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收物入懷,畫舫駛出,即刻匯入環城河,片刻後,匯入闊江。
雲微瀾擡頭看了一眼,月色偏西,位於她的左側,顯然畫舫是往北上,她剛到此處,對於這個大魏人生地不熟,無法得知文璟是要往何處去,但看着畫舫一路往江心駛去,恐怕路途不會太近。
她看着懸在天際的月亮,默默計算着時間。
後半夜的江面,溼氣更重,漸漸起了薄霧,不多時,她額邊的髮絲都變得潮溼,她卻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裡,凝神屏息聽着船上的動靜。
按照她以往的經驗,此時應該在凌晨兩三點左右,也就是丑時,這個時間人最容易犯困,尤其此時畫舫已遠離岸邊,江面霧氣更濃,遮擋了月色,是行動的最好時機。
悄悄探出上半身,上下左右查看一圈,她悄然翻出了窗戶——畫舫兩側都綁有小巧的救生船,這是她進房之前就看好的。
警惕地注意着周圍的動靜,她萬分小心地解開束縛的繩結,在救生船落入水中的一剎,她迅速解去捆在腰間安全繩,往下一躍,隨後抓起船槳,在畫舫上輕輕一點,小船便悠悠地蕩了開去。
霧色成了最好的掩蓋,雲微瀾頭也不回地一口氣劃出老遠,直到身後的燈光遠得已經照射不到,這才緩緩舒了口氣——總算,沒有被發現。
回頭看向遠處那隱在霧中的一點紅光,那是船檐上掛着的美人燈,她咧嘴一笑,心情驟然舒暢。
不敢相信行動如此順利,但確實沒有人追來,由此證明,她自由了。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她作勢揮了揮手,心情大好,覺得某首詩真特麼地應景。
“好興致。”身後隱隱有低笑聲傳來,和着夜色,在濃霧中悠悠散開,“好詩,好才情。”
“那是!”雲微瀾毫不客氣地應承,應承完了,突覺心頭一跳,猛然回頭,身後空空蕩蕩,只有白霧虛無飄渺。
渾身寒毛猛地豎起,見鬼了!
她堅信自己沒有產生錯覺,那聲低笑清晰入耳,可眼前半片人影不見,也再無半點聲響,若是有人,她不可能絲毫察覺不到。
她是唯物主義者,對於鬼怪之說向來嗤之以鼻,然而身處這茫茫霧色中,倒真有些如入地獄幽冥之感。
緊繃着神經靜立了半晌,再無異響,她不免好笑,要不人家說人嚇人嚇死人呢,這自己嚇自己也夠讓人受的,得,畫舫離得還不遠,趕緊離開是正經。
操起船槳,她準備找個方向靠岸,一回頭,一擡眼,卻見船頭一片白影飄飄,似是懸空,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似鬼似魅。
雲微瀾心跳倏地漏跳一拍,手一抖,手中船槳險些掉落下去。
不要告訴她這世上真的有鬼,她不信!
她咬牙給自己鼓勁,可這呼吸到底還是亂了,這世上有誰可以這麼飄在空中?若是站在船頭,只是因爲霧氣太重夜色太黑以至看不清,船身多少總該有點傾斜,爲何半點分量都感受不到?
咬咬牙,她猛地操起船槳,用力往前劃。
是人是鬼,總該驗證了纔是。
划槳的速度一如之前那麼快,船頭的那片白影卻隨風飄蕩起來,離畫舫越遠,光線越是昏暗,眼前模糊得幾乎無法視物,潮溼的空氣中卻隱約有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淡淡香氣,有些熟悉。
划槳的動作猛然頓住,雲微瀾眯起雙眸,緊緊盯着那白影,抿起雙脣。
周遭濃霧因這突兀的停頓而倏忽一蕩,將那白影顯得清晰了幾分,輕袍垂地,身形若飄,墨色髮絲隨風輕揚,袍下足尖輕點船舷,船身不見半點搖晃,恍若無物。
不是鬼,但當真是個陰魂不散的!
“大晚上的不睡覺,這是要去哪兒?”立於船頭之人語聲含笑,低沉悅耳。
“睡不着,出來看看月亮。”雲微瀾呲牙,從牙縫裡擠話。
確定了眼前之人,她簡直無力吐槽,心頭又有股無名火騰起——耍她很好玩麼?既然不放她走,何必一開始裝作沒發現,讓她白興奮一場。
“看月亮?”文璟輕哦了一聲,負手擡頭看天,天上連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見,他倒悠然欣賞了片刻,側眸道,“畫舫上不能看?”
雲微瀾面無表情,“想划船不行?”
“當然行。”文璟順着她的話道,“不過今晚在一品香一番折騰,再加上又是個身板單薄的,還以爲你會一夜酣眠。”
語氣中分明有了絲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