受累,繼續說道。
所有的厲害關係,他都已經隱晦的提起。
葉昭覺剛說完,白傲雪便發現了擁着自己的手臂輕輕一抖,雖然是很輕巧的一個動作,但,但她還是發現了。
或許君夜魘潛意識中,還是知道,葉昭覺說的話其實就是白傲雪現在的處境。
原本他本不想這麼快與君無痕做對,畢竟現在朝中還有些勢力不在他手中,與君無痕翻臉他也會得不償失。
但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白傲雪受委屈,下毒這樣的事情,有一就會有二,第一次被發現了那麼以後呢?
如若哪一天,這樣的情況再出現,他是不是就會失去白傲雪?
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好不容易纔抓住的溫暖,找尋到的心安,怎能輕易被人掠奪!
“可是舅舅!我已經踏上了這條船,如今已經下不來了!早在踏上這條船之前,君夜魘就給過我思考的時間,是我一意孤行的!我選了這條搖搖欲墜的船,我選了這條別人想都不會想,或者不敢想的崎嶇山路,我選了這個被世人唾棄的男人!一切都是我自己選的!”白傲雪輕輕打斷葉昭覺,孤注一擲的說道。
“他給過我考慮時間的,是我自己選擇的。舅舅不會明白的,當你孤單太久,擔驚受怕太久,全身都長滿了扎人的刺之後,還是有人願意不顧自己會被扎傷,孤注一擲的選擇你時,你有多感動。”
“我一直都沒有和他說過,那個時候我有多感動。以前總有人說要好好照顧自己,可是從來沒有人想過,我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君夜魘說他會照顧我時,我有多感動。你們都不明白的,那種感覺和心情,好似沸騰的熱水,只要溢出來,都能灼傷人。”
清淡的聲音縈繞在衆人的耳邊,直到白傲雪說完,都沒人再說話。
沒人想到,一向冷漠傲然的白傲雪,會說這麼多話,會有這樣豐富的情感。
一直以來,都覺得白傲雪的冷漠,從來都是由內而外散發的,這樣的冷,好似不管用什麼,都捂不暖。
可是如今看來,這些溫暖與感動,她不是不懂,不是不知道。只是珍藏放在心中,不說起,卻牢牢記住。
而站在白傲雪身前一步之遙的葉昭覺,聽了白傲雪的話,喉嚨癢癢的,眼眶澀澀的,這樣的場景,何其的似曾相識。
當年挽卿也是這樣孤注一擲的選擇了白戚威,不回頭不後悔的離開。
“哥哥是不會明白的,只有他費盡心力,只爲討我一笑。也只有他知道我常年體寒,冬天爲我捂手,那是我渴求的溫暖,他給了我啊!”
葉昭覺依稀記得,那個時候,年少輕狂的妹妹,淚眼婆娑的看着他,說着這些她隱晦的秘密,從來不和他說起的秘密。
那個時候,妹妹已經決心離開他。
如今,他唯一的親人,再次和他說了何其相似的話語。真真是恍如隔世。
“傲雪...舅舅明白了。如今不得不承認,我的傲雪終於還是長大了,以後不會在躲在門框後面,怯怯的看着我說舅舅早點回來了。”葉昭覺後退一步,隱匿在燈光不能觸及的黑暗中,微微感嘆。
白傲雪一聽葉昭覺的話,身體一怔。
“挽卿如果看到,一定會說你們母子真是一模一樣啊。說的話都差不多。當年我看着你孃親,猶如一隻歡快的蝶,飛過萬千紅綠,奔赴她的幸福。最後卻落得這樣悲哀的下場。如若今日的是你孃親,我一定會阻止她!哪怕折斷她的翅膀,也不願她走上這樣一條道路。”
“可如今這般選擇的是你,我便不會阻攔。因爲我知道,你和你孃親終究是不同的啊,而君夜魘也不是白戚威。舅舅相信你。所以,君夜魘不要讓我失望。往後的你或許可以擁有很多,而傲雪只擁有你。”葉昭覺斂起眼中的複雜心思,輕緩的看着君夜魘說道。
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個征戰四方,威名遠揚,受人敬仰的威遠將軍。
他就好似一個平凡的父親,將自己最疼愛的親人交付於他人。
放手看着她去拼搏去翱翔。
爲她留着一個溫暖的家,受傷了沮喪了都可以回家來。
“舅舅...舅舅是個好舅舅,而傲雪...不是一個好侄女。總讓舅舅擔心。”白傲雪澀澀的說道,眼眶有些酸澀,卻強忍着落淚的慾望。
前世接受訓練時,教練便說過,淚水是弱者纔有的東西,作爲一個強者必須捨棄這些。每落一次淚,人便會軟弱一分,她不想成爲懦弱的人,所以每次都會將這樣酸澀的淚水忍住。
“傻孩子,在舅舅眼中,你一直都是個孩子,可是卻是舅舅眼中最好的孩子。”葉昭覺笑道,話語中帶着無法訴說的欣慰。
而這時,原本緊緊擁着白傲雪的君夜魘,卻緩緩將手放開。
轉頭看着葉昭覺,琥珀色的光芒忽明忽暗的閃爍,好似星光。忽遠忽近。
“以前師父說過,一個男人想要頂天立地,就必須有足夠龐大的野心,和能夠征服這些野心的堅韌意志與耐心。而我從來不缺野心,意志也足夠堅韌。”君夜魘輕啓薄脣,淡淡開口。
“我用八年的時間來佈局,整個天下,沒有人能有這樣的耐心,我做到了,如若不是遇到阿雪,我可以繼續耐心的與君無痕玩下去。可是現在我不想在等下去,我只想讓這天下的流浪孩子,都能得到一個溫暖的住所,能讓阿雪不再看到這些流浪的孩子時,再露出那樣的神情。”
君夜魘擡手,鐵鏈叮叮噹噹的響起,卻不能阻止他撫摸白傲雪的髮絲。
而白傲雪,早在君夜魘說出這些話時,人就頓住了。眼中閃爍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想過很多種可能,但從來沒有想過,君夜魘會以因爲這樣的理由,而放棄八年的局。讓天下的流浪孩子,能有一個溫暖的住所嗎?
是啊,她曾經還是流浪孩子中的一員時,有多麼渴望那暖黃色的燈光,有多麼渴望大雪時溫暖的壁爐,這樣的渴望,最後變成了讓她墮入黑暗的理由,她的渴望與黑暗並存。
因爲只有墮入黑暗了,她才擁有了渴望的一切。只有渴望,她才能在黑暗中不會迷失。
看到莫離莫殤的時候,她心中的悲傷原以爲隱藏的很好,卻還是被君夜魘發現了。
呵...她該慶幸還是感嘆?
而葉昭覺聽了君夜魘的話,緊緊褶起的眉,此刻也漸漸鬆開。
不管如何,君夜魘是爲了白傲雪,便是好的。他心繫白傲雪,是真的,很多時候都說男人看男人最準確。
此刻看來,最真實不過。
“既然你現在清醒了,是不是該讓傲雪回去休息了。”葉昭覺看着臉色蒼白的白傲雪,淡淡說道,沒有繼續這些話題。
聽葉昭覺一提,君夜魘才發現,白傲雪胸前的白色衣襟,此刻猩紅一片。
原來,胸口的傷口又裂開了。
“曌,軟椅!”君夜魘眼中閃過焦急與心疼,更多的是自責。
曌早已命人擡起軟椅,此刻已經走到了白傲雪身邊,君夜魘將白傲雪放在軟椅上,輕輕道:“回去休息吧,明日再來看我。”
白傲雪輕輕點點頭,看着紫鳶月道:“時刻關注他的情況,兩個時辰讓他喝一次藥。”
紫鳶月點點頭,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洛煙走到白傲雪身邊,握了握白傲雪的手,輕輕點頭,眼中的讚賞與欽佩不言而喻。
木棉幾人也跟着白傲雪一起走出了暗道,心中被白傲雪剛纔的一席話震驚,還有些不能回神。
特別是木棉,她一直將自家小姐看的太堅強,卻沒有想過,小姐也有難過的時候,畢竟她們的小姐,不是鐵人啊。
她的心也不是冷的啊!
這邊白傲雪離開後,葉昭覺冷冷看着君夜魘道:“雖然我不想多說,但如今傲雪既然和你在同一條船上,我也只有幫襯着你一些。君無痕的專橫與漠然,讓百姓早已寒心,帝都這邊還不太明顯,但邊境與各個地區,早已民不聊生,兩個驅逐的皇子,早已有了行動,如若你真的有那樣的打算,便有所準備吧。”
“我知道的舅舅。他們我還不放在眼中,早在一開始我就說過,這場博弈必定是我勝利。”君夜魘謙虛的接受葉昭覺的提點,自信與傲然並存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