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情緒一激動,在宴席上居然放出了“清君側”的風聲,頓時嚇壞了從人。騎虎難下的李筠,也一不做二不休,將那監軍周光遜關押起來。但他其實也是急怒上頭,並沒有做好造反的準備,所以在激動之後,就有些傻眼,自己該如何收場呢?
這個時候,北漢國主劉鈞給他送來了書信。此時的北漢,不能說飄搖欲墜,也得說日暮西山。與後周的接連幾次大戰,已經極大地消耗了北漢的國力。上次郭榮率領董遵誨等人親征北漢,擄走了大量的糧草物資、金銀珠寶,還誘走了許多百姓,讓北漢遭受了建國以來最大的打擊。而且後周的砲兵將晉陽城砸得一塌糊塗,整修城池不僅耗盡了晉陽的國庫,還消耗了此後數年的賦稅!即便是到了現在,北漢也沒有恢復元氣。
在這種情況下,當得知李筠可能要舉起反旗的消息後,北漢國主劉鈞幾乎是欣喜若狂,立即向李筠送去密信,邀請其一起結盟,反抗後周暴政。
李筠拿着劉鈞送來的密信,感覺真鬧心。他這幾年的所有心思都花在遏制北漢身上,如今卻要與北漢聯盟,實在是讓人苦笑不得!
他不由得嘆息一聲,難道說自己真要扛起反旗?董遵誨是什麼人物,他李筠還不清楚?這傢伙可不是個軟柿子,真要是上了戰場,可是頭要命的老虎!他手下的數員將軍。都是能征善戰之主。根本就沒有一個庸才。而且京師裡侍衛親軍與殿前司不斷擴編,其中兵卒都是精銳勇士,以昭義軍一軍之力對抗朝廷,未免有些個不智!
但是不反的話,劉筠自己還真不甘心,不但要屈身於幾個小輩之下,還有可能被下獄問罪。何況,就連死敵劉鈞都知道他要舉起反旗,自己現在就算是裝成了乖寶寶,朝廷也不會信任自己。自己現在已經是不得不反!反正自己現在兼任侍中,有着昭義軍節度使的實權,統帥澤州、潞州等數州土地,實力很是強大。也有底氣與朝廷裡那些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們較量一番!
就在李筠沉思的時候,他的兒子李守節大步衝了進來,急聲問道:“父親,難道您真要舉起反旗不成?潞州一隅之地,哪裡有與朝廷抵抗的實力?!兒臣只希望父親能夠慎重考慮,寧可忍辱負重,也不要痛快一時、悲傷一世!”
李筠怒聲說道:“有你這麼亂說話的嗎?什麼痛快一時、悲傷一世?簡直就是在放屁!你曉得什麼?!如今範質、王溥、魏仁輔三人,狼狽成奸;董遵誨、韓通兩人,助紂爲虐。五個人聯手將陛下困在宮中,竊取了陛下的所有權力。難道說咱們還要北面事他嗎?!現在的大周,根本就是範質等五個人的天下,不再是郭家江山!爲父身受郭家兩代皇帝恩典,如今正要扛起義旗、撥亂反正,加上爲父的資歷以及昭義軍的強大戰鬥力,咱們與朝廷完全有比拼的實力!你身爲我的兒子,居然說這些泄氣的話,實在是不該啊!人要有骨氣,就算咱們日後戰敗被殺,只要問心無愧。也死而甘心!”
聽着父帥這麼說,李守節能有什麼話再說,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勸說自己這個固執至極的父親,只能夠想盡辦法幫他出謀劃策。
李守節低聲說道:“父親前幾日雖然放出‘清君側’的壯語,可大家都瞭解父親的脾氣。知道父親當時只是一時情急。既然父親不打算與範質、董遵誨他們同流合污,那咱們就算是舉兵清君側。也需要爭取一點時間。不如將這漢國國主劉鈞的書信獻給開封府,表面上表現咱們的忠心,實際上卻趁此良機與各地諸侯聯繫,壯大咱們清君側的聲勢,並從蜀國、漢國等地獲取援助!”
“好!”李筠一拍大腿,大聲說道:“不愧是我李筠的兒子,竟然想到了這樣的好主意。這樣吧,一事不煩二主,就由你入京送信吧!”
李守節聽到這話,當時就傻眼了。我去送信?這不是羊入虎口嗎?萬一董遵誨他們不相信咱們潞州的誠意,我就是洗白白去祭旗的貨啊!老爹,我真是你親生的兒子嗎?!這一刻,李守節對自己的身世產生了強烈懷疑。
李筠卻沒有在意兒子的胡思亂想,他大聲說道:“兒子,你放心就是,以我的資歷,範質、董遵誨他們能耐你何?你此次入京,一方面是向朝廷送上書信,大表忠心,削除他們的戒心;另一方面則是探查朝廷的舉動,與你那些叔叔伯伯們聯繫,鼓動他們共襄義舉!現在朝廷的所有權力都掌控在範質、董遵誨爲首的五人手中,我就不相信大家都是聖人、都不眼饞!尤其是李重進、張永德兩人,過去都是一言九鼎的朝中重臣,現在雖然名頭很好聽,可是卻失去了左右朝局的能力,我就不信他們能忍下來!”
到了如今,李守節又能說什麼,他只能重重地向李筠磕了幾個響頭,轉身離開。李守節默默唸叨: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想到這裡,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想點好詞,多喪氣啊!
半月之後,李守節來到了開封府,見到了範質等人。此時李筠酒宴上宣揚清君側的事情已經傳了開來,可大家都知道李筠的脾氣,絕大多數人並沒有當真,除了瞭解歷史、知道李筠曾造反的董遵誨。
範質對李守節笑着問道:“李衙內,都說你父親要清君側,你怎麼還敢來到開封府,不怕我們將你下獄治罪嗎?”
李守節在袖子裡用力掐了下自己,保持着臉上的鎮定,他笑着說道:“幾位叔叔難道不知道我父親的臭脾氣,他就是大咧咧的性子,隨口亂說的話豈能當真?!這不,漢國劉鈞居然還寫來蠱惑的書信,我父親看後當場拍案大怒,立即命我入京送上這書信,以示清白。”
李守節從懷中取出信來,遞給了範質。範質匆匆掃了一眼,又將信件轉交給了王溥等人。大家看完信後,對挑撥離間的北漢很是氣憤,倒是對李筠的惡意去了三分。
範質便讓李守節暫時退下,等候五人聯席會議的處置結果。這時董遵誨說道:“我總感覺李筠並沒有向朝廷服軟的意思,他雖然遞交了漢國送來的書信,可總給我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真要是對我大周忠心耿耿,劉筠就該主動放棄昭義軍的地盤,按照樞密院的規劃行事,而不是自行其是,甚至於扣押監軍!”
一旁魏仁輔卻搖頭說道:“道安,你與這劉筠打交道的時間太短,還不瞭解他的性子。他這個人,雖然驕橫無禮、老是擺擺老資格,卻對我大周很是忠心。過去他也曾扣押過監軍使,後來不也是釋放了嘛!他啊,就是個許順不許嗆的驢脾氣!”
衆人也紛紛點頭,就連範質也覺得如此,董遵誨嘆息一聲,也不便反對,只是提請大家對李筠多加註意。大家商議了一陣,決定封李守節爲皇城使,既酬謝了他入京獻信的功勞,也能將他扣在京中充當人質,讓劉筠不敢鋌而走險!
於是衆人招那李守節入殿,範質對他再次誇獎一番,然後說道:“你父親既然還是忠於咱們大周,忠於陛下,我等也爲陛下而感到高興。這樣吧,你就留在京城,兼任皇城使。至於你父親那邊,我稍後會給他親自寫信,安撫一二。”
李守節連忙謝恩,皇城使的職位雖然不大,卻代表着朝廷的恩寵,不是什麼人都能擔任這一職務的。當然,這個只是個榮譽職位,真正皇城使的權力自然掌控在範質的心腹手中。對此,李守節也很是明白,但他還是大表忠心,連連謝恩。
不久,李守節更是在開封府購買了一套大宅院,還有數十名奴婢,擺出一副長久居住的樣子。本來範質等人在董遵誨的提點下,還對李守節嚴加監視,可發現李守節長期遵紀守法,範質也沒了監視的興趣,撤掉了布控在李守節身邊的探子。
李守節這邊得了自由,立即打着交流的旗號,悄悄對各大節度使駐京辦進行走訪慰問。如果李守節提前半年來京,那說不定某些節度使還有轉換門庭的可能;可現在大多數節度使都被樞密院以輪崗的名義換防,剛剛到了一個新地方,路還沒認全呢,哪裡有心思起兵造反?而且大多數節度使身邊就有朝廷派出的精銳人馬戍邊,他們豈敢隨意表露自己的心聲?!
李守節跑了十餘天,楞是沒有得到任何好消息。他無奈地嘆息着,將京中平穩的情況寫進書信,寄於父親劉筠。在信中,李守節說明朝廷現在的實力很強,現在起兵無異於以卵擊石,他還勸父親放下野心,歸順朝廷,不要做仗馬之鳴!
李筠看完李守節的書信,皺緊了眉頭。但是,他隨即笑着取出了另一封信,一封來自淮南道節度使、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李重進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