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久久不見動靜,也不見人迴應,雲微瀾以爲他不來,然而就在她邁出善堂的門檻時,身後一陣清風拂過,淡淡香氣若有似無繚繞鼻尖,隨後眼前一暗,一襲珠白錦袍擋住了她面前的日光,那人背光而立,身姿頎長,即使光線不明也難掩其流光四溢的華彩。
所見之人無不屏住了呼吸。
雲微瀾不用擡頭也知道——禍害來了。
“初一讓人遞的話一到,我就帶着文二文三過來與你助陣,還將可代我行事的玉牌給了你,你就是這樣表示感謝的?”文璟低頭看着她。
“大不了這頓飯我請。”雲微瀾頭也不擡,直接帶着初一繞過他,“老子現在也是有銀子的人,請你吃飯還請得起。”
“那好,你請。”文璟一笑,並不與她客氣。
她在心裡鄙夷,堂堂王爺還讓別人用賣身錢請吃飯,摳門。
“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初一低聲在她身邊道,“你剛纔說了去最好的飯館,京都最好的飯館是聚味樓,那裡上等的一桌菜便要千兩銀。”
雲微瀾腳步一頓,看向初一認真得看不出半絲玩笑的小臉。
一桌菜千兩銀,龍肝鳳膽還是怎的?
“捨不得了?”將初一的話一滴不漏地聽進耳朵裡的文璟心情很好地從她身邊擦過,朝路邊的馬車走去,“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你可不能反悔。”
雲微瀾看着他施施然步下臺階,姿態優雅閒適,語氣醇厚悅耳,卻是怎麼聽怎麼不痛快。
“小初一,我是女人對不對?”她突然彎了腰,小聲在初一耳邊問。
初一警惕地看着她,不作表態。
“所謂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駟馬難追,我是女人,又不是丈夫,可以賴皮。”她嗤嗤地笑起,越笑越覺得開心,“咱們等會兒放開肚子吃,付帳的時候讓你主子付,咱們偷偷溜走就好了。”
初一看着她一付小人得志的模樣,覺得這人真奸詐。
對面,文璟已上了車,食指輕挑窗簾,將她對初一嘀嘀咕咕桀桀而笑的得意神態盡收眼底,脣角輕輕一動。
雲微瀾腳步輕快地上了車,卻只是將初一推了進去,自己往車伕身邊一坐,靠着車子曲着一腿,心情舒爽。
“聚味樓!”
車伕聽了她的吩咐,調轉了車頭往內城駛去。
同爲京城,內城與外城的區別卻是極大,一進內城門,走夫販卒就明顯少了許多,道路兩側多爲達官顯貴的府邸,街市也是上檔次的酒館茶樓,有頭有臉的大家小姐夫人出門也俱是乘了馬車,很少有拋頭露面之人。
文璟的馬車內裡華美,外表並不張揚,然而坐於車外的雲微瀾卻是極爲醒目,一路上時時引人側目。
她本無懼於旁人的目光,但看得多了也有點煩,正想着要不要進去跟禍害擠擠,一輛交錯而過的馬車內,有人忽掀了車簾,朝她看過來。
“停車!”俏麗的女子神情一變,斷然嬌喝。
雲微瀾脖子一縮,連連低聲催促身邊的車伕,“快走快走!”
車伕已聽到了對面女子的喝聲,只是不明狀況,見她催促便甩了馬鞭,催馬快行。
“你給我停下!”鬱明珠見那馬車非但不停,反而一陣風似地往前跑,不由怒從心起,推開駕車的車伕,親自執起鞭子趕馬追來。
她天生外向的性子,對女紅琴棋之類全無興趣,鬱相雖不讓她習武,卻禁止不了她其他的興趣愛好,騎馬便是其中一項。
即使從未駕過車,但因熟知馬的習性,不多時便讓她掌握了技巧,此時見雲微瀾對她充耳不聞,更是心裡憋了一股火,全然不顧他人目光直直追來。
鮮亮的女子立於車頭,手揮馬鞭,衣裙如飛,本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更何況,那還是鬱相家與鬱方臣齊名的千金。
一時間,路上所有人都駐足看了過來。
雲微瀾扭頭一看,暗罵了一聲“娘”,直接滾進了車廂內。
一擡頭,對上文璟似笑非笑的模樣,她沒好聲氣地坐在一邊,當沒看見。
“我家文八魅力不小,把鬱家小姐都給招來了。”文璟懶懶靠坐着,聽着外面女子的呼喝與車輪的震響,脣角一勾,“聽起來,她似乎頗有火氣。”
雲微瀾閉上眼睛,擺明不想接口。
恰在此時,一輛載貨的牛車從路口橫穿而出,馭車伕一驚,連忙收繮,放開蹄子往前跑的馬頓時急急剎住了去勢,險險地沒有與那牛車相撞。
也就這一耽擱,鬱明珠已經追了上來。
車未停穩,她便跳了下來,一把抓住文璟那輛馬車的套馬繩,對着還在悠悠晃動的車簾喝道:“文八,你下來!”
雲微瀾眉頭一跳,抱着胳膊不動。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裡面。”鬱明珠冷笑,上前一步扯開車簾,“你下不下來?”
雲微瀾徐徐睜開眼睛,狀似疑惑地問:“這位小姐,你我素不相識,你要我下去做什麼?”
“還裝?”鬱明珠被氣得笑了,轉而對文璟道,“王爺,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他說,不知王爺可同意。”
雲微瀾立即轉頭,眼神裡含有警告。
要是敢同意……
文璟對她笑了笑,笑得甚是溫柔。
她心一寬,就知道他識時務……
“當然。”卻見文璟對鬱明珠好脾氣地點了點頭,似乎笑得更溫柔,“鬱小姐想跟她說話,那是她的福氣,本王自然是不能擋了這種福氣的……文八,去吧,不要辜負了鬱小姐的一番心意。”
去他大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