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不說話，默默地闔上眼。
然而，他的胸脯高低起伏着，顯見得情緒十分激動。
慕容雲浩看着心酸。
但是有些話，也必須要說。
昊兒現在是皇帝，而且威權愈來愈盛。
自從他登基接手先皇的勢力後，倚重孝親王府，扶植肅王府原本的力量，朝堂之中，已經悄然出現了可以與韓、李任何一家對抗的皇帝派。
這些均與慕容派系無關。
父親一心一意想要打造出慕容政治家族，但是，那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慕容雲浩看得很清楚，昊兒根本就想拉開與慕容府的距離。他絕對不可能扶慕容府上位，
皇權是具有排他性的。
大餘國姓東方，不姓慕容。
慕容府財勢驚人，戴了近百年的大餘國首富的帽子。若再成爲政治世家，未來極有可能走上楚家的那條路。
昊兒其實是在挽救慕容家。
然而父親不懂，還一意孤行。
慕容雲浩知道，但是他沒辦法與老太爺講。
他已風燭殘年，所剩的時日不多了。
慕容雲浩是孝子，只能這麼點到爲止，若老太爺不死心，非要做些什麼，他也會配合。
總歸是做不成的，卻可以讓老父親心懷希望，算是盡孝吧。
……
人間四月天，繁美豐盛，春意酥懷。
碧葉間緋紅的薔薇，牆角邊燦爛的月季，屋角垂掛的迎春花，還有廊檐下襬放的翩躚欲飛的蝴蝶蘭……
永寧宮裡頭，有那麼點繁花似錦的味道。
隔了一日，雲朵又來了。
這一回沒有見着可疑的人或事，想必梅太妃已經得了警示，輕易不敢出來活動。
小若雲已經很熟悉永寧宮的佈局，一進門，便甩開雲朵的手，噠噠地往裡頭跑，嘴裡頭還在嚷嚷着，“嘟嘟，姐姐，窩來了。”
臥房裡頭，兩小隻正在搶一個木頭做的小鴨子，來勁着呢。
突然聽到召喚，“蹭”地一下，眼眸子都亮了。木頭鴨子哪有漂亮乖巧，會蹦會跳會嚷嚷的小若雲好玩。
“蹬蹬蹬”小短腿兒邁起來，肥爪子相互扯着，爭先恐後的往外頭竄，要去抱妹妹。
一個不當心，玉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讓辰兒跑去了前頭。
哪裡肯啊，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扯後腿。
“蹬”一下，辰兒也坐到了地上。
翻身起來，兩個人就此抱在一起，滾起來。
這種場景每日都要上演好幾回，不要說楚思九熟視無睹，就連梅雲都習慣了。
所以永寧宮的房間都特別乾淨，每過一個時辰便會有一個太監過來拖地。有些彎角的地方，還鋪有厚墊子，意思就是，隨便你們折騰啊。
小時候男女差別不大，某些地方還是女孩子強一些。
楚思九有教育辰兒謙讓妹妹，女士優先。
但是，在玉兒這裡呢，卻是個女漢子的邏輯。
與哥哥搶啊打啊都可以，但是幹不過的時候，不許哭。可以繼續折騰，滿意爲止。
所以，倆小隻撒潑打滾時，她裝看不見。
東方昊見過幾回，他很矛盾，看不來這種皮猴子的養法。
按他的觀念，皇子要高冷，公主要溫雅。
不能這麼肆無忌憚的。
那麼，是不是該給這兩小隻立些規矩？
宮裡頭有專門的禮儀官，他記得自己就是從小被教育，習慣了就好。
想說吶，可是看看楚思九的臉色，他忍了。
藉着老太后殯天的春風。昨日晚膳時，他與楚思九提了這個茬，皇室中人，基本的禮節還是要有的，靈堂之中，會有很多人看，鬧笑話就不好了。
【老太后依舊弱弱地表示，皇上管教兒女，莫拿我做幌子~~我還活着吶。】
這個楚思九反駁不了，她也學過規矩，需要用的時候，也是一板一眼，很象那麼回事的。
“考慮考慮。”她淡淡地說。
東方昊抿脣不語，他太瞭解楚思九了，一般來講，她說考慮，基本就成了。
轉回頭，他便讓小桂子去找福海，物色兩個耐心好，溫柔有愛的宮女嬤嬤待命。
只要楚思九一點頭，便送過來給兩小隻做規矩。
做親爹，就是這麼操心不完吶。
……
兩小隻還在鬧着呢，既然話題跑偏了，那就再拐一道。
昨日，從慈寧宮出來後，福海確實第一時間去找了東方昊。
雖然他點了華嬪、靜嬪、燕嬪三隻的名，還振振有詞地表示，“會把看法帶回去給皇上，也會及時地把皇上的口諭帶回來。”
其實麼，呵呵噠。
以他對東方昊的瞭解，知道排了輪替表，侍疾的事情有人幹了，這樁事情就哦了。
他壓根就不會關心那些女人在想什麼？
哪裡知道，東方昊竟然從那堆奏摺中擡起頭來，沉吟着看他，“刺頭兒是誰？”
喲？
新鮮了喂。
既然問了，福海也不藏着掖着，眉頭一振，當個八卦與他講起來。
“明面上看，最大的刺頭兒是華嬪，她算是李家這一頭的，長得算是這一撥裡頭最美的，自恃甚高，說話不太講究。按老奴看，她應該是得了淑妃娘娘的支持，否則不敢這麼囂張。”
東方昊面色不變，“繼續。”
福海來了勁頭，“皇上，您可比先皇有豔福，老太后這一回真是幫您選了美女了，個個都是青蔥嫩白，正值青春……”
東方昊蹙起了眉，眸底起了些寒意，“說刺頭。”
福海蔫了一記，不過他資歷老，不怕東方昊翻臉。
輕咳一聲，他繼續說，“老奴聽說，燕嬪的父親是韓家的核心人物，她看着心思比較沉，您要注意。”
說完了壞的，也要說說好的。
“老奴觀察了一番，麗嬪行事爽快，皇上若是有甚麻煩事情，可以讓她處置，比之賢妃要高出一籌。靜嬪是才女，有點書生氣，皇上若是要寫些文章，恐怕她能幫上忙。”
東方昊嗤笑，諷誚地說，“朕很缺寫文章的人麼？”
“不缺。”福海答得快，嘿嘿一笑，“靜嬪是才女，老奴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讓您有個印象。”
下一句話，他沒講。
據他所知，楚氏是不會寫文章的。
【楚思九瞪眼睛，誰說我不會？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作文寫得呱呱叫，只是不愛寫你們這些之乎者也，還有捻那些酸詩而已。】
東方昊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與他計較。
略略沉吟，眸中閃出一道精光。
“你說的那個燕嬪，想辦法給她弄點事情。”
福海眯了眯眼，“皇上的意思？”
“就是你所想的。”東方昊淺淺看他，眸中帶了些審視，“不想做麼？”
福海哦了，皇上這是派他宮鬥吶。
“您給撐腰不？”
“當然。”
“行，這事兒我擅長。”
“去辦吧。”
……
福海轉身出去，步履還是一如既往地蹣跚。
他也是醉，老了老了，竟然得了這麼個絕活。
皇上還真是……知人善用吶！