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國天亮得早，五更不到，天邊便浮起了亮色。
今日，大餘國皇帝東方昊攜子眷，北歸業城。
皇帝段清風親自將其送至北城門，一番寒暄客套之後，兩下里告辭。
段清揚也混在送行的隊伍中。
他是內衛頭子，這幾日的神經繃得尤其得緊，雲城周邊的大小事宜俱在他的掌控之下。
當然，古人的掌控與現在沒法比。
也因此，他沒有探到昨晚發生的事情。
他只知道，昨日東方昊去了聖佛寺，後來出現在水龍村，日落之前回的城。
之後，他着人過來帶信，讓他交待慧能法師的偈語。
插播一句，慧能法師在聖佛寺圓寂了。
昨日晚上，段清揚可是死了不少的腦細胞，百思不得其解。
把東方昊指去慧能法師那裡呢，確實是他存的一點私心。
一部分是受了偈語的啓發；
一部分是受他出身的侷限，他是皇家子弟，腦子裡有一根頑固的弦，皇嗣豈可流落在外？
當然，潛意識裡，他一直覺得這一對是真愛。
文藝青年的思維，很浪漫。
真愛無敵嘛。
但是他膽子小，試探了楚思九，看她態度堅決，便老實了。
當然，只老實了一晚上。
見過慕容晴雪那個皇長子東方彥錦之後，他滿心的不服氣，小心思一上來，便管不住嘴。
乾脆的，把東方昊指去了老神棍那裡。
也許，那裡有奇蹟呢？
唔。
奇蹟確實發生了，就象孔雀前面光彩，後面一屁股雜毛一般。老神棍也有指錯方向的時候。
聽到東方昊去了水龍村的消息時，他恨不得時光倒回，把老神棍的腦子校一校。
然而，他沒有這個本事。
只有嘆一聲，我盡力了。
今日送行，他把寫了偈語的信封交給東方昊，意味深長的說，“什麼時候想來雲城，都可以。”
東方昊不語，眸光冷沉，帶了好些威壓，落到他的臉上。
段清揚覺得……心虛。
還有就是……裡外不是人。
終於，長長的車隊出了視線範圍。
往北，有兩條路。
其中一條會路過楚思九的水頭村，他們卻走了另一條。
段清揚嘆一聲，情深緣淺，說的就是他們倆吧。
“清揚，你又做了甚好事？”段清風一直盯着他，直覺這個皇弟有甚要緊事情瞞着他。
“哪有？沒有啊。”段清揚聳一聳肩，眸子清澈，特無辜地看着他。
段清風冷沉地盯住他，“皇弟，不大不小的事情你愛如何胡鬧，朕都能幫你兜着。若是你踩過線，損害了段氏皇室的臉面，以及南地國百姓的利益，你別怪朕教訓你。”
“當然當然。”段清揚點頭如搗蒜。
段清風還想說些什麼。
段清揚已然揚起馬鞭，“皇兄，今日起得太早，皇弟回府補眠去，您有甚教誨，咱們押後再議。”
馬蹄“踏踏踏”，丫的溜走了。
段清風無奈地搖頭，他的這個皇弟，聰明，思維縝密，性子也沉得下來，把內衛做得風生水起，極有章法。
卻時常想些不着調的事情，情緒上來了，鬧騰起來也是厲害。
比如與大餘國公主和離之事，搞得那叫一個熱鬧。
皇室的臉面都讓他丟完完。
最近兩年，他時常鬼鬼祟祟的往水頭村的方向跑，是在那裡藏了女人麼？
然而什麼樣的女人，需要藏起來呢？
蹙了蹙眉，他打算查一查。免得出了事情，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唔，覺悟是有了，可惜晚了點。
……
一路往北。
車軲轆“垮擦垮擦”地轉着，東方昊的馬車是車隊裡頭最打眼的，寬敞且穩定。
清晨的風從縫隙裡鑽入，溫暖地拂在臉上。
東方昊端正而坐，眉眼無甚波紋，深不見底的眸子裡閃了好些複雜的情緒。
段清揚的關於偈語的信，擺在桌上。
還沒有打開來看。
腦子裡想得是建成的話，“慧能法師見到水晶糕的時候笑了，他說，‘回去與皇上講，結善緣，以天下蒼生爲念。’然後他便坐地圓寂了。”
東方昊寂淡無聲，緩緩地，脣角浮起一抹絕望。
輕聲嘆起，“哪裡還會有緣啊？”
靜了片刻，伸手去取桌上的信。
突地，遠遠的後面，傳來馬蹄疾馳的聲音。繼爾，嘈雜的喧囂聲起。似乎車隊的侍衛與其起了衝突。
隱隱約約，他聽到有女人聲音，與阿九的很象。
“東方昊，你出來。”
眸光凝起，還沒等他作出反應，外頭響起肖劍的聲音，“皇上，如夫人找您，她看上去很生氣。”
東方昊精神一振，沉聲道，“讓她過來。”
簾子掀起，楚思九端正地坐在雪球背上，面色黑沉，狠狠地瞪着他。
水寒冰依舊是那副冰山俊顏，寒涼地看着他。
只有他二人。
東方昊的眸子微微閃了一格，雲鴻……不在？
他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楚思九。
雙方對峙了幾秒。
楚思九摒不住了，舉起馬鞭怒聲道，“東方昊，你說過不打擾我的生活，又爲甚派人偷我兒子？”
東方昊的眸底掠起一抹疑惑，“你兒子丟了？”
楚思九與他交手過好幾年，就算他現在深沉了，還是可以看懂他的細微反應。
不是他？
那是誰？
心跳瞬時加快了，身體打起了顫，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是你？會是誰？”
見她這般模樣，東方昊的眸底掠起心疼。
“肖劍，把黑霧牽來。”
“是，皇上。”
肖劍知道事關重大，轉頭示意侍衛牽馬。
轉回頭的一瞬，眼角掠過慕容晴雪坐的那架馬車。腦海裡浮起些不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方纔，月梅明明坐在車前頭，怎麼不見了？
他正狐疑着，耳邊傳來水寒冰的清凜冷肅的聲音。
“這個人一定在你的車隊裡。”
心頭凜起，忍不住又掉過頭去。
這一回，慕容晴雪掀開了簾子，神情看着平緩，實際眸中透了很沉的算計，似乎在思忖着什麼。
“母妃？”東方彥錦悄聲地扯了扯她的裙襬。
“噓。”慕容晴雪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一邊放下了車簾。
……
這當口，東方昊已經坐到了“黑霧”的背上。
他眉頭蹙得緊，冷冷地瞥着水寒冰，“爲甚這般講？”
這些時間，楚思九已然冷靜了下來，手指捏得緊，霸道地懟回去，“除了你的人，還有誰會這麼無聊，偷我的兒子？我要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